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舞动雁南

此时的雁南城像是被撒上了一层厚厚的花瓣，充斥着纷杂的色彩，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身处高楼的岑岑看着这眼前的景象，不禁回忆起了两年前的自己……

        两年前，当时在任的第一舞姬突然被许配给立了大功的雁凌云，所以要立刻选拔新的舞姬接替。这种临时选拔情况以前也发生过，不过并不多见。这对所有舞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她们可以少等两年了。

        所有人都开始准备参选，岑岑也是，她已经不知道在这间房子里多少天了。这间房子是以前一位隐士居住过的，后来隐士的夫人得了怪病死了，传闻屋子一直被她的鬼魂缠绕，隐士也不知所终。碍于这件事，这座山都很少有人上来，逃跑的猎物若是跑到这山上来了，猎人也只能望而却步。然而这周围的人万万也想不到，一位少女竟独自一人在这山上居住着——而且正是那隐士的屋子里。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第一次站在这空荡的屋子面前的岑岑这样对自己说，那时候已经快到舞姬选拔的日子了。

        她只花了半天的时间，把屋子的两间房子干干净净打扫了一遍：一间小的用来睡觉，一间大的用来练舞。她来时只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一些干粮，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好在后院有一处地方有细细的水流流下来，应该是后山上的山泉，岑岑渴的时候就喝这水。多亏了这细水，它们汇集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小潭，岑岑可以在里面洗掉身上的汗水。

        一旦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岑岑练舞几乎进入到疯狂的状态，她甚至忘记了身体会疲惫。她对自己的要求十分苛刻，每一个动作都要求自己做到极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失误，一个动作不标准，她会要求自己重复做十遍、二十遍、三十遍……但有时候某个动作她找到了比以前更好的感觉，她也会欣喜。

        到后来，她已经只喝水了，因为吃饭太耗时间，而且吃饭过后不能立即练舞。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许多天不踏出门一步，她几乎已经和外面的世界无关了。

        然而最近几天，她却察觉到了一些动静，门外总是有一些平时不有的声响。并不是岑岑没有发现，而是她没有时间去理会。到后来，她觉得这声响已经影响到她练舞了，她便十分气愤地打开门去看。

        一次开门后，她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跑了，低头一看，地上放着一个盒子，她蹲下身打开一看，里面放着饭菜。岑岑没有管它，盖上便回屋里去了。

        第二天，那个人又来了，同样的情形。不过这次岑岑拿起东西来就往地上一摔，说：“不要来了！”

        那个身影是雁始终，他仍旧每天都会去，他蹑手蹑脚地，比做小偷更谨慎。不知是岑岑练舞太入迷还是他的动作真的变小了，岑岑好像没有发觉他来了。有那么一两次，岑岑实在是饿了，就喝了一点汤，这使得雁始终很高兴。

        选拔的前一天，雁始终送来了一套衣服，质地和样式都不错，应该花了不少钱。岑岑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已经脏得连花纹都难以辨认了。她便换上了雁始终送来的衣服，把自己的衣服洗了。

        这天终于来到了。岑岑很早就起床了，因为她还要赶到城里去。她并没有穿雁始终送给她的衣服，而是又换上了自己还有点潮气的衣服。

        西飞楼处在城南，是离岑岑最近的选拔地，但是气喘吁吁的岑岑不会去这里，她还有一段长路要走，她的目的地是东飞楼。

        岑岑之前参加过选拔，所以此次再参选她并不紧张。来参加的舞姬，形形色色的都有，当那些第一次参选的舞姬们还在讨论自己的妆容和服饰时，那些胸有成竹的舞姬都已经开始在讨论城主宫的事情了。岑岑则只静静地站着，等待厢房的分配。

        那些进入每个选拔区决赛的舞姬们，都会有机会进入北飞楼或者城主宫，这对她们来说也是非常荣耀的事情了，她们之中许多因此这个就已经十分满足了。然而岑岑从来就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当上雁南城的第一舞姬。

        等了这么多日夜，终于到她上场了，她的内心无比平静。她的眼神与其她人不一样，大部分参加选拔的女孩都是微笑着的，看起来十分友善，然而岑岑却从不笑，哪怕是一下。她的眼里充满了孤傲，像一个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的女王睥睨着所有人，她不会矫揉造作，她不会迎合，她只知道跳出自己的舞蹈。

        雁舞有基本的舞步和身法，这些舞步和身法都有种类和难易之分，舞姬们可以通过自己对这些基本的舞步和身法的编排来创作属于自己的舞蹈，它的自由度是非常高的，但是也是十分需要创作力的。岑岑跳的是自创的舞蹈，她所选取的舞步和身法，都是难度最高的，她的整体编排如行云流水，整支舞蹈一气呵成，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城主雁晨曦。

        舞毕，雁晨曦站起来指着岑岑说：“好，就是你！”

        她做到了。

        岑岑行礼，并微微一笑，十分自然。

        雁晨曦接着说：“凌云将军，舞姬选拔已落定，也恭喜你了！”

        坐在城主右边的雁凌云站起来说：“谢城主！”

