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萧然见富诗韵竟然被问得一下子敌意都没了，心里很高兴，不过好奇劲又上来了：“那你怎么还会吐火呢？”

“本来不会，还是那天突然会的。”突然眼神一清，霍然奇怪地看着萧然道：“你坐我对面干嘛？”

腾地站了起来，指着萧然道：“现在被我抓到你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然这个后悔啊，嘴咋这么欠，提这茬干嘛啊！

不过好像还有说话的机会，萧然大脑马上飞快运转，绞尽脑汁看有什么办法把她的注意力转移。

他已经发现，原来自己是被一个脑子不大好使的蠢妞追杀了一路。

眼看着富诗韵的神情越来越凶狠，萧然突然灵光一闪，道：“我是来通知你跑路的。”

“我为什么要跑路？”富诗韵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萧然突然知道富诗韵为什么爱戴口罩了，因为虽然她傻呆呆的，但任何一个表情，都可以美得惊心动魄，所以才习惯戴口罩吧。

“你是不是这几天，把野兽都调到了这里，引我进来？”

“当然，我不调它们过来，你都走不出一里，就得被吓回去。”

“那你有没有想过，野兽都调到这边来，那些部落的猎民们，是否这几天，会猎获空空？”

“应该……是吧……”

见富诗韵还是一副半懂未懂的样子，萧然索性一口气说完：“猎不到猎物，他们会不会上报族里？族里会不会觉得这种情况不正常？觉得不正常会不会派强大的萨满或图腾武士来查看？那会不会发现你这个强大的山大王？”

萧然思路越来越清晰：“为什么只有部落附近没有强大的妖兽？肯定不是被萨满杀光就是逃跑了啊！剩下的绝对做不到你这么大的手笔，不然对他们的族人威胁多大？”

最后水到渠成地下了一个恐吓：“所以四天过去了，我估计要来除掉你的人，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富诗韵大概是使用什么方法感应了一下，紧张地道：“是来了，已经不远了。我们走！”

“我们？”萧然很意外这个称呼：“我不走，他们是来捉你的！”

“可我是来捉你的！少废话，马上走！”

萧然只得乖乖地跟上。

二人继续向西走了里许，富诗韵便带着萧然跳上了一棵仅有盘口粗细的红松树，上到高处便坐在树干上不动了。

“就这么躲？”萧然觉得这个藏法与鸵鸟没什么区别。

“如果一会你敢叫，我宁肯被捉住，也要先把你烧成灰！”这妞恶狠狠时显得脑袋还很正常。

仅过了数十息，萧然便感到有两人在树的两侧穿过，向西搜去。又过了一会，一位萨满骑着一头巨大的棕熊，和一位伊图恩的光头战士停在了树下不远处。那萨满头上黄铜鹿角六杈参差，竟是一位六旋天萨满。

萧然这才发现，富诗韵选的树，位置很是讲究，正处在一条兽道旁的缓坡上，而且大小普通，很难引人注意，树下又恰好有一块平坦处，可供人止息。

也不知道这妞是故意为之，还是蒙的。总之让萧然忘了危险，对富诗韵的身份充满了好奇。

须臾，搜索过去的两位伊图恩战士返回，向萨满报告了结果就退到十余米外警戒。紧接着又有两位战士从后面赶来，把萨满拱卫在中间。

这大概就是乌琳所说的警戒护卫与贴身护卫吧。

“没有发现萧然的踪迹，看来确是被那妖王掳走了。”萨满道。

竟然是来找我的？萧然顿觉如芒刺在背，一股杀气在脖颈间移来移去。只得故作镇定，伸食指压在唇上做嘘状，示意富诗韵稍安勿躁，听听再说。

“据蟒灵所讲，新来的妖王，是一位人类女性——她望风而逃，而且和萧然是有仇怨的，所以也不可能是化形大妖。捉走了萧然，附近应该就会恢复正常，有必要通知族里追猎吗？”那贴身护卫道。

“我们出来的早，一直遥盯着萧然，这种情况族里应该早已知晓情况，所以负责追猎的毛松萨满，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有必要通知毛松萨满停止行动吗？”

“我们的目标是想办法把萧然带回去，至于毛松萨满，他不会停止追猎的。神不会允许人为妖王。”

说到这里，那护卫不禁报怨了一句：“乌琳族女是不是太任性了，仅仅是因为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族人，就要差您专程走一趟……”

“不要抱怨……乌琳族女，只要不算过分，她的要求族里都会尽量满足的……”萨满长叹一声，意犹未尽。

沉默了数息，护卫道：“我们要在这里等候毛松萨满汇合，一同去寻萧然吗？”

