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使命终焉

这天晚上，草二竹从山上下来了。

        那些村民还是在原先的草地旁，并没有走——虽然早已没有人看守他们了。见到草二竹来了，村民们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

        草二竹低着头，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火堆前。他转过身来，面对着火堆。透过那跳动的火苗和往上乱窜的火星，他能看到一张张被火光照得通红泛光的脸、还有他们闪着亮眼睛——里面也有跳动的火苗和往上乱窜的火星。

        静寂片刻。面对这火光，草二竹喃喃念道：“  潋滟花开，雾消瘴散。外者惊扰，山卫苏醒。赤剑离山，群峦不稳……”

        草二竹说着这些，抬头望向头顶深邃的苍穹，似乎一场浩劫就将冲破这黑幕在璀璨中降临。这些村民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几个相互搀扶着，有的抱在一起，还有的独自一人坐着……听着这话语，他们无一不落泪哭泣，泪痕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

        草二竹从怀里拿出一支潋滟花来，那花瓣、枝叶、根茎都是绝美的。然而就算是这么美丽的花，也无法逃避它的宿命——凋零，它那深红深红的花瓣已经摇摇欲坠。草二竹将潋滟花举到胸前，一字一句地说：“赤下臣民，使命终焉。”

        一个村民起身慢慢走到草二竹面前，从他手里接过潋滟，抹着泪走了回去。回到原位后，这人从潋滟花上轻轻拨下一片花瓣，慢慢放入了嘴里含着，然后把花递给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做的是和他一样的事情，也拔下一片花瓣放入了嘴里。潋滟花就这样在人群中被一次次传着，伴随着阵阵哽咽声、抽泣声。村民们的眼泪从脸庞流下，滴落到土里，渗透不见。

        悲泣声中，草二竹继续说：“待我取眼杀贼还剑，抚群山之怒，安众峦之息……”

        潋滟花的花瓣已经被摘食干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然后朝草地走去，他们要去山上，那里是他们最终的归宿。他们之中有的潋滟花毒已经发作了，血从口里、鼻孔里流出来，有的比较严重，则从耳朵里、眼睛里流出来，他们互相搀扶着走，步伐虽缓慢但坚定。这些歪歪斜斜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里。

        草地上只剩下草二竹一个人，他望着远处的漆黑，仰天长啸：“从今赤姓，独有名蓝！”那喊声在夜色里回荡着，响彻了这群山的每一个角落。

        朝阳升起。

        刀歌从浑身酸痛中醒来。

        “你醒了。”刀歌刚起床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余凉的声音。

        堂里，余凉正闭着眼睛运功，起儿和他对坐着。坤奇和翔飞在一旁，两人手里拿着扇。

        “坐过来。”余凉说。

        刀歌便坐到了余凉的旁边，不知道要干什么。

        “再来一次，可准备好了？”余凉对起儿说。

        “嗯。”起儿点点头，他看起来还有些虚弱，额头上都是汗。

        余凉慢慢运功提气，然后和起儿四掌合一，顿时只见起儿眉头紧皱，汗如雨下。坤奇和翔飞见状连忙开始朝起儿扇扇子。然而就算他们两个再用力扇，起儿的身体还是没有降温的迹象，而且似乎升温了，头上甚至开始冒出水汽。

        余凉还在努力运功，准备再拼一次。然而起儿似乎无法承受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呼吸十分急促。他们两个人手掌相合的地方也在冒烟。余凉知道起儿不行了，赶紧收功，停了下来。坤奇也翔飞也慢下了手里的扇子，他们两个看起来也挺累。

        “还是不行，炙热已经深入。我本有毒在身，功力不足以驱除这炙热。”

        余凉看着刀歌，说：“你坐到起儿身后，背靠起儿。”

        刀歌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但照做了。

        “坤奇和翔飞，你们两个站在刀歌旁边。刀歌，你如果觉得身体灼热难忍，切记要立即喊坤奇和翔飞把你拉开——切记，不要有任何犹豫。你功力浅薄，若不及时脱身，会五脏俱焚而死。”

