第三十二章 旧事浮

　　虽然执玉平日也嫌弃慕君阳缠着绥之，但他好歹是自家人，面对外敌得站在同一战线。
　　慕君阳打落他的脏手，展露正宫的度量：“哎呀，小绥儿不过是拉拢他！你犯不着一惊一乍的。”
　　绥之终于忍不住：“你们是不是闲疯了，成天脑子里装这些？”
　　执玉很是委屈：“是你说不想回宫的。”
　　慕君阳泄了气：“你回朝歌找他不找我。”
　　“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绥之压着郁闷，把事情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去遥城追宋千笑。”
　　“二哥，你是监军，又不是军中将帅。你已经多做许多了，难道父王会怪你吗？”
　　“对啊，你在镇远军中无官无职，怎么要让你来辛苦？我那准妹夫不是在遥城吗，让他去追。”
　　“我是世子啊，”绥之听着他们为自己开脱，些许无奈，“宁国军政财粮，哪样与我无关？”
　　“是有关，”慕君阳忽然正色，直直盯着她，“但很多事，就是不该你去做，很多战果，就该被捧到你跟前。”
　　执玉瞧一向游手好闲的慕君阳这样说，纳闷道：“表哥，你这话怪正经的。”
　　慕君阳说：“是吧，挺对的。”
　　绥之却问：“表哥有什么立场说这话呢？我想舅父可以，表姐也可以。可表哥从来不理会军政，难道表哥想说，我应该像你一样理所当然地受着将军府的恩惠吗？”
　　三人哑口，一室寂静。
　　执玉率先补救道：“表哥是怕你辛苦嘛。”
　　慕君阳却没放过她：“什么叫像我一样受将军府的恩惠？”
　　绥之不看他：“我说我自己，我受将军府的恩惠。”
　　“你知道的吧？”慕君阳盯着她，“你知道我的身世吧？”
　　绥之头大得不行：“我不知道，那些风言风语有什么可信的！”
　　执玉补刀：“是啊，我也不信！”
　　慕君阳悠远的视线落在绥之脸上，但似乎不欲捕捉什么。
　　他缓缓起身，向绥之行了一个君臣之礼：“殿下，我有立场。”
　　绥之一惊，连忙站起来，只听得他说：“我就要去衡雍了。”
　　*
　　“二哥，表哥被我们气跑了，”执玉伏在桌上，眉梢耷拉，“我也没想到那些事是真的。”
　　他抱着脑袋叹气：“而且，他居然要去衡雍。你知道的，雍王病重了。”
　　绥之点头。
　　执玉难过起来：“连表哥都跟你们去做事，偌大的朝歌，再也没人让我跟了！”
　　绥之神色复杂地看他：“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在新禾随军一年了。”
　　“干嘛让我同你比？我又不是世子。”执玉嘟着嘴。
　　“可你是我弟弟。”
　　“你怎么变得跟母妃一样烦啊？我才不想做事。”
　　绥之看着他出神，又想到慕君阳何尝是个愿意卷入朝堂的人？他作为镇远将军的独子，为避嫌身世，不曾习武，不曾随军。又怕招致顾忌，十年来放浪形骸，落了个风流狼藉的名声。
　　如今竟要去搅雍国的浑水。
　　“我去找表哥。”绥之拾起绛紫色披风。
　　绥之刚往东厢房走，到院中，就见她那长身玉立的表哥站在檐廊下，倚着碧漆雕兰草的栏杆。
　　“表哥，我让你难过了。”绥之扯了扯慕君阳的袖，乖巧低头。
　　“无妨，”慕君阳淡淡道，“反正你知道，我不会同你计较。”
　　“去你房里说。”
　　慕君阳看着她：“避嫌。”
　　绥之故意拢着披风吸鼻子：“我冷。”
　　二人进了厢房，绥之啜了一口鹿苑毛尖，氤氲的雾气在眼前飘散，对面是慕君阳情绪不定的俊脸。
　　她叹道：“你和舅母都好不容易。”
　　*
　　绥之对长辈的八卦向来是不敢打听的，奈何执玉嘴碎，前些年便说宫人们传言，慕君阳是佩琬郡主和雍王所生。
　　二十多年前，在旁人眼中，佩琬郡主跟慕朗越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只待一纸婚书，便要结下良缘。但实际上，慕朗越常处军营，冷淡率直，活像一尊杀神，并不讨佩琬欢心。
　　佩琬那时心想，这人虽不会待人好，但宁国王室同慕家的关系不能疏远，将就应下婚约也没什么。不料议婚之前，她去清泽游玩，竟遇上刚受封的雍王。
　　那是承武十八年，清泽刚结束同荻茫的十年大战，承武帝在位，有子三人：一乃后来的庆和帝萧向冷，娶宋氏念歌，生嘉穗帝萧致和；二乃雍王萧弼，无妻无子；三乃安国侯萧庭柯，娶宋氏归谣，令独女宋千笑随母姓，不上宗谱。
　　这些妻室子女皆为后话，那时雍王萧弼二十多岁，与太子向冷一母同胞，乃皇后杜氏最为疼爱的幼子，比起征战十年才得以封侯的庶弟萧庭柯要尊贵得多。
　　萧弼少年倜傥，心中多情，又通琴瑟，又擅书画，令情窦初开的佩琬好生爱慕。二人结伴游历清泽山水，又同去雍国封地，久处半年，萧弼向宁国下聘，拟聘礼珠玉无数。
　　彼时慕朗越刚下荻茫战场不久，镇远军尚在弦月城驻扎。听闻此变，他一日夜纵马六百里，到衡雍王宫亲问多年未见的佩琬。
　　“我们不是在议婚吗？”
　　“只是在议婚。”
　　“好吧，你既不愿，先回朝歌，我送你嫁。”
　　二人虽谈妥了，宁宫却乱做一团，不肯松口。
　　佩琬乃当时的宁王独女，王后所生，父母皆不愿她远嫁。何况雍国和宁国同为封国，竟要联姻，恐遭清泽忌惮。宁国延首代宁王忠义之名，在承武之役出力甚多，同清泽关系正好着，不欲横生枝节。
　　唯有佩琬胞弟，当时的世子萧缘斯认为当嫁。
　　“儿臣都答应娶慕苒苒了，何必让长姐也嫁到慕家？跟荻茫这仗一打完，皇室越发忌惮宁国，她去雍国当王后不好吗，还可以共抗清泽。”
　　老宁王却说：“你明知清泽忌讳什么，还说这话！雍王是皇帝嫡子，怎愿跟我们一边？”
　　宁国这边没收聘礼，也没定婚期，而佩琬不仅人没回来，连封信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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