“不必，我们先继续向西，拜会一下狼王，看看那女妖王是否已经穿过他的领地。”

“女妖王能够破掉您的通灵术追踪，狼王那边恐怕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没关系，我们只是了解有没有人通过，而不是问人的确切位置，这一点不难做到。”

萨满驱熊一动，四方的警戒护卫立刻散开，片刻便没了声音。

“通”的一声，富诗韵一脚把萧然踹到树下，跟着跳了下来。

“杀了你我就只用面对一位萨满。”富诗韵道。

“杀了我，也可能两位萨满都会去追你。”萧然答。

趁着富诗韵犹豫，萧然立刻转换话题：“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啊？”富诗韵下意识地反问。

“就是破掉熊萨满的通灵术。”

“通灵术是利用信息鸟精灵从百兽鸟虫处获得消息，我开了恐惧领域，把我们前进路上方圆百米内的兽虫都吓走或蜇伏，兽虫感觉不到我们，自然就无法向信息鸟精灵提供消息，萨满也就不知道我们的情况。走到狼王领地边缘停下，是让他们的搜索难度更大。”富诗韵这次思路竟然很清晰。

这又颠覆了萧然的印象，怔了半天，才道：“你上辈子一定非常聪明！”

一提到上辈子，富诗韵就会露出迷惘的神色。

见富诗韵拿不定主意，萧然当即大手一挥：“走，进狼王领地！”

富诗韵面露惊疑：“想借那熊萨满逃跑？门儿都没有！”

“想借刚才不是机会更好？那个毛松萨满显然是专门追猎有威胁的妖王的，你若不愿意面对他，就只能进狼王的领地。况且刚过去的熊萨满如果接触了狼王，肯定得到的消息是：没有人从它的领地经过。那你说我们现在进去，是不是正好可以偷偷地溜走？”

富诗韵权衡了一下，只得随萧然一头扎进了狼王的领地。

一个月后后，二人又狼狈地逃窜回狼王领地东偏南的一处陡峭山坡地带，好容易才摆脱了追杀，萧然死狗一样躺在一块大石上，气咻咻地道：“妈的，谁能想到，狼王竟然不是狼，是一头野猪！”

“有什么奇怪的！狼的狩猎区里可不一定就只有狼妖吧？而且妖怪都是谁拳头大谁是王，那野猪妖最厉害，那里的领头狼妖也得奉他为王，也就成了狼王。”

富诗韵一边回答，一边拿着一面小镜子，就着溪水在整理仪容。

“你不收拾也挺好看的，休息一会不好吗？”萧然忍不住吐槽。

“不收拾整齐，心里痒得慌！”富诗韵随口答。

经过几天相处，富诗韵对萧然敌意大减，不再喊打喊杀——但萧然知道这是假像，这妞脑袋不好使，说不定什么时候发疯就会踢自己一脚，他还得忍着，因为打不过。

不过两天前富诗韵的一个反应让萧然很是意外。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进入狼王领地后，头两天二人都小心翼翼，怕引来狼王的关注，变生不测。所以只敢吃些野果、坚果之类果腹。

两天之后，二人警惕心渐去，就开始捉一些小动物烤着吃，这一下萧然从小练就的本事就凸显出价值来了。

这下两个脑子不好使的就完全放飞了自我，竟然越吃嘴越刁，最后把寻找回家之路变成了野外烧烤之旅。

从逮住啥吃啥，变成了主动寻找新鲜食材，无论是肉类还是野菜，大到狼、鹿、狍，小到蛙、蛇、鸟，甚至蚂蚱、蜻蜓、知了……总之万物能吃皆可烤，又利用了一些野外特有的新鲜香料，每一样都吃得富诗韵两眼冒出小星星，二人关系也就是从那时起才开始飞速改善——到后来萧然几乎都不怎么挨揍了。

而且吃剩的大野兽肉就风干，又是另一种风味……

就这样，在这狼王领地的山林里，兜兜转转近一个月，萧然把自己从小到大在野外吃过的东西，和富诗韵重新吃了个遍。

浑不知危险悄悄来临。

直到萧然偷偷打晕了一头小野猪，打算来一顿自己也没吃过的烤乳野猪时，才惹来了大  麻烦。

当时萧然天上架起火，一边烤猪一边等富诗韵摘野果回来，望着滋滋冒出的油，萧然食指大动。

就看见对面的树林里枝叶也一动，然后钻出一头如小山一样的黑家伙，猩红的怒目，弯刀一样的獠牙，长长的涎液不断滴在地上……

然后在一侧的林子里，又走出了一脸尴尬的熊萨满和他的众护卫……

那大野猪一声爆怒的嚎叫，口吐人言，如滚滚炸雷响彻天际：“人类，你们敢违反约定捕食我的孩子，是做好合族血祭的准备了吗？！”

