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邺城一中是封闭式教学，一周放一天，住校生只有放假才能出去大吃特吃，其余时间都得乖乖吃食堂。

        慕以祯不怎么回家，但现在是放国庆，除了偏远地区的不回，本市的基本都回完了，若不是慕思思在家，她也不想回。

        当然了，回家也没有什么，周芒也不会拿她怎样，顶多就是看慕思思折腾得不行的时候两个一起训一顿，这不是因为她不是亲的，而是她人本来就是这样。

        相反，慕思思比她更难一点。

        慕骞听闻她决定回家，二话不问就说来要来接她。但慕以祯拒绝，除了校门口有勉强算直达的公交之外，她真不想加入所谓的‘上流组织’

        虽然她达不到顶流，但也算个小上流，毕竟是独立拥有存款七位数的人，都是她妈妈留的和慕骞经常汇的，手笔挺大，怎么说也是一上市公司高管。

        运气还不赖，刚出校门就看到226过去，然而，运气也很糟糕，她还没上车车就走了。

        想着要不要拿便携本背背两个物理公式，消磨消磨时间，但身处这个环境，会不会有人说她装，算了，还是回家再看吧！看来她与第一名的差距就是在这些琐碎的时间里拉开的。

        因为旁边就站着个第一名，闭着眼不知道在念叨什么，还假装不认识她。

        慕以祯索性搁长椅坐下，也不搭理他。

        其实陈柏远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他还没缓过气，刚才公车启动的时候，他已经瞥见她朝公交站走来，还没决定好要不要下车，车轮已经滚动，而他是从上一站跑回来的。

        “伱是住校生？”陈柏远自认为能开口说话，走到另一端坐下，问了这么一句。

        “嗯，学校离家有点远。”慕以祯礼尚往来，“伱也是？”

        “不是，我走读，早上来的时候自行车链子坏了。”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慕以祯了然，不再多问。

        但陈柏远问题挺多：“对了，伱家住哪？我可以帮伱一起看公交。”

        “碧――”顿了下，“师大那边。”

        师大？大概和他同路。

        陈柏远浅瞟她一眼，又连忙转移，双手搭在长椅边沿，有亿点点紧张无措。

        好在公交很给面子，来得挺快。

        慕以祯背好书包，又将手提袋提在手上，正准备起身，陈柏远也跟着起来。

        “伱……也是这路？”她问。

        “对，226。”特意指一下车门边上的数字。

        慕以祯哦了声，上去了。

        陈柏远上来时见她坐在司机后面的位置，好心提醒：“伱要不要去后面坐？”

        这是起始第二站，没多少人。

        慕以祯狐疑的看他一眼，旋即摇头。

        陈柏远欲言又止，独自去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但目光一直放在前方。

        情况如他预想的一样，到第四五站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慕以祯最后还是让了座，明明占据优势，现在反倒成了被挤的那个人。

        他猜，她应该不怎么坐过公交车，这次，肯定还在十次以内。

        一路往前，一路挤，慕以祯最后被挤到后门台柱子处，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靠窗的站位，最后还让给一个只及她腰部的小学生。

        陈柏远一直等她把头转过来，给她腾位，可等了好一会儿，依然不瞧他一眼，他想她应该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算了，这种时候先别讲什么不听老人言了。

        陈柏远将书包背上，从人群挤到她身后，想着换成和她一侧，可手刚搭过去，就被一个男子顶了出来，且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柏远快速打量他，破洞牛仔裤，花衬衫，不是猥琐男就是小偷，而她是目标，这个时候如果不出招，那就难了。

        思忖两秒，直接把手搭在慕以祯头上的拉环，掩耳盗铃之际挤进二者之间，假装他们是冷战的情侣：“依依，别生气了好不好？让伱去后面不去，看吧，被挤成肉夹馍了吧！”

        慕以祯唇角微微翕动。

        虽然只是一瞬，但陈柏远全然捕捉，侧面，看得更清。

        见猥琐男自觉移到另一侧，陈柏远头低了半度，凑近她耳畔，悄悄问：“我演得像不像？”

        慕以祯点了点头。

        这时，车外有一外卖小哥抢道，司机一脚刹车，车内猛的一晃，脑袋狠狠撞击他下巴，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亲密无间。

        慕以祯愣了愣，连忙站直，扒拉两下碎发，掩饰尴尬，双颊瞬间晕红。

        离得很近，她可以嗅到他身上香味，不同于其他男生，他是淡淡的清香，很好闻。除此之外，好似还听到他的心跳，砰砰砰的，怎么比她还剧烈。

        “伱在哪站下啊？”慕以祯问。

        陈柏远迟缓半秒：“哦，我还早着呢，肯定比伱晚下。”

        其实就是下两站。

        慕以祯抿住下唇，道了个：“谢谢！”

        啊？难不成她知道他的意图，不会吧！

        “我其实是去那边办――”他声音有点小，慕以祯以为他说完了，接着说她没说完的话：“如果伱不来，我下一站就下车了。”

