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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谣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到宏伟的城墙上。

        京城南门,  五城兵马司的十二个士兵合力,推开沉重的木门,  城门两侧立刻热闹了起来。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出不停。

        众多商家和旅者背着行囊,  赶着马车,有些急着往城内去,有些却是要出城。

        两条漫长的队伍像是长长的链条,  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  缓缓挪动。

        天气有些炎热,  叶旷还有十几个南陈士子夹杂在出城的队伍之中。

        他们都是前来赶考的,  被京城的变乱吓破了胆,  决心提前返乡去。

        选择返乡的,  也占了南陈士子的绝大多数。只有极少数胆子大的肯留下坚持。

        出了城,  清凉的风迎面吹来,  仿佛连天气都凉爽了起来。

        一行人都是南陈世家子弟,虽然主人只有二十几个,但侍奉的仆役书童却有好几百人,  加上装行李的几十辆大车,整支队伍长地一眼看不到头。

        管事在驱赶着仆役,几十个士子三五成群凑在了一起,说着闲话。

        “出城还是挺顺利的,也没见怎么盘查吗?”

        “上次李兄被送回来,不是说了已经查明真相,不会再惊扰了。”

        “唉,也许应该留下试试的,  我看朝廷的意思是以安抚为主,说不定今科取士,会对咱们南边的多偏向一些。”一个矮胖的书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还些后悔。

        “便宜了张子宸他们。”另一个士子也有些后悔,念叨着冒险留在京城的同学。

        “得了吧,上次李兄虽说是被送了回来,可是着实吃足了苦头,那平西营的人跟恶狼一般,身上都是伤,幸而后面转了刑部,并未严刑拷打。”

        “可不是嘛,听说李兄现在还胆颤心惊着,连听见有人路过的脚步声都要吓得瑟瑟发抖,晚上睡梦之中还会不时惊叫,整个人精神头都不对劲儿了。”

        “也是他运气不好,谁让跟个叛贼扯上了关系,还同桌吃饭。”

        “那咱们就能保证有好运气了?趁着如今大战还没开始,赶紧着上路吧,哪里都比不上家中安全。”

        “唉,家里也未必安全着,这些年镇南将军府的税是越来越重了,如今大战开启,少不得再添上个几成。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几个人沉默了,一路向前。

        一行人走得越来越远,渐渐地京城的城墙已经看不见了。

        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两侧山石林立。一个圆脸的士子不禁笑道:“森林茂密,夹道狭隘,以兵法论,这可是埋伏的好地方。”

        同伴笑道:“谁会来埋伏咱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啊,少贫嘴了,快点儿赶路吧。”

        距离京城越来越远,气氛也松懈下来,队伍松散着缓缓前行。

        ******

        眼看着车队从下面的夹道中走过,站在山巅上,崔骞施施然收回了目光。

        他转头看着一侧的不速之客,笑道:“这样,任副统领可是满意了?”

        任惊雷态度恭谨,躬身一礼:“多谢崔将军宽宏。”

        崔骞目光闪过一丝冷色,今天他带着人,原本是打算将这帮南陈士子截下来,好好挨个搜查拷问,务必找出那封陈情书的,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动手,突然一支兵马冲了上来。

        任惊雷带着人,摆出裴翎的旗号,温柔而坚定地要求自己卖个面子。

        “请将军看在裴将军的面上,不要在我霹雳营的地盘上如此行事。否则事情闹到朝中,实在不好看啊。”任惊雷双手一摊,百般无奈。

        南下的道路通过南营坊,确实勉强算是霹雳营的地盘。

        崔骞看着任惊雷身后带着的八百精兵,只得悻悻然搁下了动手的念头。他不想太引人注意,这趟出门没带多少人。

        “想不到裴将军会对这帮南陈士子如此照顾。据我说知,南陈对裴将军可是恨之入骨啊。”崔骞笑着道。

        裴翎是当年攻陷南陈的头号功臣,在南陈遗老遗少的眼中,自然是头号大敌。他们可没有北朔那种敬重英雄的风气,听说如今有些南陈世家的老一辈,尤其受过南陈皇恩的,提起裴翎来,还是恨不得吞骨噬血才甘心呢。

        “如今朝中一心求稳,岂能因为个人恩怨耽误大事。”任惊雷一脸严肃。

        “你倒是能放得下。”崔骞笑吟吟说着。

        顿了顿,突然又问道:“皇帝身边那个叫方源的侍卫,你可知晓来历?”

        “宫闱之事,岂是我一个外臣所能置喙的。”任惊雷一本正经地摇头。

        “罢了,你这张嘴啊,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崔骞笑了笑,走近了任惊雷。

        “好好记着,别人的面子我是不肯给的,既然是你,也就算了。”

        一边说着,他抬手拍了拍任惊雷肩膀,又替他理顺了胸前衣襟上垂下来的流苏穗儿。

        贴近了任惊雷耳边,笑盈盈道:“要是哪一天在裴将军那边做得不痛快了,可以来我这儿,一样的位置,保管让你做的舒心。”

        “多谢崔将军看得起了。”任惊雷脚下不动,一脸淡定地抱拳回道。

        崔骞笑了笑,转头离开。

        策马从山巅上奔下。身边的副官低声问道:“统领,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崔骞冷哼一声。

        “可是万一那份文书……”

        “人都走了,哪来的文书?”