又是至少开府境！萧然绝望地发现自己就是个战五的渣渣，修行的炮灰，由于大野猪主要针对他发威，超境界的威压居然把他震慑得欲动不能！

眼看着就要被那大野猪撒得粉碎。

突然，空中落下一大蓬炽红的火焰，直接把那头开府境的大野猪覆盖，瞬间便点燃了野猪身上不知积了多少年的松油，使整个猪都变成了火猪。

富诗韵从空中穿过火焰落下，一把薅起被震呆了的萧然就跑。

就听见后面一声怒嚎，地下就像是突然放出了什么怪兽，一道波动直向二人追来，所过之处，树木像草棍一样倾刻东倒西歪——好惊人的土系术法！

此时的富诗韵，却已经因喷火脱了力，此时萧然已经恢复对身体的控制，半搂着她的腰往前跑。

万幸的是，萧然一直勤练不缀，腿上最后的脾经与胃经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全部贯通，一直在尝试三念齐动，突破蹈风境。

在被大地波动追上的一刹那，生死关头，萧然竟然福至心灵，捕捉到了一丝破境契机，脚上的感觉变得灵敏异常，肌肉的控制更是随心所欲，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在了那大地波动之上！

此时二人已经处于山崩地裂的中心，脚下仿佛开了锅，两侧的大地疯了一般不断翻卷过来，要把二人搂在怀里，融入地下！

富诗韵的重量也已经完全压在了萧然臂上。

萧然的内心却一片清静。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每一次借力，精准控制每一次弹跳，哪怕在如此剧烈颠簸的地面上，都必须保证一次也不能踏失，任何的踏早或踏晚，甚至身形只是略微一顿，引来的都不是灾难，而是二人倾刻就会被压于万吨土木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萧然几个纵跳便再次逃离那震波的范围，直接跳上树，横抱起富诗韵，埋头就是狂奔。

之后的两天，似乎整个林子里的猛兽都参与了追杀，二人根本没有休息回来的机会，到后来富诗韵全力一口，也只能吐出蜡烛大的火苗，再难有什么像样的反击。

萧然就变身成了富诗韵的交通工具，专心跑路。

二人跑的时候，怕向西跑路面不熟再遇其它危险，所以是向东返回跑，而且是盯住偏南的一处陡峰做目标，怕慌乱中跑失了方向。也算是逃亡经验丰富。

还好那野猪妖再也没有出现。貌似被富诗韵一把火烧得不轻。所以现在萧然怀疑，之前富诗韵追杀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尽全力。而且，面对那巨大的野猪妖和熊萨满，富诗韵竟然能全力来救他，也让萧然很是意外。

两人靠近这山峰的陡坡时，狼王的手下追杀的力度就已经减弱，到这里时，已经享受了一个多时辰的宁静，也让二人大松了一口气。

萧然不知道的是，富诗韵的火虽然厉害，但还是奈何不得开府境的野猪妖。只是事情有点巧合，才导致两个人能逃出升开。

附近的部落都知道，狼王领地的狼王，其实是一头野猪妖，领地内的野兽互相捕猎，伤害到他的族裔他不会管，但是偶有来这里狩猎的人类，打别动物各凭本事，生死由命，但是决计不能碰野猪，这也算是部落萨满与妖王的默契，给野猪族裔的福利。

只是萧然这二货是外来户，根本不清楚这规矩。

一个月前，熊萨满见狼王时，谎称萧然是伊图恩族人，被一个女人掳走。

但二人露出形迹后，猪妖又只忙于修炼，懒得管这件事。

直到看二人竟赖在这里一个月，吃得满嘴流油，碍于情面不好出手，才传信熊萨满过来领人。

没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看到了触他逆鳞的这档子事，当时就愤怒发狂，进攻萧然的同时，也迁怒了熊萨满，双方大打出手。

狼王是被熊萨满被牵制住，并且都负了伤，所以才没有再次出手追杀。

不得不说二货青年之所以活得快乐，那也是因为有幸运光环加持。

“你说这狼王的手下，再加把劲，我们是不是都凉了？”萧然有点没话找话。这是萧然的求生本领，如果不占住这妞为数不多的脑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又想起，她是来杀萧然的。

