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打墙

　　大概就在那个神人飞升传说流传起来开始，吉祥就常常反复做一个噩梦，梦的内容很模糊，醒时只能依稀回忆起有山神石的样子，但随着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变得越来越清晰，大雾、城池、白骨、黑云、电光、大雪、灰雾和自已御风而行的零星画面，时常浮现在脑海。

        吉祥还在网上搜索过，有一种说法认为，这种现象是转世重生、即将觉醒前世记忆的征兆。也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做梦者与那山神石即将出民的仙人传承有缘，这是一种呼唤。

　　这看起来很“超自然”。但华夏国虽然以自然科学立国，却文化开放，官面上并不否认超自然现象的存在，也不禁止民间对这方面的讨论。甚至民间盛传，华夏京城就有一支拥有超自然力量的特别队伍，在维护国家与民众的安全隐秘战绩上，立功无数。

　　所以村民所看到的山神石，是鬼怪与恐怖，吉祥却对仙人传承的传说十分相信，甚至说是热切，总幻想自已突然觉醒了前世记忆，或得了那仙人传承，成为了修行者，一举获得了超能力，最终进入那个神秘的队伍，受到了乡亲们的景仰与尊重……

　　为了这个，赶上夏季天暖时，吉祥夜宿山神石的事都做了不止一次，不然也不会闹得尽人皆知。

　　结果嘛，从张喜庆等人的调侃就能看出一二，除了被九天仙露湿了衣衫，以及垂下两筒如玉曈简般的青鼻涕，就没发现其它和仙人沾边的收获，这才让吉祥成了全村的笑柄。

　    不过吉祥心态好得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自己高兴就行，至于别人笑不笑，无所谓。

　　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四下里晃了晃，吉祥发现自己虽然被追出了很远，实际上是绕了个圈，如果穿山走小路，离山神石很近。

　　不过，这样便要经过富氏墓地。

　　富氏墓地在山神石南面数百米，与山神石隔沟相望，前一阵子被冻死的村民，就是在这里。

　　关于村民的死，众说纷纭，啥解释的都有，但最受认可的版本，是那村民被狐狸精给迷了，所以才会死得那么诡异。这个说法的支撑是，死者现场有狐狸的脚印。

　　狐狸在华夏北地的民间传说中是一个了不得的存在，被尊为狐仙，通常都是法力高强的存在。民间出马仙堂所供奉的五大家族中，胡、黄、常、蟒和悲子，代表狐仙家族的胡，是排在第一位的，于此可见一斑。

　　吉祥对此却是嗤之以鼻。狐狸有，狐仙嘛，就是鬼扯了。

　　包括富氏墓地，山神石附近大一点的动物，吉祥可以说了如指掌，本来只有些蛤蟆蛇鼠之类出没，直到最近个把月，才从别处窜过来一头红狐狸，就在富氏墓地落脚。

　　之所以确定那不是狐仙，是因为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十分胆小，吉祥曾数次欲接近它，都被它害羞地远远跑开了。这要真的是狐仙，更应该对调戏它的自己出手，机会也多，结果去迷一个没招它没惹它、还要从村子里诱出来的村民，图啥啊？

　　突然视野边缘似有什么东西掠过，炮弹一样一下子扎进身边的雪地，惊得吉祥跳起来一屁股坐到一边的雪堆上，手机也掉到了雪里没了光亮，只听那东西在近在咫尺的黑暗中“扑拉拉”一声，再次拔地而起，掀了吉祥一脸雪沫子，无声无息飞走了。

　　应该是只猫头鹰，只有这货晚上出来捕食，飞起来还没有声音。

　　

        吉祥只怔了一会，然后马上意识到屁股下的雪堆乃是一座坟墓，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手机也顾不上找，就要向墓中古人告罪。

　　只是抬眼处，绿火幢幢，鳞次栉比，竟是一幅从未见过的景像，仿佛走进了繁华的夜市，只是空无一人。吉祥这次惊得头皮都麻了。

　　那当然不是夜市，而是鬼火！

　　富氏墓地的坟墓多是砖石垒就，不但形状划一，排列也十分齐整，与普通人家的土坟决然不同。此时的雪夜中，则又是另一番景像：黑暗中，所有坟墓都在发出幽幽的绿色荧光，密密麻麻如鱼鳞般整齐地排成一片——这还不算什么，毕竟墓地里鬼火并不少见。但问题是坟墓数量不对，白天看时不过二十几座坟墓，现在看去则多了近一倍，特别是靠东北角还有一处大坟，四周树上亦有鬼火，连成一片，分外醒目！

　　看到这种景像，换个人就算腿没软，也早“妈呀”一嗓子掉头跑没影了。

　　吉祥是个异类，人小胆大，他定了定神，见也没有其它异相，就淡定地俯身从雪中摸索出手机。

　　打开电筒四下一晃，结果光柱过处，墓地又恢复了白天的模样。

　　这才想起关于富氏一族的一个说法，据说富氏这一支始于七百多年之前，一直福祚绵延，前朝甚至还出过入朝直面天子的大官，只是直到最近十数年，方才突然衰落。奇怪的是，这一族一直人丁不旺，每代至多只一二男丁，若按这个计算，刚才所见的坟墓倒是不多。

