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章 旁观的爱

我们在新城三岔路口分开了，我坐上赖叔叔的顺风车回镇上。到家五点钟，爸爸妈妈都还没下班，我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隔着防盗门喊嘚肉的名字，他没有出来迎接我。我想，应该是妈妈把他带到院子里去了。

        刚把门打开，冲出来一条狗，我定睛一看，是小熊猫，它热情地往我身上扑，尾巴摇到天上去了。妈妈怎么把小熊猫带回家了，我正要关门，突然发现地上一片狼藉，而我的嘚肉鸟儿，四脚朝天躺在衣帽架下，脖子上一圈毛全都不见，露出红红的吓人的肉，我头脑眩晕，惊声尖叫，要扶着冰箱才能站稳。

        我继而迁怒于狗狗。我真的失去了理智，对着一条狗大喊大叫，狗狗钻到床底下，我就跪在地上拉它。我能想象狗狗是怎样咬嘚肉鸟儿的。我也能想象嘚肉鸟儿是有多么无助。我越想越抓狂，越想越后悔，要是我早一点回家，要是我叮嘱妈妈把嘚肉鸟儿装进笼子里，要是我根本没有去刘扬家，那么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可是偏偏我都想不到，觉得狗狗和嘚肉玩过几回，不会咬它，好像是因为我，才给狗狗创造了条件，因为我，才让嘚肉鸟儿这样惨。

        我只顾哭，坐在地上哭，不敢看嘚肉鸟儿，不敢再想狗狗是怎样咬着它的脖子，像咬它的玩具一样，左右甩动。

        我想，养了2年的鸟儿，几乎快要成精了的鸟儿，陪我经历高考的鸟儿，在我难过时逗我笑的鸟儿，每天放学回家在电话里跟我聊天的鸟儿，每天早上扯着嗓子喊的鸟儿，恐怕真的跟我缘分已尽了。

        然后妈妈回来了，她说“嘚肉没死，它的脚还很有力。”

        我抹了抹眼睛，看着妈妈打开抽屉，拿出瓶瓶罐罐的药，倒在嘚肉的脖子上。妈妈很冷静，而我在旁边，都没有插手的余地。

        嘚肉奄奄一息，它的脖子还没有力气，但妈妈喂水时，它能够吞下去。

        我知道，我是爱嘚肉的，只是我的爱就像一个旁观者，在生命面前显得无能为力。而妈妈也是爱嘚肉的，她的爱才能够真真切切得洒在它的伤口上。

        晚上，妈妈把嘚肉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底下用泡沫铺一层，再用手帕铺一层，就放在我睡觉的床边。我睡不着，一遍一遍得爬起来看它，生怕我一闭上眼睛，就永远失去它了。

        第二天，我打电话查分，拿一支笔把各门分数都记在纸上，在心里算一遍总分，啊，和我预估的分数只差2分而已，我太开心了，打电话告诉正在上班的爸爸妈妈，然后走到嘚肉身边，叫它的名字，告诉它，我要上大学啦！

        嘚肉半睁着眼睛，很努力地想看我，我连忙抚摸它的羽毛，再轻轻地用手指触摸它的头，就像我平时摸它那样。

        我哭了。我看到嘚肉的眼角竟然有眼泪落下来，鸟儿会流泪的吗？

        我跪在床边跟嘚肉讲话，絮絮叨叨的，从它的小时候说起，它刚出生没多久，我就把它和另一只鸟儿带回家了，那时候它还是愣头愣脑的，夏天时单脚站立着睡，冬天时把头埋到羽毛里睡，晚上缩成一个小肉团睡，成天就爱睡觉，但我就爱看它睡觉。

        它在夏天最热的时候还跑到草坪上晒太阳，在冬天的时候还保持着暖暖的体温，喜欢躺在我手心里睡觉，还喜欢睡在电脑后面那个长方体的东西上，冬天时不能给它洗澡，夏天时给它洗个澡它就安静了。它跑起步来脑袋一伸一伸，两条细腿频率极快，猛跑一阵，抬头看看我到哪了，又继续跑，追上我。

        它最爱吃达利园法式小面包，总是把装满水的瓶盖打翻，给它的饲料里要掺几粒米。它只能看见两米之内的东西，一岁的时候跟猫打过架，拍照时昂首挺胸像个威武的战士，最怕蜘蛛和硬甲虫，还害怕橘黄色的东西，它很黏人，很听话，常常在镜子面前臭美，喜欢用尖嘴啄铅笔发出滑稽的声音，吃虫子时小屁屁一翘一翘，和院子里的鸟儿约会，飞不高，但却很努力得飞，它的毛很亮，因为我会给它喂蛋黄。

        它很听话，我以把手放下去，它就飞快得跑来，站在我的手背上，张开翅膀，像个小飞机一样，我们叫它的名字，它会从梦里醒来，然后睁大眼睛四处张望。

        前年暑假，它刚失去另一位小伙伴，我把它关在阳台上。它一声一声地叫，我偷偷把它放进房间，那时客厅里地上铺着凉席，它偷偷摸摸得踩上凉席。我怕它把席子弄脏，把它抓出去，它又偷偷摸摸地走回来。就这样抓来抓去好几次，我想看看它到底想干吗，结果它挨着我的手臂安静地睡下了，从此以后，它正式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我看着它的眼睛渐渐闭上，我知道，它肯定也舍不得小主人，舍不得妈妈，舍不得我们。

        我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也哭了，她匆忙赶回家，把嘚肉从盒子里抱出来，放在手心里。

        我有时候就想，嘚肉是忍痛多活了一天，直到我的录取结果出来，才安心闭了眼。

        嘚肉鸟儿，我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第二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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