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转世之身

约翰尼的实力堪比金丹后期的水平，在西教中也是极为尊祟的存在，突然莫名其妙地在华夏边陲死在自已手里，无论怎么说，都不可避免地会引起双方一系列事端。

所以姜斩见吉祥身体并无大碍，顾不得交待什么，便匆匆离开回京复命去了。

吉祥虽然虚惊一场，但被吓的不轻却是实在的，用姜斩的话讲，魂都吓出窍了，再晚一点他都小命不保，会被活活吓死。

收拾好行囊，吉祥给成大仙打了个电话，确定了作法通灵的时间安排，就带着小狐狸的尸身寻路向五队村而去，打算在山路上寻一处好的地界把小狐狸埋葬了。

成大仙接了吉祥的电话很高兴，早早把自已的神堂布置好，还特意从县城里叫来了民间最负盛名的二神杜青。

但是本来约好上午的时间，通过电话后却迟迟不见吉祥的人影，电话打过去也没有人接，直到下午太阳偏了西，才看见吉祥鼻青脸肿地从山上下来进了村。

模样可是着实有点惨：面门肿了一大片，鼻翼上的血迹尚未揩干净，衣服也磨破了几处。说是着急赶路，从山坡上跑下来时没刹住车，撞到树上晕了过去，刚醒过来。

一听就是在撒谎，但成大仙也不好深究，便着杜青张罗着准备开始做法事。

成大仙号称自己的出马仙神术乃是传承自古萨满山神一脉，神帽神衣神裙神鼓等神具一应俱全，都是拜师之初由师父请神赐赠，自称是五旋天萨满，神术威力十分强大。

可是吉祥在神堂中也没看出不同：神堂正中供奉的神图也是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图下堂单上，众仙的称谓也是各种将军元帅，就连神案上摆着的代表胡、黄、常、蟒与悲子五大教主的神偶，也全是旧时关内富家老头老太太打扮……

吉祥就不信了，古萨满就信玉皇大帝吗？而且神仙全是关内人物？那古时候关内关外还打得要生要死干嘛，看谁是乘风破浪的哥哥吗？

其实这也正是吉祥排斥拜成大仙为师的一个重要原因。

出马仙所奉神系，一个地方一个样，一个堂口一个样，神神叨叨，破绽百出，就比如说“胡天彪”这个仙人，绝大多数堂口都有，但一会出自东海紫金山，一会来于昆仑云光洞，再换一家又成了北海无极窟，让人感觉这不是狐仙，而是兔子精，窝忒多。

萨满教也一样，不同民族，同一民族不同的村庄，同一村庄不同的老人，讲出来的神和神话也都不一样，很随性，与三大宗教相比，显得一点都不庄严神圣，也让吉祥很难生出归属意愿。

另外大神或萨满还有两个重要特点让吉祥十分不喜欢。

一是，不论本领多高强的大神，其法力神通都是来自于所请神灵，离开了神灵，大神本人就是一个普通人，走路把自已摔成豁牙都不稀奇。

而且仙家附体大神时，大神是没有自已的意识的，仅相当于一个容器，为所供奉的仙家提供落神的躯体。这个吉祥也接受不了，修行来修行去，落得个自已啥也不是，甚至身体自主权都没有，没意思。

二是，虽然仙家附体后的大神还是挺厉害的，吉祥见过的，就有刀枪不入、力大无穷、脚踏烈火、上树如飞等等神异能力。更高明的还能过阴索魂，下到地府去和阎王爷掰手腕，然后生生把死人的魂魄抢回来，听起来好不厉害。

但是吉祥还是宁愿自已修行。为啥？吉祥是见过大神请神的，与其说请，不如说求，有时又唱又跳折腾一两天，神都请不下来——你说这要是突然遭遇到山神石那怪物，呵呵，两天后仙家下来了，骨头都被啃成渣了。

“怎么样，不错吧？以后拜了师，师父给你置办全套的！”成大仙看吉祥盘腿座在神堂的神凳上安静地四处打量，还以为他羡慕了。

吉祥艰难地咧嘴笑了笑，动了动嘴却没说话。

经历了昨夜的挫折，虽未受伤害，但却令吉祥对鬼神之事突然生出了敬畏。

可以不信，但勿亵渎。

二神杜青出身于福山县最出名的大家族杜族，福山县城就是由杜族的聚居地一点一点发展而来。杜族自古人丁兴旺，富贵绵延，当代的杜族大房，就是本县首富，也是全省排名前十的大富豪之一。

有些人总说大神是灵媒，其实是误解。前面说过，大神只是仙家落神的容器，附体后大神并没有自已的意识，说话的是附身的仙家。

仙家又限于仙规，不能和凡人直接对话，那么凡人的祈请与仙家的应答，就要靠真正的灵媒——二神来传达，这需要二神既要精通神事，算得半个仙门中人，又要通俗务，能多方照应，让求神者乘兴而来，乘兴而去，最后仙人行善，人得善时，仙与人皆大欢喜。