　　山神石在富氏墓地北面，必需要穿过墓地，在林边翻过一道山溪冲成的沟，或者沿沟到山下绕一下，才能低达山神石畔。

　　吉祥不打算改路，一方面觉得这就是某种幻像，自己几年前就干过夜宿坟茔的事，现在只是路过，哪需要绕路；另一方面他也期待自己有奇遇，见奇就跑，还遇个屁啊？至于冻死过村民，警方不是以醉酒意外结案了嘛，自己又没喝，有什么好担心的？

　　吉祥如果真只是路过，那也许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然而到了墓地中间，吉祥自己却节外生了个枝，心里琢磨着，既然看都看到了，不如去探一探那大墓的古怪，没准真会有什么藏宝图之类的宝贝，没有也没损失，万一有了却没去，那到手的外财岂不飞了？

　　老天爷救穷不救懒，自已勤快点没毛病！

　　越想越有理，干脆关了手机，借着鬼火瞅准那大墓的位置，就蹚着雪走了过去。

　　要说人若是财迷心窍，那是看着陷阱往进踩，他也不想想，富氏的墓中若有财宝，哪里会保存这么完整？如果问问村中的老人也知道，富氏一族下葬的习俗，向来是除了人啥也不陪葬。

　　再者坟茔是要占空间的，多出来的坟茔就在墓地北侧，而墓地北侧的真实空间，哪容得下那么多坟茔！

　　但这些常识，已经钻到钱眼里的吉祥是完全想不到了。

　　吉祥深一脚浅一脚，几个呼吸就蹚到了那大坟附近，不留神踢到一物，被绊得一跤扑到雪里，回手摸起那东西，竟是一根光溜溜、入手沉实的棍子。

　　吉祥拄着棍子站起身，这时才注意到这座大坟的不同之处——它前面竖有墓碑。于是便探头去看碑上的字。

　　那墓碑甚大，比接近一米六的吉祥尚高出不少，字少且巨，借着森森的鬼火光华，倒也能看清：

　　道弟陆俭之墓。天龙四年冬月兄孟彦真立。

　　？？？！！！

　　不是姓富的？！

　　吉祥一时有点懵圈，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凑过去再看个仔细，不防一脚踏空，情急之下赶紧用手去撑墓碑，结果眼看着手穿碑而过——那墓碑竟然也是虚影！

　　我去他大爷的！

　　只觉一阵翻滚，就摔到了一个漆黑所在，再不复之前鬼火森森的景象。

　　这是摔到墓里面了吗？

　　吉祥一摸手机还在，仰躺着掏出手机四下一照，发现此地空间狭长，两侧土壁约四五米高，上部向中间探出，隐隐可见顶端还有一根衰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大雪则自中间黑暗的窄缝一窝蜂似的钻出。

　　重要的是，身底下也是很厚的雪——显然这里不是墓中，而是一个被山溪侵蚀出来的的山沟。

　　吉祥忍不住骂了一声，摔到了山沟里，自然也就没了陪葬的宝贝，发财梦没了财，只剩下了发梦！

　　摔下来后手机就没了信号，吉祥只得自己沿着沟底走——与其说走，不如说在爬，那沟底的积雪很深，一脚下去就到了胯骨，只能手脚并用挪动，还得时不时掏出手机打量四周，寻找可攀援地点，行进缓慢而艰难。

　　此时他也想明白了，那大坟或许真的存在过，但早已经被山溪冲毁。你说自己都已经想到那是某种幻象，还傻了巴叽的关了手机靠过去，不掉下来才是真的见鬼了，活该！

　　爬着爬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前面的积雪似乎有些异样，吉祥赶紧爬到近前查看。

　　咦？竟然是新的翻动痕迹，似乎是有人刚刚爬过，难道还有一个活该的？

　　吉祥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犹豫要不要喊一嗓子招呼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把手机举高照了照，再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这里是他刚刚掉下来的地方！

　　鬼打墙吗？

　　必须是！他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走过回头路。

　　可是鬼打墙迷自己干甚？这玩意天一亮就消散了，根本唬不住陈吉祥同志啊！

　　吉祥尝试再次前行，果然，十几分钟后，吉祥又回到了原地。

　　这下把吉祥气笑了，坐在雪壳子里就对空气嚷嚷道：“你说你费这么大劲干嘛？有事就喊一嗓子，一骗腿的事我还能不过来陪你下下棋什么的？这事你干小气了啊！”然而除了一些隐隐的回声，只有雪花无声的飘落。

　　这还是吉祥第一次遇到鬼打墙，但他觉得鬼打墙只是迷了人的感知，只要自己不害怕，嘛事没有！最多就是在这里困一晚，遭点罪而已。况且自已也没喝醉，一会不管看到啥，自己死活不脱光衣服，还怕被冻死？

　　想到这里，吉祥也懒得再白费力气，等了半晌见没啥动静，就寻了一处避风角落，就着深雪，用手里一直握着的棍子挖了个洞，再拽一些干草垫上，人便倚在雪坑里，紧握着木棍，闭目静待变化，但是周遭一直只有上空的风啸与簌簌落雪，单调而无聊，一会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之前还在想，山神石没找到神，倒先在墓地里撞了回鬼，这运气，没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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