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皇宫，勤政殿。

        元宵一过，春节彻底结束，各种折子堆积在案头，像座山一样。

        惠帝沈惟按了按紧锁的眉头，看着眼前的四个儿子，只觉得头大如斗。他把折子合上，推到一边，欲言又止。

        御前总管张文海立刻端上一杯茶，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惠帝稍微宽心，把茶杯接过来抿了一口，又搁在案上。

        “说吧，想干什么？”

        这种时候，最讲究夺人先机，三皇子沈鸿煊抢先跳出来。

        “父皇，儿臣与成国公府的嫡小姐秦飞云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还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惠帝摆手，像赶苍蝇一样，“此事不行，下一个。”

        “为何不行？”沈鸿煊不服，“儿臣好不容易找到心爱的女子，秦小姐对儿臣也是倾心已久，父皇为何不成全我们？”

        “你来晚了，”惠帝皱眉，感觉这个三儿子总是傻乎乎的，“你二哥早在前几日就跟朕说要娶秦小姐，就连说辞都跟你差不多。”

        沈鸿煊看了眼旁边闭目养神的沈安之，很想骂娘，气道：“父皇，二哥与秦小姐不合适，他俩不是良配！”

        “哦？”惠帝来了兴趣，直起慵懒的身子，“你倒是给朕说说，他们哪点不相配？”

        沈鸿煊绞尽脑汁，列举出三大理由。

        “首先，二哥极少回京城，只顾纵情江湖。而秦小姐不同，她长在国公府，注定是要嫁给豪门望族做夫人的，不可能跟着二哥风餐露宿。”

        沈鸿煊一边说，一边鄙夷地瞟了眼沈安之：好好的皇子不做，偏偏要去行侠仗义，今天就叫你栽在上头！

        他胸有成竹，笑得一脸得意，放言道：“其次，儿臣与秦小姐认识的时间远超过二哥，所谓日久生情，二哥根本没有机会。”

        “最后，”沈鸿煊拉高腔调，挑衅地看着沈安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小姐嫁不嫁人？嫁给谁？还要看父皇和成国公的，不是二哥你一个人可以做主的！”

        三大理由说完，沈鸿煊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反观沈安之，一向不善言辞，肯定憋不出几句好话，只能俯首待戮。

        看着志得意满的三子，惠帝没有发话，想听沈安之的回应。

        “三弟，你好像还漏了一条。”沈安之提醒道。

        “哪一条？”沈鸿煊不解。

        沈安之笑得别有意味，“你怎么不提元宵节那天，你舍身救秦小姐的伟事？”

        “哼！”被揭了老脸的沈鸿煊皱着鹰钩鼻，面色极其不悦。

        他又不是傻子，那天当着正主的面已经说过一次了，正主都没信，他还会再说一遍吗？在座的又不是没脑子，还能被他骗到吗？

        总之，这三个理由无懈可击，沈鸿煊胜券在握，满怀信心地等惠帝裁决。

        然而惠帝并不想表态，他托着下巴，看着下面装鹌鹑的大儿子和四儿子，玩心渐起。

        “我看这件事还是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吧！正好肃卿和谏之也在，你们说说，秦小姐嫁给谁比较好？”

        本着能不掺合、就不掺合的大皇子沈肃卿，已经尽量减少存在感了，还是被惠帝单拎了出来。

        “父皇，我又不娶秦小姐，秦小姐不管嫁给谁都是我弟妹，这件事您还是问四弟吧！”

        惠帝看着躲清闲的大儿子，脑子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这几个大字。

        大皇子沈肃卿是先皇后陈氏所出，不论是立嫡还是立长，太子之位都应该是他的。无奈沈肃卿除了木工之外，对其他的都不敢兴趣，惠帝不敢冒险把皇位传给一个无心政事的儿子，唯恐死后无颜面对沈氏先祖，所以太子之位至今悬而未决。

        “谏之你呢？”惠帝把目光投向四皇子沈谏之。

        “我不同意，”还没等四皇子回话，沈鸿煊又站了出来，“四弟跟二哥是穿一条裤子的，肯定偏向二哥，他的意见不可取。”

        四皇子沈谏之和二皇子沈安之，都是已故淑妃蒋氏所出，所以沈鸿煊说他们俩穿一条裤子。

        其实沈安之常年在外，与沈谏之见面甚少，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

        不过，因为淑妃生前十分得宠，他们兄弟在惠帝面前最有面子。要不然元宵节那天，惠帝也不会因为沈安之几句话，就被撺掇到成国公府上去。

        沈鸿煊出来，正好帮了四皇子沈谏之一把，反正这个问题沈谏之也不想回答，刚好可以把迈出去的半条腿收回来。

        看着被拉出去站队的两个儿子都被沈鸿煊堵了回来，惠帝的脸色有些发黑，他用力将茶杯磕在龙案上。

        “老三，说来说去所有人都要听你的，皇帝让给你来做好不好？”

        “儿臣不敢。”沈鸿煊慌忙跪地，纵使心里说“愿意”，头还是要磕下去。

        “算了算了，起来吧。”惠帝扶着头，感觉它比之前更重了。

        “父皇，”沈安之往前几步，一脸正色地说，“关于三弟提出的，与秦小姐不般配的三个理由，安之在这里有话要说。”