        副官想想也对,如今南陈的士子,大多数都出城了,如果文书在这些人身上,想必是发现找不到门路,干脆溜之大吉了。

        “盯紧了剩下的人,有风吹草动再说吧。”崔骞冷冷说着。虽然那份陈情书是他的心头刺,但也并不致命。

        不过屠戮一些南陈残党罢了,皇帝难道还真能用这个理由来苛责他不成?

        如今南陈反背,乱党处处,自己可是提前剪除了大敌呢。

        在山巅上又多停留了片刻,待探子确定,崔骞一行人返回了京城之内,不可能再掉头了。任惊雷才率众离开。

        崔骞对他多了两分客气,只是因为同病相怜。任惊雷的父亲任铎当年也曾经是军队的一员,在攻陷柴郡之后,转了文职,充任地方官,刚带着家人赴任没多久。结果被反击的南陈兵马攻破城门,全家都被残杀,只有年幼的任惊雷躲在水池中才逃过一劫。之后裴翎反攻,将他救下,带回了身边教养。

        所以虽然霹雳营跟平西营也不太和睦,但崔骞对任惊雷倒是颇为温和。也是因为这个,所以裴翎才派他出来走这一趟。

        不然以崔骞的性情,极有可能硬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带着兵马冲杀下去。

        反正他血统尊贵,又有太后当后台,什么罪责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任惊雷叹了一口气,最近霹雳营里,摊在自己头上的,尽是操心劳力的活儿啊……

        秦诺也发现,最近摊到自己头上的,尽是操心劳力的活儿!

        先是南军的事情,陈情书给了他重重一击。之后派潜鳞司的密探暗中查访,种种蛛丝马迹都显示,陈情书上说的一点儿都没有夸张。真实情况甚至犹有过之,陈情书毕竟都是世家门阀写就的,很多投效大周之后都得了封赏,南军搜掠也不敢太过分。对上告无门的平民百姓,南军威逼更加残酷。

        烦心的不止这一件,还有东泊刚刚送来的消息。

        关于之前那片琉璃晶片的。果然是从景耀帝的寝陵里面盗取出来的,偷盗的并不多,但偷盗的人却并不是之前秦诺以为的修建寝陵的工匠顺手牵羊。而是一个附近山村的猎户。

        他是从一处裂缝误入了寝陵之中的。

        裂缝?景耀帝的寝陵建了十几年,最近才完工,刚刚封闭,怎么可能出现裂缝?

        秦诺简直无语,他暂时将消息按下,吩咐潜鳞司的人找有建筑经验的人,仔细查探,究竟是哪里出了故障。

        若是天然地形变动。就尽快找人修复,尽力将事情影响降到最低。

        若是在修建寝陵的时候,有些官员偷工减料了。那么呵呵,这种贪腐大案秦诺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将事情吩咐完毕,秦诺就放下心来。

        这个时候,朝中千头万绪,秦诺并没有将陵墓的变故放在第一位。

        却不知,在不久之后,此事会引动何其剧烈的风波。

        如今的他头疼的是南陈故地的形势。之前担忧的事情果然成真了!南陈东部的莱安爆发了叛乱,当地的世家与南部的小朝廷遥相呼应,

        莱安是南部大港,原本就在南陈残余势力的控制之下,直到中途前才被南军攻陷,划入大周的版图。因为经年累月的战事,南军损失惨重,在控制这地方之后,报复性地大力削弱地方豪门和武道宗派的势力,进一步加深了仇恨。如今南方小朝廷出兵反攻,节节胜利。莱安便正式揭竿而起了。

        莱安叛乱之后,连续又有三处州郡爆发了叛乱,大小规模不同,成功与否不一,但是行事都如出一辙。

        其中以爆发在中部康城的暴、乱最为引人注目。康城是南陈中部的重镇,坐落在南北交通水运枢纽上,在乌理国进兵的第二十八天,一个南陈归属的官员,暗中与残余势力联系,想要趁着夜色将城门打开,这官员职位不高,却恰好是城门衙署内的。同时南陈派出的五千精兵顺着水道潜伏到了城外的小树林里,等着里应外合,将城池一举攻破。

        幸好当值的巡逻士兵机警,发现了城门深夜开启,立刻派人前去查看。结果这一小队巡逻士兵立刻被城外潜入的南陈士兵格杀,但也引发了骚动,惊动城内守卫。

        南陈兵锋逼近的消息早已传到,地方官已经命令士兵提高警惕,闻讯立刻调派了兵马前去抵抗。一场血战,最终因为南陈潜入的士兵太少,不得不退了出去。康城是保住了,但周围城池地方官几乎成了惊弓之鸟,对官员队伍之中的南陈官员更加排挤。

