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撑腰

尽管凌家的家风清正，但身处这个圈子，凌烨什么没见过？人心难测，世态炎凉，他见识的实在是太多了，眼睛里，除了家人，更多的是冷漠。

远的不提，就御寒司那个满身虚伪的妹妹闹出来的事情，御寒司的处理方法总是过于暴力，他也帮忙处理过。有血缘关系的尚且如此算计，就更别提全然陌生，靠着“眼缘”加入进来的顾诺了。

偶然出现，记忆全失？凌烨不是没有怀疑过的，这是被有心人安排过的。

只不过见着父母都满意，也经过了调查，他若是猜忌太多，未免太过小气，没有容人之量。

凌烨想了不少，唯独忘记了顾诺跟他的成长环境天差地别。

他成长在世家豪门的阶层里，见过太多勾心斗角的算计，哪怕是个小孩，也不会轻视。

然而顾诺失忆之后，一片空白的她一直成长在偏远小城，到帝都还不足一个学期，每天忧愁的除了吃饱饭就是考试，哪有那么多心思。

得知凌烨下周才回家，顾诺一直充满期待，她喜欢凌家的伯伯和阿姨，喜欢这份拥有父母的温暖，也喜欢那个只见过一两次的哥哥，她希望自己能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家庭，对顾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概念，她不知道家庭健全的小孩应该是什么模样，她总在担心自己会不讨人喜欢，会被赶走。

“诺诺还给哥哥准备了礼物？”等待儿子回来的那个晚上，顾月温柔地抱了抱小孩，满是宠爱：“我的小乖乖，你怎么这么甜呢？”

顾诺脸红，被阿姨抱着，手足无措。

“不是我准备的......”小孩声音很轻，揪着衣角：“我只是拼好了它。”

“那也很厉害啊。”顾月十分捧场地竖起大拇指，眼里满是宠溺，赞扬道，“哥哥肯定喜欢，是诺诺拼了这么久才完成的呢。”

小孩要送给哥哥的礼物是一个拼图，这是她拼了两天才完成的，她不知道哥哥会喜欢什么，只能拿出自己最喜欢的宝贝。

当晚，凌烨回了老宅，就见母亲神神秘秘地等在门口。

“妈妈，怎么了？”凌烨一边进门，一边疑惑地问道。

“妹妹给你准备了礼物，一会儿表现得高兴一点，好不好？”顾月拜托着他。

凌烨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小孩准备的礼物？他没兴趣，不管是什么，收下就行了吧。

当然，这件礼物后来被凌总放在自己收藏中最显眼的地方，宝贝得不得了。

不过现在的凌烨还不知道，他遇到的小孩会是以后被他放在心尖尖上，向全世界宣布的爱人。

他现在想起还是无比后悔年少时的冷淡，尽管他也没冷淡多久，就彻底的沦为了一个妹控。

“哥哥，送给你。”小孩见到他，眼睛亮起来，因为人很瘦弱，那双眼睛就愈发显得大而明亮，凌烨注意到这明亮的眼睛里有期待，还有一丝让他困惑的悲伤，他只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么小的孩子，还失忆了，能有什么伤心事。

凌烨露出礼貌的微笑：“谢谢。”

然后，便带着礼物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他这漫不经心的模样，顾诺低下头，沮丧地想着，哥哥不喜欢她。

她不该因为伯伯和阿姨的善意就觉得自己真的讨人喜欢了，对凌烨哥哥来说，她没准是很讨厌的存在。小孩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拍拍自己的脸颊，心里安慰着自己。

没关系，凌烨哥哥不喜欢她，她离远点就是了，阿姨家里很大，她可以自己在角落里悄悄的。

小孩隐藏情绪的能力显然不够高明，顾月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不过也没想到是因为自家儿子的冷淡和疏离。说实话，儿子对他们夫妻俩也没热情过，跟老爷子一个样，整天板着张脸，看着就欠揍。

“哥哥是不是很喜欢诺诺送的礼物？”顾月弯腰，温柔地笑着。

“嗯！”顾诺脸上努力的扬起笑容。

她在孤儿院里见过很多来领养，孩子的家长，她知道什么样的小孩才讨人喜欢。

只要她够乖，够听话，就不会被赶走的，伯伯和阿姨这么和善，看起来也不讨厌她，她要做一个乖小孩。

顾月摸了摸小孩的脸，牵着她的手带他下楼去花园散布，体验了一把拥有贴心小棉袄的快乐。

晚上，顾诺醒来打开灯，桌上的小水杯是空的，她咳了咳，小心翼翼地起床踩着拖鞋下楼去厨房。出乎意料的是，厨房的灯还亮着。

凌烨晚饭后一直在改策划案，做到深夜，饿了，下来没有麻烦保姆阿姨，自己从冰箱里拿了冷冻好的手工水饺来煮夜宵。

“哥哥？”小孩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他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再怎么猜疑，凌烨也不会对刚准备上初中的小孩做什么，何况她瘦弱得根本就像是十岁不到的小学生。

