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死于怀中

传说飞燕草，是失去理智、犯下错误的英雄，悔过自杀后，以鲜血灌注的花朵。

        文静、内向、思虑颇深，似乎总能从旁人感到理所当然的情境中发现讨人厌的元素。

        所以不安、谴责、产生怨恨。

        不知不觉，「业」就被积攒。

        背负过多「业」的异能者，将不断伤害自己的思虑之刃挥向一切生命。

        ——由此，化为「业魔」。

        越往前行进，地面上下透的光便愈发黯淡。然而另一种特殊的磷光却亮了起来，填满少女脚印大小的浅坑，指引着两人前进的道路。

        听到第三个呼吸声的瞬间，轰焦冻拽了下恩奇都，凑到她耳边说道：

        “可能是陷阱。”

        绿发少女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挣开轰焦冻的手，向前走了两步，那个压抑的呼吸声陡然变得急促。

        “……前辈？”

        恩奇都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出声回应。

        越往前走，磷光便愈盛。直到人眼能看清周围20米内时，蜷缩在一处的人影进入了视野中——

        洁白的绷带早已被黑色的污血渗透，在协会里森川知的办公室里曾发现剧毒.药品，想必她也曾想要自我了结，然而「业魔」的身体却利用了她潜意识的偷生念头，异化了森川知的身体来阻止毒发。

        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待在那的「森川知」都已经不是人了。

        恩奇都的使命，在帮助轰焦冻找到「业魔」的瞬间就已经终结了。

        异能者之间不得无端争斗，即使是对象是罪犯。拥有制裁「业魔」权利的，只有轰焦冻。

        恩奇都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不再停留在哭泣的业魔身上，转身看向轰焦冻：

        “请结束得快一点。”

        昏暗而闷热的空气中，少年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依旧属于人类的声音再度响起：

        “前辈。”

        带着哭音的呼唤，让轰焦冻的手轻微打颤，他犹豫地去看恩奇都。

        绿发少女的神情被发丝遮住，她松开了抓住轰焦冻的手，转而向「业魔」所在的地方走去。

        -

        ——被盯上了。

        就像「业魔」利用偷生的潜意识来改造森川知身体一样，它也同样利用了森川知「想见前辈」的强烈思念，来异化恩奇都的身体。

        脚踝处的皮肤似乎被撕裂了，新诞生的组织大概不属于人类的结构。「业魔」无法控制自己去往她身边，只能改造异化自己的身体。疼痛占领了大脑的全部频道，恩奇都只能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去顺从「业魔」的愿望，避免异化进一步发生。

        “焦冻。”

        她试图去引起职业英雄的注意，很快得到了回应。

        无数冰锥刺穿了道路尽头的人影，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清晰地回响。

        “恩奇都，快停下！”

        背后的人紧张地喊道，轰焦冻似乎试图拉住恩奇都的手，被她躲闪开。

        “不用管我，专心去找它的弱点。”

        “那个东西死不了！按道理我已经穿过要害了！我们先回去找技术部支援——”

        剩下的声音戛然而止。

        重物坠地的声音轰地响起。

        恩奇都没有回头，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忽然近身的少女身上。

        “前……辈。”

        “……”

        “前辈前辈前辈前辈前辈前辈——？！”

        “你只会说这句吗。”

        恩奇都注视着毫无反应的少女，无奈地摇头：

        “别装了。”

        “……”

        “我知道你还有理智，别再逃避了。”

        应该是“眼眶”的白色绷带处，漆黑的液体不断晕开。

        属于怪物的眼泪，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求求您，前辈。”

        「业魔」哭诉着，

        “求求您——杀死我。”

        -

        思念的对象就站在身前。

        目光一如往常柔和，让森川知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仿佛回到了最初。

        ——她守护在前辈身前，替前辈挡住所有危险，为前辈斩除所有敌人。

        森川知既是剑，又是盾，在前辈的引领下，毫无价值的家族弃子找到了价值。

        从一个只会嚎哭等待拯救的弱者，变为了能够对弱小者施以援手的义务英雄。

        那段时光是多么幸福和完美啊。

        她不需要思考太多，只要拼尽全力、伤痕累累地去拯救就行了。

        她并不知道那个时候前辈到底承载了些什么，她一度以为前辈不过是个辅助者。

        直到后来，前辈真正离开了，完美下的黑暗与脏污一股脑地映入她眼帘，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想要拯救什么，就必须割舍掉什么。

        神奇生物保护协会最初是爱好者成立的公益组织，但因为具异能生物的特殊性，一部分职能渐渐被被政府接管。虽然明面上是为了保护“生物”，但已经在为人类利益让道。

        最开始是在政府的要求下，“保护性”地消灭那些对人类抱持攻击性的生物，渐渐地就开始对只是不想靠近人类的生物神奇生物施加强制性“收容”，营造其乐融融的表象。

        打着保护的名义，实际执行的任务，却是在不断地消灭消灭消灭。

        想要让妖怪和人类正常相处，就必须将那些只是不想丧失安静的栖息地、因此被逼上绝路的妖怪们视作“敌人”。

        ——明明他们一直以来，都是那样生存的。

        无法相信人类、不愿与人类友好相处，然而也仅仅如此而已，它们胆怯又善良，绝对不会主动伤害人类。

        然而在异能者越来越多、里世界的神秘性被人类解析了的超能力社会，连「不愿融入」也变成了错误。

        不安定的错误就只有消灭一途，如果无法接受人类强制的善意，就只能被视作敌人。

        恩奇都早就知道这一切，并一直抢在所有人之前，冒着生命危险，劝回了无数本该被消灭的生物。

        早已建设完毕、并在人类中大受欢迎的UT宝石联合主题乐园，正在建造的百鬼野生妖怪园，都是出自恩奇都之手。

        恩奇都在的时候，替她挡住了无数黑暗，让森川知不用思考，只用作为“剑”，去消灭最低限度的“敌人”。

        而当恩奇都为了守护现有的“乐园”，被迫离开前线的时候——

        森川知没能承受住尊敬前辈的信任。

        她无法接受最低限度的“制裁”，却连最低限度的“保护”也做不到。

        想要拯救所有的结果，就是连手边的也一并失去了。

        失去理智、放任能力失控、胆怯地拒绝治疗，最后引发了最恶劣的后果。

        ——现在再哭诉“不是故意的”，想请求拯救，那就太厚脸皮了。

        业魔是坏掉的超能力者。

        坏掉的器具，只有请求使用者来销毁。

        她抖着手指，将同时作为抑制器与护具的绷带一点点拆开，将脆弱的心脏展露在绿发少女面前。

        “前辈，请帮帮我。”

        “前辈，求求你……拜托了……如果是你的话……”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但相信少女应该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身体里的血液大概已经消失了，但变异后的“心脏”应该还是要害。

        ——前辈一向什么都明白。

        ——前辈是无所不能的。

        ——只要交给前辈就行了。

        ——只要信赖前辈就好了。

        「业魔」眷恋地描摹着对方的面容，在疼痛来袭，画面逐渐模糊之际，挣扎地呢喃道：

        “……我不是森川知。”

        “我知道。”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温和——即便面对“不是森川知”的敌人。

        原本应该满足的，可「业魔」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业魔所到之处的植物都被扭曲成了无法想象的形状，枯萎腐朽了；而业魔碰到的食物则会立即变成致命的毒.药。

        业魔在散发着异样死亡气息的森林中彷徨着，终于，他明白了自己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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