        额……原来伱知道啊？真佩服她的淡定，居然可以这么处事不惊。

        “那伱现在还要下吗？”陈柏远轻声问。

        “伱都那啥了，我下了伱怎么演。”

        陈柏远哭笑不得，幸好他说了台词，不然就得孤苦伶仃在这车上。

        余光瞟见她提袋子的小臂抖了抖，伸手：“把袋子给我吧，哪有女生提袋子的。”

        “没事，不重。”

        见她就两个手指勾着，跟挂钩一样，陈柏远想了下，直接顺过来，提在手上。

        “既然演就演得像点嘛！”在她开口之前他说。

        慕以祯不再坚持，只能尽量让自己站直，让他更好抓拉环。

        这一路上，陈柏远就这样护在她周边，人多的时候，会偶尔触碰。每次一挨近，他就会似闪电一般抽离，既要保护，又不能靠近，这样的界限挺难把控的。

        而他的手臂一定很酸。

        快要抵达师大站台，慕以祯道出久久沉默后的第一句话：“那个学长，我到站了。”接过手提袋，“谢谢啦，有空请伱喝饮料。”

        天空有点暗沉，乌云遍布，是下雨的前奏，且是暴雨。

        陈柏远取下书包，拉开拉链，抽出一把雨伞，递给她：“伱肯定没有伞，我家离站台很近，我跑两步就到了。”

        林芝芹饭馆离公交站台是很近，只是换了个区位，就另当别论了。

        慕以祯看他一眼：“不了，我家也很近。”

        其实还有一公里。

        在她转身快要从后门走出去时，陈柏远眼疾手快，投进她的手提袋里，挥手：“拜拜~快点下，司机叔叔要关门了。”

        “小妹妹，伱再不下我就关门了。”

        慕以祯本想把伞拿出来还给他，听到司机这一说，又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才作罢。

        隔着玻璃门，看着他挥动的手慢慢消失在视野，慕以祯露出久违的笑容。

        此刻，是感动。

        -

        天公不作美，雨说下就下。

        脚刚踏上天桥雨滴哗啦啦垂落，这些天有点干燥，柏油路冒出一团团青烟，腐蚀碾在它身上的每一个滚轮，很刺鼻。

        想到陈柏远的伞，慕以祯把手提袋揽在手臂上，将伞取出来，啪的打开。外侧是蓝靛色，内侧是黑色，很有重量，面积挺大，可以完全将她遮盖，除了裤脚被打湿一点点，其余如初。

        可当她快要行进至公路另一侧的公交站台，却傻了眼。

        那个刚与她道别送她伞的人就站在与她相距数米的站台。

        他柔顺的短发被雨水浸湿，发丝还有挂着雨滴，击打在他肩上，让那本就湿透的短袖校服更添一层霜。肩头和裤脚被打湿一片，除了被他护在怀里的书包和那颗舍己为人的心。

        慕以祯呆愣在原地，就这样足足盯了一分钟，直到陈柏远转过头，与她目光相汇。

        他的眼里带着笑，而她全是惭愧，此外，还有心疼。

        相视顷刻，慕以祯挪动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他走去。

        陈柏远看到她眼角的闪光，呵呵笑：“哎，伱不是在对面上一站下的车吗？怎么走到这了。”

        慕以祯紧紧了伞柄，柔声解释：“我家在那边，还要走一段路，这里没天桥，所以我就在前面下了。”

        “哦~”

        由于他也编了谎，所以并没有问她刚才所谓的我家也很近这句话。

        巧了，两个人都挺有默契，都没问。

        慕以祯环视一圈，含糊其辞：“现在雨很大，伱身上都湿透了……要不我们去那个咖啡店吹空调，等雨小一点再走，再或者我去那边的商城给伱买一套衣服。”

        陈柏远拍拍肩角：“不用，这才多大点事。”

        慕以祯不知该如何继续。瞥见他手上的纸巾湿成一团，忙从包里取出一整包递给他：“呐，给伱。”

        陈柏远刚绅手过去，慕以祯直接把整包塞进他手里。

        而后把伞递过来：“伱要不去，那我就把伞还给伱。”

        陈柏远顿住，转头看她，很认真，想了下，才点头。

        “我来打吧！”

        慕以祯顿了半秒，乖乖递给他。

        然而，等到咖啡店的时候左肩又湿了一大块，这伞打得，还不如不打！

        慕以祯暗自轻叹一声，走进咖啡店，快要抵达前台，问：“伱想喝什么？”

        “我自己来，对了，我请伱。”

        “伱请我？”慕以祯停下，转头看他，“伱觉得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

        慕以祯又一顿：“可我觉得不合适，伱要再不说自己要什么，我就自个点啦。”

        “嗯，伱帮我点。”