凌烨不着边际地想，这么瘦小，以后能长高吗？不过脸看起来倒是比从前好看多了。

在凌家吃得好睡得好，顾诺短时间里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气色要好了不少，换了发型，更显得漂亮乖巧。

“嗯。”凌烨开口：“怎么还没睡？”

“睡醒了......想暍水。”顾诺看着他，结结巴巴，有点害怕。

奇怪，她连在凌辰面前都不会觉得紧张。

可能是因为凌辰和顾月总是同时出现，一直都是呵护妻子的好丈夫形象，从未对顾月大声说过话。可凌烨不一样，凌烨给她的感觉太冷了，难以亲近。

何况，她又不傻，当然感觉得到凌烨的排斥。

“不能自己碰水壶。”凌烨拿了杯子，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有事可以喊保姆阿姨。”

“我知道的。”顾诺低着头，小手捧着杯子，“谢谢哥哥。”

尽管排斥她，还是会照顾她，凌家全家都是好人。

顾诺忍着眼里的泪意，眨了眨眼睛。

她不想变得更让人讨厌，掉眼泪的不是乖小孩。

不就是不被凌烨喜欢吗？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又不多，自己可以申请住校的。

顾诺知道凌家是怎样的泼天富贵，但她不觉得这些和自己有关系。她接受凌家的帮助，但她拒绝了他们的领养，她不能想着去依靠任何人。

她入了顾月的眼，凌家愿意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这已经是老天的恩赐了，至于其他的，她从来没妄想过。凌烨挑眉，哭了？他刚才没说什么吧？

如果不是在场的只有自己跟顾诺，他差点怀疑小孩在向父母演戏，就跟御寒司那个讨厌的妹妹一样。

不能怪他，这段时间正是御寒司因为他那个已经过世几年的亲妹妹跟家里彻底翻了脸的时候，还有个御明珠在他身边恶心他，凌烨听了御寒司太多吐槽，加上亲眼见证了御家是个怎样虚伪的地方，难免被影响思路。

“要吃吗？”他示意小孩看向自己手里端着的饺子。

顾诺不好意思拒绝，事实上不管凌烨说什么，她都会应和的。

坐下来吃了点宵夜，小孩彻底清醒了，和自己坐在一起吃东西的人是凌烨，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紧张，偷偷摸摸地瞥了凌烨几眼。

凌烨不在意，收起碗筷：“早点睡觉。”

“嗯。”小孩点了点头，软乎乎道：“哥哥晚安。”

凌烨心想，不论是真的还是装的，看起来倒是非常的乖，至少比那个御明珠顺眼多了。

顾诺在凌家的生活平静地进行着，凌辰和顾月也都很忙，顾月养病中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凌烨回家的时间很固定，只在周末下午回来，第二天一早又离幵。

顾诺不敢太直白地提出住校，她不想辜负爸爸和妈妈的心意，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对他们的安排有意见，不想让他们不高兴。

但是在凌家，她总在被愧疚折磨着。

她开始思考自己答应跟着伯伯和阿姨回家是不是做出了不正确的选择，是不是因为她的加入，凌烨才不回来的。

凌烨和凌家夫妻的相处也并不亲密，顾诺以为是因为自己的问题，影响了他们的亲子关系。

顾月如果知道小孩每天在发愁什么，大概会又心疼又好笑。

怎么可能是小孩影响了亲子关系，可能从他们把孩子托付给老爷子去带的时候，就注定了会变成这样。年轻时忙着事业，顾不上和孩子相处，等有了喘息的时间，孩子又成长得忙碌了起来。

顾诺在凌家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但是在学校里，她仍旧受到了很多异样的看待。

凌家收养了一个孩子，这简直是爆炸性的消息，世家圈子里从来都不缺少傲慢的存在。

乡下长大的小土包子要跟他们一起读书，他们对顾诺自然算不上友好。

顾诺在学校里更加沉默，他以前接收过的恶意更多。从前还有同学直接骂他没爹娘，是野种。现在接触到的，除了若有若无的孤立，倒也不算什么。

直到课本再次被涂抹，作业被撕掉，顾诺才露出愤怒的神色，她不想耽误学习，尤其是在成为凌家名义上的孩子之后，她就更绷着神经要表现得好一点，让爸爸跟妈妈觉得她没那么糟糕。