        罗裳则坐在雁凌云右边，随着雁凌云站起来，微笑着应答：“谢城主……”

        城主左边的雁羽卿也鼓掌着，他吁了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然而在雁羽卿的左边坐着的雁朵颐，他脸上微笑显得无比勉强。罗裳朝雁朵颐偷看了一眼，眼睛正好和雁朵颐的眼睛对上，罗裳立马避开了。

        接下来就是整坐雁南城的欢庆了。一是为新的舞姬当选，二是为凌云将军的大婚。

        城主在这天特别忙，因为他要为很多人授彩——这种情况一般只有打了胜仗才会有，然而今天却不同。岑岑当选了舞姬，这是一种至高的荣誉，要为她授彩。她的家人也因此要授彩，只是彩带等级低一些，然而问及家人时，岑岑的回答是：“我没有家人。”雁晨曦先是一愣，然后一笑而过。

        另外一边就是雁凌云了，在雁南，嫁入城主宫也是一件非常高荣誉的事情，所以罗裳及其家人都要被授彩，这是整个婚礼最重要的一步。民间的婚礼也有这一步，只是都是形式上的彩带，并不如城主授予的有实际意义。

        岑岑只记得那些天她都是在斑斓的色彩里渡过的，她忘记了有多少名门望族和王公贵族前来问候，她只依稀记得送来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堆满了她的桌子、梳妆台、椅子、凳子、床、窗台……

        回想起这些，岑岑恍如还在那美梦中，一晃就两年过去了，如今呆在以前梦寐以求的东飞楼里，心里的澎湃不似当初那么汹涌了，但依旧存在。岑岑知道她离不开这里，除了跳舞，她不知道还能做其他的什么。她喜欢沉浸在那些男人们的膜拜中，她也喜欢那些女人们模仿她的妆容、穿着和举止，仿似整座城都在听她号令，任她翻云覆雨。

        但令岑岑苦恼的是，舞姬选拔的日子一天一天地接近了，她却还要时不时地被召进城主宫，一去就要花掉她一天甚至两天的时间，这势必会影响她自己的参选。这天，她又被召进宫了。

        雁晨曦看出了岑岑眼神的细微变化，问：“岑岑最近有何烦心之事？”

        岑岑赶紧摇头说：“岑岑没有……”但她迟疑的语气又流露出了这一点。

        雁晨曦一笑，说：“就说来听听了吧。”

        岑岑已经过了那段直言不讳的日子了，说：“确有一事……”

        “嗯，说。”

        “城主，您知道舞姬选拔的日子就要来临了，岑岑想好好准备准备，可是……”

        雁晨曦听罢笑道：“可是却又时常被召进宫来，是吗？”

        岑岑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嗯……”

        雁晨曦站了起来，走到岑岑身边，说：“你放心吧，舞姬选拔是雁南城之大事，但是眼前这事也非同小可，我多说与你听，对你并无益处，你也无须知道。你只需要听候凌云将军的吩咐就是了，我自有安排。”说完雁晨曦便出去了，临走前还说了一句“今天就到这里吧，你早些回去”。

        岑岑被侍女送出到城主宫大门的时候，雁凌云正和往常一样在那里等着，他骑在马背上，即使不在战场，将军风范依然。

        看到雁凌云，岑岑心情立即好了，笑着喊道：“凌云将军！”

        “今天怎么早了一些？”

        “将军每天都来这么早吗？”

        “凌云做事一向竭心尽力，这是城主交予的任务，更不能马虎分毫。”

        “哦……将军，今天……能不能只你一个人送我呢？”

        雁凌云愣了一下，问：“这是为何？”

        “我有话要问将军。”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问完再走也不迟。虽然凌云我有一点拳脚功夫，但是凭借我一人之力，万一有情况，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安全护送你到东飞楼。有什么问题，岑岑请问。”说完雁凌云从马背上下来了。

        没想到雁凌云这样回答，岑岑有些失望。其实雁凌云已经比以前好说话得多了，以前岑岑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他都以城主的名义来避谈。岑岑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将军……其实……舞姬选拔的日子快到了，可是你知道我一直被城主召进宫，这使得我分心不少。我把这事跟城主说了，但是他说要我听你的吩咐，他自有安排，我就是想问您知道他是怎么安排的吗？”

        “原来是这件事。城主叫凌云接送你并没有说其他的事，只是叫凌云接送你而已。”

        “真是这样吗？”

        “凌云实话实说。”

        “那……城主说舞姬选拔是大事，但是我现在在城主宫做的事也非同小可，我想知道在雁南有什么事情能和舞姬选拔相提并论的。而且城主说我无须知道，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雁凌云一听，岑岑问到了点子上，说：“舞姬选拔确实是大事，但是你现在做的事情也确实非同小可，而且你知道了也确实没有很大的意义。”

        “你们……你们怎么说得一样啊！”岑岑有点急。

        雁凌云一笑，说：“凌云可以向岑岑你说的是，你现在练习的那支舞，是很重要的舞，它有特殊的意义。”

        “没有其他的了吗？”

        “其他不便告知。我们走吧。”

        岑岑便跟着雁凌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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