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药材风波（一） 大侠

十八年后。

        三桥城，西水河旁。

        一位少年正躺在河岸的草地上，眼睛微闭，双手枕在头下，翘着马腿。他的脚尖一上一下地点着，和他叼着狗尾草的嘴里正哼着的小曲节奏一致。

        三桥城这样的傍晚是最宁静的，天空还有些云没有散去，但也不飘了，只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因为是躺着，所以远处的夕阳照不到这少年的眼睛，他睁大了眼睛尽情地望着天空，这片再平常不过却又无比奇妙的天空：

        真是让人奇怪，这天上蓝蓝的一片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大，把整个世界都盖住了，是谁盖上去的？还有那些云，整天都在飘，最后都飘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哪座山头落下来了，有没有人捡到过？那些晚上出来的星星，白天又去哪了呢……

        这再平常不过的天空里，却有少年数不清的疑问，但是谁也给不了他答案，左邻右舍不能、他母亲和父亲也不能。他还问过那些长着白胡子的老头们，但是他们说的并不是他想知道的。

        有时候想久了没有想到答案他便也不会再去苦想了，反正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也没什么。当然了，他更希望有一天他能找到答案，然后把三桥城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城主也要请来——他就站在台上，给大家好好讲一番，那该有多神气啊。

        那时候他母亲南小灵肯定会拉着他旁边的人说：“快看，那是我宝贝儿子呢！”他父亲刀泱也会在一旁满脸红光地望着他点头。

        “城主一定会作出大为惊讶的表情，为自己的城里有这么一个出色的人而自豪。然后城主会向旁边的随从打听我的来历，随从并不知道，然后就要派人去查，于是很多人便到处开始打听我的名号。最后他们才知道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刀歌刀大侠……当然了，那些平时躲在闺房里的漂亮的女孩子肯定也要出来看了，她们踮着脚远远地看着，笑嘻嘻地向我挥手帕示意，然后还有不停地窃窃私语……”

        每当想到这里，少年都会痴痴地笑起来，紧接着他就笑出声了，一个人躺在地上傻傻地笑着：“哈哈！！哈哈哈哈……”他的声音越笑越大。

        这傻笑的少年叫刀歌。笑着笑着，刀歌突然被一块小石子砸中了头，被吓了一跳。然后他听到有脚踩在草地上发出的响声正在向他靠近。

        刀歌眼珠子一转，假装没有察觉，摸着自己的痛处。等到那脚步声接近了，他立马诈尸般地从地上跳起来，一把将来人按倒在了地上。刀歌用手压着这人的脖子，再抬腿一跨，骑在了这人身上，说：“哈哈，还想偷袭我？哼哼！”

        这被按倒的人趴在地上，脸都被被压到草里头去了，手也被刀歌反压着，不能动弹，只双脚乱蹬地挣扎着，口里直喊：“哎哟……我的腿、我的腿啊……”

        “啊？你的腿怎么了？”刀歌连忙起身，不知所错。

        那被压的少年慢慢爬起来，先是装模作样地摸着自己的腿，然后趁刀歌一不注意，一把将刀歌抱住，绊倒在草地上。

        “好啊，竟敢使诈！”

        “谁先使的？！”

        “以我的内力，早就察觉你的到来了，那不是诈，是内力！”

        “那我的腿刚才也断了，是起来的时候我的内力治好的！”

        “好，那今天就看看我们到底谁强一些吧！”

        “啊——”两人齐喊一声，撞到了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少年们在草地上滚来滚去，还伴随着各种“呜哇”的大喊大叫。

        滚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两人筋疲力尽了，这才爬起来坐在了草地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和远处烧了杂草飘在半空的烟，两人喘着粗气。

        刀歌：“阿奇，你说这河水为什么会发光呢？”

        刀歌口中的阿奇名叫坤奇，他是刀歌家以前的一个帮工坤武的儿子，也是刀歌自小最好的玩伴。

        “什么？”坤奇愣了一下，然后说，“你不会说是你的内力弄的吧？”

        “你说什么呢，我问正经的。”

        “我们这次谁赢了？”

        “坤大侠，你赢了好吧？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嘿嘿……”坤奇一笑，然后说，“河水发光……太阳照到上面就发光了呗。”坤奇可没想那么多，他腿叉开直伸着，两手往后撑在草地上，软软的小草让他觉得很舒服。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为什么照到小草上不发光，但是水会发光呢？”

        “因为小草是小草，水是水啊，要是有一天河里流的都是草的话，兴许能发光呢！”坤奇胡乱说了一通。

        “这……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刀歌似乎有所领悟。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啊！”坤奇开始神气了，昂着头。

        “你啊，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被我压在身下的跪地求饶的人，哈哈……”刀歌突然语气一转。