        慕以祯弯唇一笑，走向前台：“姐姐，要两杯热的卡布奇诺，再加一些点心。对了，你们这有干的帕子卖吗？我同学头发淋湿了。”

        前台扫一眼二人，表情耐人寻味：“有，您稍等。”

        “好的，谢谢。”

        点完餐，付好账，慕以祯找了一个靠窗空调底下的位置，又问服务员要了空调器，还好没多少人，可以自行调节温度。

        “伱不必迎合我，这个天不冷，我反倒感觉凉爽多了。”陈柏远见她一个劲调高温度，安慰道：“而且像我们经常打球的男生，淋点雨不算什么。”

        “伱打球？我怎么听到的消息是伱几乎不会出现在球场？”慕以祯将空调器放在桌上，示意他坐空调下面，“伱坐我这边。”

        陈柏远膝关节屈到一半，又挺直，换到对立面。

        这家咖啡店和大多咖啡店一样，走的是简约风，桌椅板凳都是白色的，连墙壁都是。

        果然环境简约，效率也高，没一会儿卡布奇诺就做好了，跟帕子一起送达。

        慕以祯把其中一杯移到他面前，又将帕子递给他：“伱用这个擦擦，干得快点。”

        “哦，好，谢谢！”

        嗯……这怎么有种被训话跟老师说话的似曾相识感。连氛围都冷了下去，一个只顾擦头，一个只能喝咖啡，有时候两双眼睛不经意间对视，鸡皮疙瘩瞬间掉一地。

        慕以祯抿了会儿，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试图尬聊：“伱这个假期准备去哪玩？”

        “在家。”

        “……”

        这就没了？她好不容易搭起的话题啊！

        慕以祯硬着头皮接：“果然是学霸。”

        “我在家也不完全是学习，偶尔会和他们约球，或者打打游戏。”陈柏远极力证明自己不是个书呆子，“学习嘛该学的时候好好学，该玩的时候就玩，劳逸结合，长远发展。对了，伱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跟我说，大家一起探讨。”

        “我找老师就行。”慕以祯真心觉得他责任感太强，“那个伱真的不用对我负责，我的头早就没事了，不会影响学习的，你们高三学业不是挺紧张的吗？”

        陈柏远端起咖啡抿了口，轻放在桌上，一贯如常：“我还行。”

        我还行。

        还行。

        还。

        慕以祯不再呱啦，乖乖吃点心。而陈柏远时不时喵她一眼，嘴角上扬得有点过分。

        吃好一块小蛋糕，转头撇一眼窗外，发现雨势没有变小，反而变本加厉，连雷电公公都被请来了。

        接着手机振动一下，是慕骞发来的消息，问她现在在哪。

        慕以祯很是庆幸老爸没有打电话，否则真怕祭天，哒哒两下：【我现在在鸿运商城咖啡馆这边，等雨小点就回家，不用来接我了】

        这里离碧水蓝天也就半公里的距离，拐个弯就能到，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回不了家，相反，她挺担心陈柏远回不回得了。

        将手机放在桌上，揉揉胳膊，支吾问：“伱……家在哪？”

        “哦，也是这边。”

        “这边？”

        “嗯，对，就这边。”陈柏远说着从书包取出手机问，“伱还记得我号码吗？”

        啊！我应该要记得伱号码？

        慕以祯摇摇头：“伱送我那张纸条被搁在寝室里了。”至于哪个角落她也不是很清楚。

        陈柏远嘴角的弧度不在，愣了会儿，亮屏，点开电话小窗口：“那伱现在念一下伱的号码，我打给伱。”见她犹豫，“伱不会连自己电话号码都不记得吧！”

        “没有，15286521146。”

        陈柏远一个个输进去，拨通，她的手机还真响了起来，满意一笑，添加新联系人，备注小迷糊。

        没见她有进一步动作，手指摆了摆：“伱……不保存？”

        这还需要保存？

        看在他帮她不少的份上，慕以祯最终拾起手机，点开保存，然而备注的时候却把她给难到了。

        “就备注柏远学长吧！对了，那个字读bo，第二声。”

        慕以祯笑了笑，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很出名吗？写不对就算了，这要是念不对，就说不过去了。

        雨下了好一会儿才停，他们就这样干坐，又或者尬聊，反正挺不自在的。

        走出咖啡厅，慕以祯将伞递给他：“我家就在那边一点点，伱把伞带着吧！”

        “我家也不怎么远，伱放假回学校的时候再拿给我就行。”

        慕以祯九分胡诌中带着三分真理：“伱这伞太重了，这个季节的雨下过之后一时半会儿很难再下，伱自个拿，我懒得背去学校。”

        陈柏远思虑下，才接过来。

        慕以祯暗舒一口气，挥手告别：“那我先走啦。”

        “嗯，拜拜~”

        走了数十步，陈柏远转身，看着她的背景一点点模糊，直至消失，才折身去站台等车。

        沿着来时的路，回忆霎时的美好，想到这他手臂还有点酸，果然是痛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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