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尴尬的“鱼虾”

外卖吃剩到一半，陶星缇两人已经吃不下了，陶星缇直接撑到躺在沙发上小憩，叶珈晨把剩余的餐盒一一装好放进冰箱里，纸巾，包装袋垃圾收进垃圾桶里。

        叶珈晨收拾好之后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陶星缇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睡颜恬静。

        陶星缇十二岁的时候，一个平常放课的下午，她在一家商店的玻璃展柜里看见一个橱窗娃娃，价格不算太贵，但是也不便宜，陶星缇再三鼓足勇气向梅兰表明可不可以买下这个娃娃，很显然的，梅兰没有答应。陶星缇没有气馁，每天下午放学后，都要去那家商店外看一眼，娃娃有一头棕色的清丽卷发，海马发夹亲吻着她的鬓角，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嘴角微微翘起，穿着千层花瓣般婀娜绽放的蓝色海洋公主裙，裙子上点缀着珠光色贝母和人鱼姬亮片，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只冰蓝色的海螺，很美很乖很优雅，每看到一次，她就会心动一次。

        所幸，陶星缇的课业很稳，这次期末拿到了不错的成绩，仅次于叶珈晨，她拿着成绩单，忐忑地给她的爸爸，陶彰国打电话，陶彰国一如既往的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诉求。

        隔了一天，那家商店的服务人员亲自送到家里，陶星缇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飞快拉来叶珈晨一起来看。

        叶珈晨刚品尝一小盘西瓜，正拿着白绿色的西瓜瓤玩漂移，被陶星缇一拖一拽间，呼吸里都是软软的西瓜甜味。

        橱窗娃娃用糖果屋特色的包装箱包裹着，解开上面的丝绒绸带，彩虹样式的气球飞出去，挂布像珠帘哔啵作响，娃娃脚底踩着水晶碎钻，小彩灯环绕在她的裙摆周围，朝她微笑示意。叶珈晨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也说不出任何赞美之词，天蓝色比西瓜皮的颜色更深了几个层次，应该更富有活力吧。但是这个东西的性质和他书柜里摆放的装饰黏土玩偶没什么区别，他常翻看的是他老爸让他超前啃读的商业类书籍，但是陶星缇的幸福感实在是太有感染力了，眼神有虔诚之意，叶珈晨心里有个柔软的地方倏忽地被触动了，他想不出任何话，但是莫名觉得要说些什么才应景，嘴唇蠕动半天，偏头看了一眼陶星缇，她眉眼低垂，人鱼亮片反射在她的颧骨上，西瓜甜味从口齿里飘出来在海上打了个转，他恭敬地弯腰，礼节性轻触女孩的手指，“嗨，girl”

        可惜，梅兰知道这件事情以后，狠狠地训斥了她一顿，告诉她要克制私欲，并且言语里也充斥着对陶彰国的极度不满。

        陶星缇不太理解，一件橱窗娃娃的价格大约是她衣帽间普通皮草价格的十分之一，况且爽朗开健的爸爸又有什么错呢。

        梅兰察觉她不服，就把她揪到她牌友那里，让她们一一点评她的过错。

        陶星缇确实不服，并且也经历过许多次，早已见怪不怪。

        她甚至还想触梅兰的逆鳞，如果光明正大的打了让她诟病的耳洞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不过陶星缇很讨厌这样的氛围，香槟色地毯上的女人高跟鞋，古典牌桌上纤细或丰腴的手臂，一堆画着不同符号和手势的四角纸牌，放得温凉的薄荷香茶，夹杂着香烟味道的裙摆，空气里密匝而喘不过气的尼古丁，浅色虹膜下各种窥探的目光。

        诚然，陶星缇的表现不能够让梅兰满意，没有等众人对她的行为点评完，她就跑了。

        只有奔跑的时候才是最愉快的，陶星缇推翻了当时收到礼物时的雀跃心情，那个橱窗娃娃在梅兰发怒后扔出去，摔坏了一条腿。

        美丽而易碎的娃娃啊，非常抱歉让你来我的家，陶星缇歉疚地想。

        梅兰追了出来，陶星缇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瘦瘦的，跑的特别灵活。

        她特意在叶珈晨的窗户前绕了两圈。

        叶珈晨推开窗户：“你在做什么？”

        陶星缇装了满口袋的风：“有一只蜗牛很想爬上你的窗户来看你呢，喏，在这里。”

        她把蜗牛放在窗台上，听见梅兰在身后喊她，如临大敌，跑得没影了。

        陶星缇跑到批发市场，用身上的钱一口气买了一百个氢气球，请老师傅吹足气，走到晨曦广场上售卖。

        城管不停地盘问她的年纪，吃手的小姑娘痴痴地看着她手里的一大团蘑菇云，被她的母亲拉走，年轻情侣窃窃地讨论着气球的形状，但是没有朝她走过来，年纪大的老奶奶想趁她自顾不暇的时候，顺走她众多气球里她不易看到的一个。陶星缇有点抗拒人群，可能是因为梅兰总是在人面前批评她的缘故。