好的二神，在出马仙一系中，地位也十分重要，仅次于大神。

吉祥也能看出成大仙的不凡之处。吉祥见过的星安村大神，神具十分寒酸，只有一顶缀着流苏的神帽，连神鼓都是以筷子敲碗代替。

成大仙光神服就分神裤、神褂、神鞋、神坎肩、神裙等若干个部分，算上焚香除秽的时间，在二神的服侍下差不多半个小时才穿戴整齐。

神服的制作十分讲究，都是以上好的鹿皮制成，上面纹有各色纹饰与动植物神灵，并装饰着黄澄澄的铜铃和五彩布条，微微一动哗哗作响，十分威武。

神帽更讲究，上有五叉高耸的黄铜鹿角，耳后五彩布条护颈，额前珍珠流苏覆面，戴上后整个人便全部隐在盛装神具之后，等二神把神鼓神鞭递过来，成大仙执鼓而立，一种神秘苍茫的气息顿时油然而生。

这个形象吉祥很熟悉，因为每天他浏览自已的噩梦时，都能在山神石侧的萨满身上看见——这倒让吉祥对此行的结果生出了许多希冀。

成大仙的请神过程也要复杂一些。

吉祥的见过的大神，都是坐在那里边打鼓边唱，然后打一个哆嗦，仙家就附体了。成大仙则非是打着神鼓，一直围着吉祥边跳边唱，声情并茂，二神还带着一些妇女在一旁不时应和。

足足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成大仙才身体一软，倒在二神肩上。

再开口时，已经是一个陌生而威严的声音。

不过这个过程身在局中的吉祥却不知道。

成大仙围绕他转了没两圈，他就开始两眼迷离，头晕脑涨，不知不觉就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咚”的一声鼓响，敲得吉祥心脏一震，立刻睁开眼睛恢复了神智清明。见成大仙闭着眼坐在神凳上，靠着杜青的肩，没有一点声息。

杜青则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有惊讶，有畏惧，也有羡慕……不一而足。

待闲杂看客请离神堂，偌大的神堂里就剩下了三个当事人时，成大仙也悠悠醒来，杜青才缓缓地说出了这次法事的通灵结果。

结果既在吉祥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事，是他实际上是仙人转世的身份，而前世身，正是陆俭。

之所以会有这个猜测，其实就是来五队路上的事。

虽然姜斩没有和他透露什么，但是吉祥思维能力恢复后，也察觉约翰尼的诡异之处太明显：那么大的高手，大半夜跑到山上，为了吓小孩子个半死，顺手杀死了一只狐妖，还搭上了自已的命？图啥啊？

反观自已，虽然失去了可能成为朋友的小狐狸，但是也得到了一次惨绝人寰恐怖记忆——问题就在这里，吉祥调动惊惧念力修炼，发现经昨晚约翰尼这么一吓，所凝出的念力之珠之凝实，竟然已经远远超过了怒怨念力，一举跃居第一！

如此说来，这约翰尼，简直就是豁出去命在帮自已。这怎么可能？……可是他又号称是山神石的弟子，还教训自已要心有怖畏……并且最终还补足了自已所欠缺的念力情绪。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噩梦，梦中自已和陆俭可是一体的，难道自已真的是仙人转世？不然约翰尼又不认识自已，凭什么帮自已呢？只有他真是山神石——也就是那传说中的“鹏”的弟子，甚至就是孟彦真，而自已恰好是陆俭，才能解释得通他的行为。

所以杜青说出自已是陆俭的转世之身时，吉祥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杜青更加可信。因为“陆俭”和自已的联系，只有他自已和王子薇二人知道，杜青能说出来，自然不是信口胡诌。

况且杜青还解释了吉祥为什么没有前世记忆的疑问。

这就涉及了那个让吉祥感到意外的结果——吉祥还真是被仙家锁定，有意在他身上落神。这一点成大仙和王子薇都没有看走眼。

只不过要落神的仙家却不是山神石的灵，而是一位自称灵鹿的妖仙，并称自已是陆俭的故人，他今生的护道者，只是机缘未到，暂时不会落神。

据灵鹿妖仙所言，陆俭前世与神萨满莫乌胤哲一战，受创颇重，神魂残破不堪，即使以佛门至宝“九世定缘珠”转世重修，仍一连八世都未能觉醒记忆。

今世已经是最后一世，若仍不能觉醒记忆，来世便烟消云散。

灵鹿妖仙受了陆俭极大恩惠，为了了却这段因缘，所以这一世他不得不出手相帮，但也只能把他的传承和最重要记忆片段唤醒，其它也无能为力，这才形成了吉祥现在的状况。

灵鹿妖仙的解释合情合理，同时说明了《指极诀》和噩梦的来源与形式问题。更重要的是，他说出了一个重要的名字：

神萨满，莫乌胤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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