“妖王和它手下的关系可不像人类，命令下去，就会不死不休，你看追杀我们的猛兽，哪有舍命来拦我们的？所以后来，人类才越来越多，妖兽才会越来越少！”富诗韵收起小镜子，抿着嘴下意识地撩了一下头发，红唇乌发，美人如玉，这一下就撩萧然心坎里去了——作死之心，蠢蠢欲动。

这小子看好逃跑路线，凑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看着坡上的富诗韵道：“问你个事儿。来这个世界之前，你追杀我的时候，是不是对我嘴下留情了？”

“嗯？”

萧然心一横：“就是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没拿火往死了喷我？”口气蛮横，但心里怂得一批，脚下已经准备发力，随时开溜。

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遮住了阳光，萧然都没来得及抬头看，就见一只翼展足有二十几米的大鸟从空中扑下，一抓就将富诗韵捞起，腾空而去。

萧然以自己最快的反应窜过去，全力跃起，堪堪碰到富诗韵的脚，就力尽落地。

就这么一缓，待萧然再次望去，那大鸟已经几乎成了一个黑点，速度之疾，让人绝望。

萧然当下瞧准了方向，想也不想就追了下去。想那鸟在空中，应该是直线飞向目标，所以自己照直一直走下去，应该就可以找到那大鸟的老巢。

只是这个直线却并不好走，首先需要斜切着跨越陡坡，虽然不担心滑坡与落石，走时也要小心翼翼。

陡坡尽头又是一个高约百米的垂直峭壁，以自己现在的能力，费些手脚也能上去。

也许，峭壁上面，就是那大鸟怪石嶙峋的老巢。

但愿如此。

只是，在老家，走一辈子山路，妖兽也不会碰到一只。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开智的妖兽特别多，更别提几乎每几十里地界，就会存在一只开府境的妖王了。

这就是妖兽横行！

萧然知道为什么乌琳族女并没有拦他选择独自回家之路了。

不用她拦，自有妖兽会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至于富诗韵那傻妞是怎么过来的，天知道！

十天以后，在原什音部落去往山南的路上，走来了一个形容憔悴的少年，少见的布衣早已丝丝缕缕，甚至皮制的鞋子也刮破了几处。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正是不眠不休一口气赶回来的萧然。

没办法，他怕晚一点，富诗韵都会没命。

八天前，他顺利地攀到了峭壁之上，出乎他意料地，上面不但不是怪石嶙峋，还丛林茂密，鸟语花香，并且驻着一个猎民的莫昆——属于伊图恩的部落，凭借乌琳赠送的一身伊图恩战士行头，萧然很容易地了解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莫昆的大萨满，萧然碰巧知道，他就是毛松大萨满，而大萨满的侍兽，正好是顶级妖兽之一——金雕。

所以当得知毛松萨满已经押着捉到的妖王，到伊图恩莫昆议事时，萧然立刻便全力返回，没有办法，因为熊萨满那句“神不允许人为妖王”言犹在耳。

在猎民的引导下，萧然再次见到了冷若冰霜的乌琳族女。

“你连累乌瑟（熊萨满的名字）萨满受了重伤，还敢回来！”乌琳族女语带怒气。本来她对萧然有很大好感，但也因乌瑟萨满的受伤而消失怠尽，开始为自己的任性自责。

萧然无话可说，因为双方已经没有任何情份可言。可是富诗韵的命运，就捏在这个女孩亲人的手里，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放弃富诗韵当做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他没有任何筹码。

跪在地上沉默了半晌，了然无计，最后心一横，就看自己能值多少钱了。

“我愿意为乌琳族女做任何事，包括为您去死！”萧然伏地道。

“你的要求是什么？换那妖王？可你们价值并不对等！”乌琳道。

萧然吭哧了半天，找了个理由：“她脑子不好使！”

“你能领着她把寻找回家的路变成野外瞎逛，而且还是在大妖王的地界，脑子也未见得更好使吧？”乌琳毫不留情地揭露。

“可我遇事机灵啊，她可是真的傻！”萧然抬起头强辩道。

一抬头傻了，他居然看见富诗韵正站在乌琳身后愤怒地盯着他。

怎么回事？几天没睡觉幻觉了？萧然忍不住伸出手掐着脸蛋  子使劲往外拽——咝~很痛……

这傻样子把富诗韵都逗笑了，乌琳更是暴露了天真烂漫的天性，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萧然：“你是我见过最最最机灵的人，没有之一，哈哈……”

笑毕，一番交谈，萧然才知道那天之后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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