        她反思着自己是否有售卖商品的天赋，因为她很快地受不了人群的目光，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胆的抗拒梅兰，将自己的勇气，自信和反骨掰开揉碎摊在日光闪烁的绿石琉瓦上，却像脱缰放空的气球飞得断了线，四肢残骸滑稽地掉进招牌旁边的花圃里。

        她的一大半气球不小心脱了线，越过电压线架，众人拿着手机记录下来这一幕，她灰溜溜地钻出人群，妥协着将剩下的一小半送给路人。

        她大概想到，赚钱是困难的，她确实该克制私欲，但是对于梅兰的做法无法苟同。

        陶星缇在回家的路上坦然接受了晚归应得到的惩罚，这次她会选择站定二十分钟再逃跑，。

        但是在这之前，她需要填饱肚子。

        蜗牛爬了一百圈后，她敲敲叶珈晨的窗户，祈祷他还没睡。

        叶珈晨确实没睡，穿着背心和短裤，拉开了窗户，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湿气。

        饥饿增加了陶星缇的未知爆发力，她嘟着委屈和不满对叶珈晨卖萌，低估了这对于叶珈晨的杀伤力。

        玻璃窗沿的槽口灌灌满姜暖色，叶珈晨端来一盘冒着热气的大包子，大概有五六个，灯管偏到他头顶一侧，变成一个模糊的光圈，光源从几绺吹得蓬松的头簇间透过来，似乎也被热气烫到抖了一下。

        此刻，陶星缇仿佛是饥肠辘辘，乌瞳点金漆的美洲豹，叶珈晨是扎着温莎结，手持雕花器具的驯兽师。

        包子是肉馅的，皮薄似水晶，馅料的油花从包子底部蔓延到褶花，是流心蛋黄的颜色，香气四溢。

        陶星缇嘴角抑制不住的欢喜，眼里饱含着湿润雾气，差点流出质朴的眼泪。

        她缓缓地举起双手，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几道柴油味的铁锈，活像抓鱼未果钻进油箱的馋猫，耷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扬起脏兮兮的爪垫。

        叶珈晨顿了顿，把盘子拿的近了些，“不然，我喂你？”

        他拿起其中一个馅料最足的，盘子放到书桌上，试着吹了吹，觉得不妥，把包子拿到陶星缇跟前，“你吹。”

        陶星缇猴急，吹了两口就着热气咬了一口，满意地哈着气，用黑乎乎的手指指着自己嘴，含糊地说：“好烫，好烫。”

        叶珈晨无奈，“慢点吃，这些都是你的。”

        那真的是太好了。

        包子很美味，连吃五六个她能开心地打滚，陶星缇吃得直哼哼，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样会不会很像猪啊。

        “我像猪吗？叶珈晨。”

        “不啊”他指指窗台，“猪的弹跳能力很好，我相信它们能跳进我的房间。”

        “哼。”叶珈晨“噗”地笑了。

        “我听见我妈的脚步声了，从那边花园里传过来的。”

        “嚯，真的假的？”叶珈晨半信半疑地探头出来张望。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办？你拉我进来，快快快！！！”

        叶珈晨情急之下，叼着包子，手肘伸到陶星缇腋下把她抱进来，他个头逼近一米八，身形偏瘦，但是肌肉之下蕴含着力量。

        陶星缇一进来就像活鱼一样乱窜，小声念叨着，“藏哪，藏哪，藏哪，你妈妈不会也进你房间吧！”

        叶珈晨把包子从嘴里薅出来，盘子装进抽屉里，回头一时语塞，陶星缇横躺到床上，用毛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你站到窗台那，这里会被挡到，比较安全，快点，求你了！”

        “好吧！”

        叶珈晨看着手里的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慢悠悠地走到窗台边望风，观察情况，心情来来去去的像包子皮上的褶皱。

        “我妈走了吗？”

        “嗯，她好像真的是逛花园的。”

        陶星缇在毛毯里把自己摊成大字，“呃，好吧”，说不出失落还是什么。

        陶星缇善于开导自己，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呼，好闷，幸亏没藏进衣柜里，这样还可以和你隔空对话，哈哈。”

        她一个鲤鱼打挺，双腿做了缓冲，不羁的从床上弹起来，张口想要夸赞这床垫不错，毛毯像湖水一样泼出去，还附带一些大鱼小虾。

        叶珈晨和坐着的陶星缇面面相觑，地上散乱的扔着内裤，内裤和内裤。

        而且其中的一条上还有斜着的黑手印，俨然是陶星缇魔爪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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