        “但是你还不是被我的‘独门飞镖’射中了？”坤奇不甘示弱，“如果我那飞镖上有毒，你早已经是我的镖下亡魂了。”

        “你那是偷袭，还用的暗器，手段卑劣，完全不像大侠的作风。再说了，那不是飞镖，是石头。”

        “石头怎么了？石头也可以杀人。再说了，我不是说了是‘独门’吗？既然是独门的，怎么能算手段卑劣呢？”坤奇又指着刀歌补充道，“这可是上次你说的原话。”

        “好好好，算是你是独门的好了，只有你一个人会，也的确是挺‘独门’的。那就请坤奇坤大侠说说，阁下这独门的石头飞镖，到底是如何个杀人法？”刀歌抱着拳说道，装得是有模有样。

        “我……石头……这……”坤奇编不下去了，说，“我这不是随便说的嘛……”

        刀歌鄙夷地白了坤奇一眼，说：“唉，看来你没研究到位啊。这小小一块石头，本大侠我早就有了能够用它杀人的办法了。”

        “真的可以！？”坤奇说着把刚才那块小石头捡起来了，那是块拇指头大小的小石子，他真的不相信那石子能杀人。坤奇把石子递给刀歌，然后郑重其事地说：“刀歌刀大侠，请赐教！”

        “咳咳……”刀歌清了清嗓子，接过石子对坤奇说道，“张开嘴。”

        坤奇一愣，表示疑惑。

        “丢到你喉咙里，看你死不死。”

        “这……”坤奇连忙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这什么这，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好方法吗？我这招是杀人于无形之中，没有一点外伤，我也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别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是最高超的杀人手法。”

        “你上次说的那个用超强的内力将剑射出去的那招呢，肯定也可以将石头射出去杀人的是不是？我觉得那一招更高超。”

        “那个……那个剑是剑，石头是石头，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不是有人剑合一吗？那人石合一有没有？”

        “人石合一，那岂不是成了石头人？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不是的，你上次说的还有更搞的境界，就是可以人变成剑、剑变成人的，到底有没有啊？”

        “哎哎，别说这个了……”刀歌也有些圆不场了，他不知道今天坤奇的话怎么这么多，都弄得他快接不下去话了。

        胡乱聊了一阵，两个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躺在草地上。这时候从远处飞过来一群鸟，缓缓地在天上飞着。两人都望着那些鸟，看他们要飞到哪里去。

        刀歌：“鸟儿可真好啊，可以飞那么高，肯定可以看到很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坤奇：“是啊，要是我们能变成鸟就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阿奇，那你想去哪呢？”

        “我啊？随便去哪里都好啊，反正不再待在三桥城就好，天天都在这里，就没有一个角落是我们没去过的。要去的话，就去个从来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没去过的地方？我听说在三桥城的西边的西边的西边的西边……有座叫什么什么云、什么什么不、什么什么帝的城，比三桥城大多了。南乙街岔口的那些弹琴的人听说就是从那座城来的，说是很远很远很远。”刀歌边说手边比划着，“我每次听他们弹琴，他们都会讲一些他们那里的事情给我们听。”

        “你不是说他们弹琴简直是瞎弹的，难听得要命吗？”

        “哎，我还不是装得很喜欢，不然怎么听来这些事呢。他们说他们碰到过很大的鸟，还能在水里游呢……”

        “哦？真的？”坤奇睁大了眼睛。

        “是啊，它们住在山上，经常飞去很远的地方，听说它们是从无穷之地飞来的。”

        “无穷之地？我听说过，那里听说那里有很多宝物，很多人去找，不知道有人找到过没有。”

        “怎么找得到，那个地方无穷无尽，一望无际，去了肯定要迷路。一迷路不渴死就要饿死在那。”

        “也对，那些人都疯了吧，那么远……”

        “是啊，所以我们还是去近一点的地方。”

        “嗯……不过我们怎么去呢？走路吗？我们又不知道路。”

        “走什么路啊，我们坐商队的马车，或者跟着他们，应该就可以去。”

        “也对，但是……”

        “但什么是啊，你就说这事我们说过几百遍了？”刀歌顿了下，又叹道，“唉，恐怕要和那些老头子一样，要一辈子在这，然后老死在三桥了……”

        “唉……”坤奇也轻叹了一声。

        刀歌知道坤奇这声叹气的原因，因为自己刚才说了“老头子”还有“死”这几个字，他坐起来问：“武叔怎么样了？”刀歌口中的武叔，也就是坤奇的父亲坤武。

        “还是老样子，一直在咳嗽。”

        “今天的药买了？”

        “哦，还没呢，差点忘了。”

        “走，买药去。”

        “嗯。”

        于是两人起了身，拍拍屁股，勾着肩朝岸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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