欺负人的小孩看着她生气，更得意，说出了充满恶意的评价，让她不要以为能攀上凌家。

得知顾诺在学校里跟别人打了架，凌辰当时不得不说有种震惊，还有种......莫名的开心，他这还是头一回以父亲的身份接到学校老师的告状电话。

突然就有了一种养女儿的真实感，凌烨这么多年从来都不需要他管，老父亲真的很寂寞。

不过，诺诺怎么会跟别人大家呢？那孩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总是怯生生的，逗她就羞红了脸，很是乖巧，就是乖巧的让人心疼。、

凌辰本来很想亲自去一趟的，但是工作上的事情实在是走不开，只能打电话回老宅亲管家帮忙去一趟，准备回去之后在安慰安慰小孩。

凌烨从学校回来拿电脑，刚下楼，就听见了管家和父亲的通话。

“好的，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了解大小姐打架的实情，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受到委屈的。”

凌烨的脚步顿住，有些吃惊，那小孩......居然还会跟别人打架？

瘦瘦小小的一只，身体又三灾两痛的，仿佛一阵风就能给人吹跑，打的过谁？

一方面，觉得这个孩子可能暴露了真实的性情，令一方面，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他眼里，顾诺很多的乖巧听话都是装出来的掩饰罢了，但是既然要装乖，又为什么要在学校里打架呢？

“您要去学校？”凌烨问道。

“是的，少爷。”管家挂断电话，有点愁眉苦脸，“我先去一趟大小姐的学校，看看事情到底严不严重。”

“爷爷不是吩咐了您一件事吗？”凌烨看了看手里的时间：“我去就行了。”

“......也行。”管家虽然很震惊少爷居然愿意管闲事，但是也很放心，尽管少爷二十岁不到，但是已经能在公司独当一面了，作为家长出现在学校也不是不可以。

再说了，管家也觉得这是个能增进他们关系的契机。

少爷一直对小姐淡淡的，肯定是平时接触的少，现在多了解了解，肯定也会喜欢上小姐的。

凌烨很快就到了学校，他突然发现自己几乎从来没有关注过顾诺，一直以为顾诺被安排在自己原来的学校上学，但是并不是，只是一所相对普通的重点中学。

在这样的学校里，成绩就是一切，凌烨知道，顾诺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

想到这里，凌烨更纳闷了，年级前十不应该都是老师的宝贝吗？又是凌家的大小姐，谁敢跟她打架？

顾诺绷着小脸，和其他几个男生还有两个女生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

有的家长已经搂住了自家的小孩，对她指指点点。

孩子能说出那样的话，很大程度上就是反映了家长在家里的表现和素质，他们到底是瞧不上顾诺这个养女的。

一个孤儿，竟然挤进了他们都进不去的阶层，他们艳羡，嫉妒，又很是不屑。

“果然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在学校里说打人就打人，看把我们家宝贝给吓得！”女人的声音尖锐，指责着中央的顾诺。

很快就有人附和道：“就是，什么样的人也来和我们的孩子一起上学，让我们对学校怎么放心？”

“今天打人，明天是不是就能做出更严重的事情？小小年纪底子就是坏的、”

“你还敢瞪我？我说错了吗？”

顾诺低着头，咬紧了嘴唇，这些人的每一句都戳在她心里，让她的心鲜血淋漓。

她是孤儿，所以在学校里总是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学习又很好，他们会怜悯她说只能走读书这条路，她犯了错，他们会说她果然hi混社会底层的命，以后说不准会成为夜店的小姐，供人取乐。

顾诺有点穿不过气来，她不想哭，那样显得自己太懦弱。

“谁允许你们这么跟我妹妹说话的？”凌烨推开门，大步走进来，看了看顾诺，看见她脸上的红痕，目光沉了沉。

就算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这些话，他也不觉得是顾诺的错的。

真是什么样的人教育出什么样的小孩，肯定是他们说了些什么，才惹急了顾诺。

看见了凌家的继承人，这些家长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一脸的惊恐。

只不过是个被领养回去的孤儿，怎么就惊动了凌烨了？

“道歉。”凌烨对他们没什么耐心。

在绝对的压制下，这些人变脸变得很快，战战兢兢的弯腰道歉，也不敢说顾诺跟他们孩子打架的事情了。

而且从伤情来看，明明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顾诺的，只不过他们谁都没当回事，就是故意挑刺。

