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莫家

五月立夏之后，皇后终于放心将楚昱报出门晒太阳遛弯了。

        于是，楚昱每天的日程便多了晒太阳这一项。在出生两个月后，他终于呼吸到了屋外的新鲜空气。

        御花园内姹紫嫣红、假山环立、美不胜收；皇宫内宫邸深深、琉璃黛瓦，处处雕梁画栋。

        他原以为皇后的宫殿便足够富丽堂又大气雅致，原来太子的承乾殿也不遑多让。

        飞阁流丹、气势雄伟，而且光太子承乾殿内的书房便藏书如云、汗牛充栋，尤其还收藏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圣贤孤本。

        这让他更是好奇楚宣帝的紫宸殿是何等风光了。只是现在他连走都还不会，一直没有机会。

        ——

        在楚昱快满一周岁时，皇后娘家，终于递了牌子想要进宫探望。

        皇后娘家，也就是楚昱的外祖莫家，乃是横亘数朝的清贵世家。

        民间一直流传百年王朝，千年世家。

        在世家大族的眼里，朝代更迭不过寻常，自是对皇室也不看在眼里。而历经千年不倒，看够了王朝兴衰，至今在大楚还悚然屹立的庞然大物还有四家。

        分别是太原王氏，清河崔氏，汝南谢氏，以及颍川莫氏。

        时人称之为四大世家。

        时下四大世家又隐隐以太原王氏为首。

        盖因这一代的王氏家主又在朝中任宰相一职，家族子弟也多入仕为官，掌握了朝堂及许多州郡的机要职位，手握滔天权柄。

        清河崔氏，则向来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闻名。

        崔氏家族根基虽在大楚，背后家业却遍布各地，其根基之深令人难以想象。如今天下三足鼎立，梁、齐、楚三国之间制约平衡，便是靠崔氏一族其中斡旋。

        汝南谢氏，则是商贾发家。传闻其间富裕，便是十个国库也难比其一。

        颍川莫氏，则以教书育人与己任，最是清贵。

        莫氏学堂闻名天下，进士三百，莫家学堂尽占一半。

        也是因此，莫家历代无一人入朝为官，却满朝堂皆是可用之人。

        但莫氏虽知天下事，却向来以不入世为族中首诫，不入世则首要为如非必要，绝不干预朝政。

        皇后便是莫家这一代嫡出的长女，其祖父莫南风乃是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其父莫清萧则是当代莫家家主。

        楚宣帝在还是一个皇子时，与莫家这一辈最是有着温婉娴静、才色双绝之称的嫡长女莫婉柔陷入爱河，莫婉柔不顾家中劝诫认定其为此生良人。

        几番争执，莫婉柔如愿嫁给心上人，十里红妆，风光出嫁，是当夏长安最令人瞩目的风景，却气得莫清萧扬言再不认这莫家女。

        如今俨然八年光景过去，说是不联系便是不联系。

        哪怕楚宣帝继位，成为皇权争夺最后的赢家，平素过年过节都会备上厚礼命紫宸殿的内侍总管亲自敬献给岳父家，却也悄无声息，似乎泥入大海毫无波澜。

        皇后在还是当年的皇子妃时，婚后初初三年，每逢莫清萧生辰前日，送去贺礼都被拒之门外。

        直到后来成为皇后，国母所赐，终不能辞，这贺礼才每回都入了莫家的大门。

        再至后来太子出生，莫家家主还是没有表态，却由着当家主母，也是皇后生母的名头，向宫内敬献了贺礼，此后慢慢关系才有所缓和。

        太子的承乾殿内那许多孤本、古籍哪怕是连皇室都难寻踪迹，便是莫家送来给外孙的礼物。

        皇后的两个弟弟倒是时常与长姐通信，也没被父母阻拦，想必莫家家主仍是念着这个曾被寄予殷殷期望的嫡女，但当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莫清萧终究是难以割舍下脸面与嫡女和好。