        但是南陈归顺多年,地方官吏中多有本地士绅充任,这样的行为,只会进一步激化矛盾。

        秦诺翻看着奏报,气得险些吐血。

        治理天下,从来都是不容易的事儿。他必需冷静。

        在秦诺殚精竭力,想要力挽狂澜的功夫里,战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迅速在南陈的大地上开花结果,结出来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果子。

        而消息传到京城,此起彼伏的叛乱,和接二连三的战败也让京城百姓一扫之前对南陈残党的轻蔑,转而前所未有凝重起来。

        各种谣言纷飞,什么南陈伪帝在投效乌理国之后,从乌理国学来了巫蛊之术,不仅能够毒杀百姓,更可以蛊惑人心,呼风唤雨。

        那些乌理国的巫术极为厉害,南军只要一对上他们,就会发生各种状况,不是腹痛就是头晕,甚至还会变成痴呆,任凭砍杀。

        还有连续的反叛,都是因为乌理国妖术的蛊惑,让原本投效的官员乖乖听从他们的指挥……

        种种谣言乱七八糟地传播着。

        但是在这些混乱的消息之中,还有一种言论格外显眼。

        都是朝廷无力,才会导致叛乱横行!

        秉持这种观点的,大多是有些文化的读书人,所以说起问题来头头是道。

        “如今在位的……”市井中人是不敢直接说皇帝的,只是用手指向天上指了指,大家便心知肚明了。

        “以前就是出了名的呆笨,后来外封之后,也整日里操持些酿酒制露的卑微勾当,而且喜欢与民争利,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国朝大事,哪懂啊?这样的人,当个闲散的宗室亲王自然是极好的,偏偏却当了……”

        “若是年岁太平,也无所谓,唉呀,如今南边一乱,可就原形毕露了……”

        这个论点说得头头是道,其中点到即止的称呼更显高深莫测,立刻在京城的舆论圈子里占据了不小的地位。

        伴着这种言论,还有另一种论调甚嚣尘上。

        “这乱局,南军只怕是没法收拾了,还是请裴大将军出面才行。有他领兵,南朝残党,什么妖孽巫术,一样砍瓜切菜。”

        “只是如今这位,能用的了裴将军吗?”

        “忠臣良将,也是要配明君的。还是先帝爷有胸襟,才能用得了裴大将军。”

        这个先帝爷说的自然是景耀帝。

        “唉,都是逆王叛乱,宗室一扫而空,不然也不会轮到……”话题到了最后,总是不免有人感慨一句。

        “嘘,别说了,要死啊!”最终,都会以这句话为结束。

        密报送到秦诺面前的时候,东泊以为他会发怒。

        南军如此败坏,说到底还是因为之前景耀帝的时候朝廷懒政,疏于管理,而之后平西营的杀戮,更是因为秦聪一味儿纵容自己宠信之人,将崔骞放过去捞取功劳。

        如今危急攒到秦诺登基之后爆发,便都成了他的过错了。

        出人意料,秦诺只是苦笑了一下。

        不能指望平民百姓有太多的政治觉悟,尤其在这个通讯和信息获取落后的年代。

        百姓们只会看到,景耀帝在的时候,打的都是胜仗,南陈的粮食和珠宝,源源不断运到京城来。秦聪在位的时间短,也勉强算得上一帆风顺。

        而自己登基不久,就风雨飘摇。

        他计较的是谣言之中反复被提起的裴翎。

        是普通人的想法,还是有心人推波助澜?

        如果以平常心而论,皇帝听说了这种谣言,肯定会对裴翎心生芥蒂,锅是自己背的,而希望却全寄托了另一个人身上。

        就连秦诺头一次听到,也有一阵愤懑不舒坦,只是很快控制住了。

        秦诺揉了揉鼻子,这么不遗余力地挑拨自己和裴翎之间的关系,幕后之人呼之欲出啊。

        东泊问道:“是否应该调派人手彻查一番。或者禁绝这类的言论?”

        秦诺摇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必理会了。若是南朝战事顺利,这种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若是战事不顺,只怕将来还会演变新的版本。”

        “可若是不加理会,只怕对皇上更加不利呢。”

        秦诺想了想,“对抗谣言,硬顶是不行了,倒不如顺势引导。多放两条谣言算了。”

        东泊:“啊?”

        “比如,南军和裴将军不和,不想让北军再次插手南方战场。或者南军收受南方地方门阀贿赂,故意败退,不肯力敌……”

        东泊犹豫了片刻,“这种谣言沸沸扬扬,只怕会让南军惶恐。”

        “他们若知晓惶恐两字如何写就,尚且有救。”秦诺泛起一丝冷笑。

        东泊低下头,她明白,皇帝是真的想收拾南军了。

        待东泊退下,秦诺站起身来,站在大殿门口。

        庭外下着雨,清透的水珠接连不断从房檐洒落,洗涮着地上葱绿的树木。

        入夏的时节,雨水带来丝丝凉意。

        谣言其实有一点说的没错,他不能再用裴翎,因为不能再让裴翎的兵权继续扩大了。

        北疆的兵马,他已经彻底掌控,南军不能交到他手上了。朝廷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都有这个默契。

        哈,终究是自己的胸襟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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