        余凉的话让刀歌心里一颤，但起儿是因为救他们而受伤，刀歌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嗯，我记得了凉叔。”

        坤奇和翔飞比刀歌更紧张，因为他们已经试过好几次了，都没有成功。

        余凉准备运功时又停了下来，嘱咐刀歌道：“心要静。”

        刀歌紧紧闭着眼睛，等着迎接背后传来的那阵热量。虽然被余凉察觉出来了他心里的不安而且提醒了他要静心，然而他还是不能静下来，他脑子里不断有自己七窍流血的画面飘过。想到这些，刀歌在心里骂自己没用，这样就怕了，那还怎么去救子嫣？他咬紧了牙，心里大喊着：“来吧！”

        可是他心中预想的那炙热感觉却迟迟没有来，刀歌甚至觉得是不是余凉运功出问题了。他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看到翔飞和坤奇正在他旁边。刀歌想侧过头看后面，但是看不到，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坤奇，表示疑惑。

        坤奇面带笑容，他想说话但是没有说，怕打扰余凉。刀歌又看看翔飞，翔飞也没不说话，只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刀歌只好静静地坐着。

        片刻后，余凉说：“好了，扶起儿进去吧。”

        刀歌听到这话觉得十分疑惑，站起来一看，起儿脸色已经好多了，余凉也在收功。

        “这是什么搞的？”坤奇抢了刀歌的问题。

        “起儿被双赤灼伤，炙热侵入了身体。刀歌能将双赤带下山，是因他体质偏寒。所以我想利用刀歌体内的寒气，应该能吸收起儿体内的炙热，一试，果然奏效。”

        “哈哈，刀歌经常喷嚏打个不停，没想到还有这用处啊！”坤奇大笑。

        刀歌一听，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就变得神奇了，心里有了一种无比的自豪感。他脑海里甚至记起了之前在三桥听到过的那些奇人异士，他们正一个一个地在朝自己招手，自己就好像成为了他们之中的一员，他不禁自己笑了起来。

        不过他也没笑得太明显，立即问：“起儿他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他并无大碍，不过需要调养一些时间。”

        刀歌面露愁色。

        余凉看出了刀歌的心思，说：“既然他们要你拿双赤去换子嫣，他们自然不会对子嫣怎么样，他们要的是这把剑。”

        “草二竹说子嫣体内有余晖之芒，他们伤不到她，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子嫣一个人在那里，怎么能放心呢……”

        “等起儿伤好了一些、你和双赤契合一些了我们就出发。”

        “契合？”

        “双赤是一把神剑，威力无穷，但是如果没有得到恰到好处的使用，这种威力反倒会成为自己的敌人——就像起儿，被它灼伤。”

        “可他们要我拿剑换子嫣啊，子嫣还在他们手上，我们……”

        “不可贸然前往。”余凉打断了刀歌的话，“他们是杀手，狡猾多变，如果抱着单纯的以剑换人的想法，必定有去无回。”

        “凉叔你是说他们只是利用子嫣当作诱饵，等我们拿剑去了，很有可能不会按照约定行事，甚至把我们都杀掉？”

        “正是。他们是沉鱼的杀手，你们几个碰到他们还能活着下山，也算是奇迹了。”

        “本来的确很危险，多亏了那个光。”

        “光？他也来了？”

        “嗯，他也上山了，还有那个影也在。开始光和圆要杀我们，但是在最后关头影出来打伤了圆。”

        “光心机颇深，做出这种事不足为奇，只是不知他目的为何。”

        “对了，凉叔，我们下山的时候碰到草二竹，他说他办完了山上的事会去救子嫣。”

        “他为何劫走子嫣，你可问了？”

        “他说什么子嫣本来就属于那里。”

        余凉听后稍作了思考，然后说：“不可将希望寄托于他人，救子嫣还得靠我们自己。当务之急是起儿的伤和你与双赤的契合。”

        “我该怎么做呢？”

        “我会教你一些要领，但是要靠你自己去悟，跟我来吧。”

        刀歌便跟着余凉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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