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章 盛夏

汪清雅家住在汽车站附近，和外婆家是一个东头一个西头。这么热的天，走是走不到的。我拿起手机，想问问厉浩南出发了没有，方便来接我吗？他肯定也是被邀请人之一。点开他的头像，又退出了。想到刘扬说的话，我总有一点心虚，算了，我还是自己走下山，再叫一辆人力车吧。

        刚好外公问我想吃什么烫皮，他要下山去买。我说，“我不吃啦，我中午也不回来吃，也许晚上也不回来吃。”外婆说，“这么热的天，不要整天在外面疯呀。”

        “我不是在外面呀，我去汪清雅家里玩。”

        外婆见过汪清雅，她很喜欢这个女孩子。所以我说跟汪清雅在一起，外婆就放心了。她说：“你现在就要走啊，早饭也不吃。”我笑嘻嘻得挽着外公的手，“那不是刚好可以坐公公的车去吗。省的我走路了。“外婆没法子，”那你去吧，晚上早一点回来。不要每次我睡下了还要给你开门。“我已经把外公的电瓶车从客厅里推出去，在门口等着他了。

        外公一直把我送到汪清雅家楼下，他说，“晚上你打电话给你婆婆，喊我来接你哇。“我说，”不要不要，同学看见要笑我的。这么大了还要外公接。“外公又从兜里掏了100元钱给我，他说，”请同学吃一点东西啊。“我开心得接过来，”不要担心啦，你回去吧，婆婆叫你砍点猪肉，你不要忘记啦。“

        汪清雅住在二楼，我上去的时候，她已经开好门等着我了。我猜她肯定是听着我讲话的声音。她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家里就她一个人，但今天我看她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从我进门就没怎么笑过。她可是最爱笑的人，我问她，“你就叫了我一个人来玩啊？“她说，”不是啊。还有几个同学呢，你最早。“

        她切西瓜给我吃，我们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在放《家有儿女》，我笑得咯咯响，她还是不笑。我说，“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她说，”有吗有吗，我看起来不高兴？“

        “你这心事全写脸上了啊。”

        “哦。“她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坐定了，望着我说，“你还记得昨天吗？”

        我吓了一跳，昨天怎么了？昨天的事她知道了？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我是被骗出去的呀。

        她又说：“昨天中午在潘怡家船上吃饭，你记得吗？”

        我点点头，“记得呀。我喝了酒，想睡觉。“

        “潘怡原本没打算叫我们的，你知道吗？她就想叫厉浩南一个人。“

        我没听懂，睁着眼睛看着她。

        “她喝醉了酒，当着我的面，跟厉浩南说了好多话。还亲了他一口。“

        我一下子坐直了，“这是怎么回事，潘怡不是喜欢曹欧仁。”

        “没有啊，那就是个幌子。她喜欢厉浩南啊，毕业前我们去丫山玩，在大雄宝殿前面，她就跟他表白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可惜厉浩南没理她。“

        ”啊？那她为什么还要亲人家。“

        “她喝醉了吧，借着酒劲说以前不敢说的话，做以前不敢做的事呗。“

        “我比较想知道，她亲了哪？”

        “脸啊，还能亲哪。厉浩南看起来挺生气，当场走掉了。”

        “为什么我没看到，错过一场好戏。”

        “那时候你已经走了呀。人都走光了，就剩我们三个人。后来她趴在窗户那吐，还是我拉着她，怕她掉到水里去。“

        “她怎么可以当着你的面……这么做呢？“

        “我想想也没什么不可以，他又不是我的，对吧。“

        “我以后再也不要跟她玩了。骗子，大骗子。“

        “你不要这样啊，早知道不和你说了。我今天还叫了她来打牌。“

        “啊？你还当她是朋友吗？你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我本来也没资格介意啊。况且，这么跟你说吧，班上好多女生都喜欢厉浩南，可能只有你是个例外。难道我都要介意吗？”

        “不至于吧。“

        “连阿芳都喜欢他。你不信就算了。”

        “天呐，疯了，都疯了。“

        “所以待会潘怡来，你不要跟她起什么冲突啊，我真怕你。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还叫了谁？“

        “还有赵红军，朱毅都会来。厉浩南我也叫了，他说不来。”

        “好，好。“我长舒一口气。

        没过一会儿，朱毅来了。他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开空调，把茶几上最后两块西瓜吃掉了。他问汪清雅，你这还有吃的没？汪清雅给他拿了根玉米。我也没吃早饭，肚子空落落的，便和朱毅说，分我一半吧。

        他啃了两口，问我嫌不嫌弃，汪清雅说，“你没吃饭啊，不早说，我这还有包子呢。”

        我坐下来吃包子，她还给我冲了杯牛奶。朱毅边啃玉米边给赵红军打电话：“歪？你怎么还没到？搞快点啊！三缺一就等你了！”