        惠帝正愁找不到人挡灾，看到沈安之站出来，立时眼前一亮，示意他说下去。

        沈安之好整以暇，慢悠悠地踱到沈鸿煊面前。

        “首先，我喜欢纵情江湖，这不假，父皇也是默许的，但因此就说我与秦小姐不般配，是不成立的。我幼年时，便师从碧苍山玄真道长学习武艺，秦小姐虽长在京城，成国公却是武将出身，虎父无犬子，秦小姐耳濡目染，武功颇为不俗。我们俩都是武人，都喜欢舞枪弄棒，成亲之后，既可切磋技艺，又能增加彼此间的感情，如何不配？”

        惠帝若有所思，觉得沈安之说得有理。当初他喜欢淑妃，就是因为两个人都喜欢种地，不仅能了解民生疾苦，还能分享种植心得，不失为一件美事。

        “其次，三弟说他与秦小姐认识的时间更久，其实不然。我早在秦小姐幼年时就认识她了，当时秦小姐被人贩子拐卖，藏在京郊的一处废弃宅子里，正好赶上我从碧苍山回京，就把她救了。之后一直书信往来，情意早就写在纸上了，不比三弟你这么久还没生出来的情意强？”

        “嗯嗯嗯嗯，说得有理。”惠帝连连点头。

        听到四个“嗯”字，沈鸿煊就知道自己输了，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最后，”沈安之才不管弟弟的脸黑不黑，他整理衣摆，郑重其事道，“三弟说此事要父皇与成国公首肯，不好意思，早在元宵节那天，我就已经禀明父皇，成国公也表示同意这门婚事，所以，三弟你说再多有什么用？”

        “好好，安之所言，实在有理有据。”惠帝抚掌大笑，情不自禁地站起来。

        底下的沈肃卿和沈谏之，不约而同地一抹额头：还是老二厉害，终于不用我表态了！

        沈安之伸出右手食指，在沈鸿煊面前晃动，“最最后，元宵节那天，秦小姐落水是我救上来的，女子名节事大，我不娶，谁娶？”

        “妙啊！”惠帝捻须表示赞赏，“长幼有序，先来后到，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无论哪一条，都该是安之娶秦小姐才对！”

        自以为有理有据，却被沈安之辩驳得不堪一击，沈鸿煊气得咬牙切齿，愤愤道：“二哥早上吃的什么？妙语连珠，怕是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吧？”

        从今天起，谁要是再敢在他面前说老二的话少，他就抽烂谁的嘴！

        对沈鸿煊的言语挑衅，沈安之挑眉一笑：败家之犬，何必再多浪费口舌？

        “老二，你还好意思笑？”惠帝不想两个儿子闹得太僵，开口缓和道，“你今天着实有点话多，你以为你天天拿着宫里的贡品往国公府里送，能瞒得过朕吗？”

        被训斥的沈安之摸摸鼻子，笑得更加灿烂，“秦小姐早晚是要嫁给我的，作为沈家的儿媳妇，这些贡品让她提前享受一下，也好早点适应。”

        殿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画面着实刺眼，沈鸿煊气结，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捡来的。

        不过还好，惠帝成年的四个儿子里，老大沈肃卿只想做木匠，老二沈安之只想当游侠，老四沈谏之只喜欢养花养鱼，说到做太子，除了他沈鸿煊，还有谁能堪当重任？

        “陛下，”一直装大鹌鹑的大内总管张文海站出来，“五皇子说今日的书背好了，正在殿外候旨。”

        惠帝大手一挥，十二岁的五皇子沈元风进到勤政殿来。

        “今日的书背完了，还请父皇检查。”沈元风说完，恭敬地站到一旁。

        惠帝点头，顺带抽查了几页，沈元风都对答如流，表现得从容自然。

        早朝后抽查背书，是惠帝的习惯。沈元风如往常一样进殿，全然不知道几位皇兄聚集在这里做什么？特别是二皇兄和三皇兄还剑拔弩张的，一度让他怀疑来得不是时候。

        尤其背书时，一道如芒刺背的视线，更是让沈元风后颈发凉。幸好惠帝今天抽查得不多，背完就可以回去了。

        看着沈元风的背影渐行渐远，沈鸿煊哂笑：书呆子一个，不足为虑。

        事情东扯西拉，总算得到解决，惠帝让张文海去把成国公叫回来，自己则埋首案前，写写画画。

        此时刚散朝不久，秦颂尚未走远，没多久就被小太监带到殿上。

        “不知陛下召臣何事？”秦颂躬身行礼，余光瞟向殿上的四兄弟。

        惠帝把圣旨递给张文海，嘱咐道：“这道圣旨，爱卿回府后再看。”

        秦颂不明所以，接了圣旨退出殿外。今日勤政殿里不知道在弄什么玄虚，总之先走为妙！

        本来奏章批得好好的，被几个儿子一通搅，把惠帝的兴致都搅和没了。于是遣散诸人，打算去后宫种几垄土豆打发时间，说不定能赶上开春发芽。

        从勤政殿出去，外面清冽的空气，让惠帝的心情都畅快了许多。

        “父皇，”沈鸿煊不甘心，从后面追了上来，“您要把秦小姐赐婚给谁？”

        惠帝看着傻乎乎的三儿子，一心挂念起后宫的土豆，语重心长道：“老三，没事多给自己找找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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