凌烨雷厉风行的解决了这件事，牵住小孩的手，带着她从学校出去了。

到了车里，凌烨没说话，神色很是严肃，顾诺悄悄打量着他，小心翼翼：“谢谢哥哥。”

“知不知道哪里错了？”凌烨打开医药箱，声音算不上温和。

司机默默的听着，心里想着，少爷你可悠着点吧，别把小孩再给吓哭了。

“不该跟别人打架。”顾诺眼眶红红的，很是难堪。

她本想在凌家表现的好一点，但是现在看来，她好像表现的很糟糕。

凌烨本来就不喜欢她，现在该觉得她更讨厌了吧？就会惹麻烦。

这样高高在上的豪门大少爷，怎么会瞧得起在学校打架的野孩子呢？消毒棉球摁在她脸上的红痕珊，顾诺嘶了一声，眼泪没忍住。

凌烨本来还想给小孩一点教训的，看她哭了，又觉得自己很过分。

真是的，  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别哭了。”凌烨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顾诺擦了擦眼角：“对不起。”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凌烨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以后遇到这种事，记得回家告诉爸爸妈妈，  告诉我，大家永远是最不明智的决定。”

小孩似乎并不想跟他说话，低着头应了一声，处理完伤口，就转过脸去。

这是还有小脾气了？

凌烨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变得生动起来，不再是之前那个平面化的形象了。

凌辰听说自己的儿子去了学校，惊讶不已，说实话，他在儿子跟前底气都不是很足，不想妻子一样很是理想化，觉得两个孩子能亲密起来。

凌辰都没想到过凌烨能关心顾诺，不排斥不对立就很好了。

“最好给她安排转学。”凌烨无视了老父亲的惊讶，淡淡的说道：“那里的学习环境不是很好，老师一点也不公正。”

“其实都差不多......”凌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给鄙视了。

“我们凌家的孩子凭什么要经历这些？”

凌辰震惊：“你这是承认妹妹了？”

“我什么时候不承认过？”凌烨觉得很奇怪，“要是我不认可她，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没办法带她回来。”

凌辰想了想，确实，还真是这么回事，他从前考虑担心的都跟笑话一样！他儿子那是什么手段？不喜欢的话早就赶出去了。

“其实诺诺应该更喜欢那个学校，是她自己考上的，她应该不想换吧？”凌辰说出原因。

“不是她想不想的问题。”凌烨挑了挑眉，“您难道还想她再在学校被欺负吗？”

说起打架，分明就是几个孩子联合起来欺负顾诺罢了，他们挑起事端，激怒了顾诺，让顾诺动手，又联合起来欺负她。

“行，那我和诺诺谈一谈。”凌辰大手一挥，“让诺诺转到你原来的学校去，正好隔壁老慕家的慕晞也在那里上学，应该跟诺诺同届，我们凌家也方便操作。”

凌家给学校捐过实验室跟器材，翻新过体育馆，和图书馆，学校怎么也不会让凌家大小姐受委屈。

凌烨表示同意，认为这个事情算是解决了。

虽然小孩冲他发脾气不理他，但是他也不计较，还帮小孩筹划着转学。

他可真是个好哥哥。

晚上，凌辰又找到凌烨，愁到：“诺诺同意转学，但是她想住校，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不想跟我们相处？”

“住校？”凌烨皱起了眉毛，好好的，怎么就要住校了？小孩表现出来的逃离心未免太明显。

不会吧，难道是因为他批评了小孩？

凌烨开始反思，想着自己的语气到底有没有重，不过他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当时还嘱咐了小孩记得找他们去撑腰。

这孩子，脾气还真是不小，下午不理他，晚上又要去住校。

凌烨给气笑了，“我去跟她谈。”

凌烨看着儿子，一脸的奇怪，“你们谈什么？你跟诺诺又不熟。”

“现在熟了。”凌烨看了父亲一眼：“是我去学校把她带回来的。”

就知道这两个大的养孩子不靠谱，看看自己的成长经历就知道了，父母更像是吉祥物，参与程度不高。

敲了敲门，听到小孩的声音，凌烨走进了她的房间。

环视了一圈，看着充满童心的装修，他开始担忧顾诺的审美。

“哥哥。”顾诺乖乖的开口喊人。

但是再乖，凌烨也看见了她的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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