        由丈夫牵制着，莫夫人也不好进宫看望长女，这么多年，便是不咸不淡的过去了。

        皇后原以为以父亲莫清萧的执拗脾性与固守诺言的执着，只怕是此生都再难见到父母一面了。

        不曾想，此时母亲却是向宫中递了牌子，说想要见一见三皇子。

        皇后虽是诧异，但惊讶之余自是喜不自胜，忙命人安排下去三日后与母亲和两个弟妹的见面。

        楚昱自生下来起第一次见到皇后如此喜形于色。

        在他印象中，这一世的母亲在刚刚生育结束时满是憔悴，偶然听嬷嬷们说怀他时万分凶险，但在顺利生下他后却对他没有丝毫怨怪，只有满满的小心翼翼的照顾与关爱，让楚昱第一次体会到了母爱的滋味。

        而平日面对众嫔妃哪怕是面对楚宣帝时，皇后的形象也往往都是端庄大方的，情绪一般都不会有太大波动，雍容大气，嘴角含笑。

        而处理宫物时则是井井有条、高效利落，显而易见家教极好，比古代寻常的大家闺秀又多了几分胸有丘壑的高远。

        但此时的皇后竟然全然不顾平时的娴雅姿态，一反常态地在坤宁宫内踱步，

        仅一刻钟，楚昱数了数，皇后便在内殿走了七个来回。

        只见先前皇后拆了一封信，读完后便如此激动，他听先前皇后吩咐下去的，似乎是马上要见到他的外祖母与两个舅母了。

        只是见个家人，这么开心？

        不过古代的出嫁女似乎婚后的确很少能够再见家人，更何况皇后这样的身份了，想必也只有偶尔祖母进宫探望，或是与祖父在皇宫的什么宴席上相见吧？

        楚昱想想现代的古装剧，如是想到。

        他只以为能够成为一国之母，而且皇后瞧着便是浑身贵气，必然家世煊赫。

        想必外祖家在朝中应该身居高位才是，却是不知皇后的情况比起古装剧又更复杂了几分。

        自己快一周岁了，外祖母才进宫来看自己，也是奇怪。

        又过了一刻钟，楚昱见皇后还是一副喜悦却又带了点难言的焦躁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娘亲的傻走行为。

        在皇后走完一个来回又在床榻边坐下的时候，他便爬到了皇后身边，伸出手拉住皇后的衣襟，示意对方陪自己玩。

        皇后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顾自沉浸在思绪中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一时觉得羞窘，自她及笄后，便很少有这样慌忙的姿态了。

        此时她低下头看到小儿子懵懂的眼神，才想起这才是自己要与母亲见面的大功臣啊。

        于是便一把抱起了楚昱，开心地在他的小脸上印下了两个香吻。

        楚昱脸瞬间羞红，因为皇后身为一国之母，顾及形象，很少做这样亲密的举动。

        “阿昱真是母妃的小福星啊！”皇后满眼笑意地伸出手指点了点楚昱的鼻头。

        一直守在一旁的嬷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原本便是皇后的乳娘，是跟着皇后嫁进皇子府，又跟着皇后进了皇宫的，自然知道皇后此时多年心结能解，有多开心。

        “这么多年，老爷想必早就不生气了，不然夫人可不会进宫。这天底下就没有和子女生气的，娘娘也可以放心了！”

        皇后动作一顿，随即绽开释怀的笑意。

        又忧心忡忡道：“是啊，自我出嫁后，便再没有见过父亲与母亲了。如今爹爹总算是不生气了，也不知他们身子如何，听说去年祖父还卧病在床两个月，是婉柔不孝，不能陪在祖父身边。”

        “我的娘娘诶，您年前正是月份最大的时候，还亲自操劳，将私库与铺子里珍贵的药材补品都一股脑儿地挑选出来送回莫府了，老爷夫人感怀您的孝心还来不及呢。而且老大人如今已经痊愈了，身体康健着呢，可不许再胡思乱想。”

        皇后被嬷嬷一顿劝说，只得无奈地表示不再提了。

        楚昱在皇后的怀里，却是震惊，什么情况？这么好的娘亲自出嫁后就没有再和父母见过面了？

        皇后瞧着是一直都非常想念家里，自然不会是自己不想联系父母。

        难道是出嫁前与家里闹了什么矛盾？

        但是现在还能缓和，且皇后虽然愧疚不能尽孝却没有后悔的意思，想必也不会做忤逆长辈的不孝不义之事。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不会是外祖父家不喜欢便宜爹吧？

        不得不说，楚昱一不小心就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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