        我说，“我们这三个人，怎么就缺一了。”

        朱毅说：“你好学生又从来不打牌的。”

        “我是怕我一上场，你们就都输光了。”

        “还挺横！你知道什么是跑得快吗？”

        “废话！”我忍无可忍，催汪清雅拿纸牌，“开始吧！现在就开始！”

        朱毅说，“你带钱了吗？我们要打钱的，1块钱一张牌。”

        我把外公早上给我的100元拍在茶几上，朱毅笑着说，“不错，这100块是我的了。”

        紧接着，潘怡也到了。她看到我也在打牌之列，觉得很稀奇，拍了张照片发到班级群里。我听见她悄悄问汪清雅，厉浩南来吗。汪清雅摇摇头。然后潘怡整个人都无精打采了。我暗想，太主动的女生会有人喜欢吗？厉浩南大约是要躲着她的吧。

        赵红军来了以后，我连着输了两局，眼看100块钱也不禁输的，朱毅赚了最多，别看他学习不咋滴，打起牌来确实有手段。我心里急的不行，可是越急就越输。

        有人在按门铃，潘怡没有打牌，她问汪清雅，还有谁要来吗？汪清雅摇摇头。她小跑去开门，音调都变了：“咦？你怎么来啦？不是说不来的？”原来是厉浩南来了。

        “在家无聊。”他一脸冷漠无情，又惜字如金。

        “你来打牌吗？”潘怡殷勤得紧，汪清雅看了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不去奈汀？在这里打？”他并不睬潘怡，走过来问我们。

        奈汀是个奶茶店，许多人点几杯奶茶就在二楼玩一天，或者玩牌，或者聊天，或者谈恋爱。总之那就是个年轻人约会的地方。

        “干嘛？在我家不能打牌啊？我家还有免费的西瓜，茶。”汪清雅说。

        “没说不能啊。”厉浩南站在赵红军身后，在我对面，我一抬眼，他正好看着我，我赶忙低下头去。

        又输了一把，我心烦意乱，把牌一推，“我不打了，输光了。”

        朱毅笑着说，“那不行的，你这样传出去，人家要说我们欺负你。”

        厉浩南踱到我身后来，“我指导你。”他说。

        “我不想打了。”我很坚决。“你自己来打吧，不用指导我。”

        “她不想打就算啦，不要勉强她。你替她吧！”汪清雅担心我和厉浩南吵架，赶忙打圆场。

        “我不想来。”

        “你们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的厉害。潘怡，你来不来？”朱毅问。

        潘怡在那里摆弄一把电子琴，她摇了摇头。

        “行，我们三打，别管他们。”汪清雅说。

        我注意到潘怡似乎在弹一首曲子，很耳熟，又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我问她，你学过琴吗？

        她很自豪，“以前学过啊。”

        我对于会弹琴尤其是会弹钢琴的人非常羡慕，就像电影里放的那样，一个人一旦坐在钢琴前面，抬起手，就能吸引全世界的目光。“你现在在弹什么？”我问她。

        “小星星。”她回答说。

        哦，那她绝对弹错了，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我太熟悉了。

        她继续在那里弹，弹得非常认真，厉浩南终于受不了了，“你歇会吧！这弹的什么东西。”

        这一次，我没有为潘怡打抱不平，我想笑。

        “干什么啦，你会弹吗？”

        “我不会也比你弹得好。”

        “你来你来，我看看你弹成什么样子。”

        厉浩南慢腾腾地走过去，也弹了一首小星星，对了，那是小星星没错。

        打牌的三个人正好打完一局，朱毅笑说：“你还会电子琴啊？只知道你会弹吉他。”

        厉浩南说，“你不知道的还多嘞。”

        接着，他又抬起手，缓缓弹了一串音符，我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卡农。

        所有人都看着他，但他看着我。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像舞台上一束追光，只有一秒钟而已，我慌得不知道该往哪躲，只好低下头去。

        他弹了一小段前奏，在经典高潮前戛然而止。潘怡鼓起掌来，她说，“好听好听，你继续啊。”

        厉浩南站起来，“不弹了。”

        要搁以前，我肯定想，这个人怎么那么扫兴，可是当下我一阵庆幸，我的脸大概烧成猴屁股了，耳根也热热的，我逃也似的躲进厕所。

        心还砰砰直跳，我怎么了？他的眼神真的不一样。是不是我想多了？他为什么弹这首曲子，为什么深情地看着我？他不可能喜欢我呀？怎么会喜欢我？我们一直都是针尖对麦芒的呀。况且，我皮肤那么黑，有什么好被人喜欢的呢。

        我是一个矛盾的个体，自卑又自大，深陷于怀疑与自我怀疑中。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优秀的女孩太多了，从小到大，我都不是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就连山地车，现在看来，他也并不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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