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结

冬末的午后，和煦的阳光懒懒地爬过窗户透进充满了女性气息的卧室里，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两个女子正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肩并着肩、头挨着头，亲密地说着悄悄话。

        她们一个明艳得如盛放的夏花，一个清丽得似流转的春水，两种独特的美交相辉映，仿佛将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诶——？他真的那样说？”

        听完了好姐妹的最新八卦，山中井野眸光闪闪地捧着脸感叹道：“想不到鸣人那家伙看着呆呆的，关键时候还是蛮帅气的嘛~”

        “他哪里呆呆的了……”听到山中井野的形容，春野樱微微不满地噘着嘴，小声嘟囔道。

        思绪不禁又飘回到那个奇妙的夜晚，她心中暗忖，呆的那个人分明是自己才对，完全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喂，我说你啊——”山中井野眯了眯眼睛，对着她促狭地笑了起来，“现在就开始护短啦？”

        “谁、谁护短了？你可不要乱说！”

        山中井野好笑地看着她双颊生晕、一副又羞又恼的可爱样子，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然后呢然后呢？你答应了？”

        春野樱眼神心虚地闪了闪，嗫喏道：“……没有。”

        “不是吧？你拒绝了？”山中井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呃……也没有。”

        山中井野皱眉思索了片刻才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你还说他不呆，好不容易强势表白一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居然不一鼓作气拿下，到底在想什么啊？我看他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呆头鹅！榆木脑袋！”

        “什么拿下不拿下的，井野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啊？”春野樱气鼓鼓地瞪着自己的好姐妹。

        “我站在哪一边你还不知道吗？我说你啊——”山中井野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肉，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么答应，要么拒绝，这样犹犹豫豫、暧昧不清的像什么样子，也就是鸣人那个笨蛋宠着你，连这种事都由着你。”

        春野樱揉了揉脸，同样叹息着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现在好像还不是合适的时机，毕竟那些麻烦还没有解决，而且……我也还没有理清自己心里的想法，总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如果以这样的状态给他答复的话，对他不公平的吧……”

        “是这样没错啦。”山中井野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顺势问道，“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参考一下哦～”

        “我的经验嘛……好歹要比某个恋爱白痴多那么一点点。”山中井野拇指和食指相对，微微分开，比了一个小小的手势。

        春野樱正想开口，就听到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

        两人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话头看向门边。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房门被“咚咚”敲了两下，随后佐井那张标志性的笑脸出现在门后。

        “我只是来给你们送茶水和点心的。”他装作若无其事地举了举手中的托盘示意自己的无辜，神态自然地走了进来，把东西一一摆在她们面前的小几上。

        山中井野和春野樱极有默契地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茶水，又抬眸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换着只有彼此才懂的讯息。

        「从茶水已经不冒热气的状态来看，绝对在门口听了很久吧。」

        「说得没错。」

        于是，两人又齐齐将目光转向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男人。

        “喂，我说，你听到了吧？”春野樱眼神危险地眯起，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不要偷听女孩子讲悄悄话啊，佐井！”山中井野双手抱胸瞪着佐井，对自家丈夫的八卦之心表示很无语。

        “嘛~只是凑巧听到了一些。”佐井不在意地摆摆手，没有承认自己扒在门上津津有味地听完了全程的事实，对着她们露出了略带讨好的笑容，兴致勃勃地试图加入群聊，“让我也帮你们参谋参谋如何？我最近可是看了不少关于情感方面的书。”

        可惜他面前的两个女人根本不为所动，反而一个拎后领一个开门，一套完美的配合动作干脆利落地将他丢了出去。

        “砰——”房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关上。

        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佐井毫不气馁，一个转身就继续扒在门后竖起耳朵偷听，甚至用上了暗部隐匿气息的技巧，确保这次不会被发现。

        送走了没有眼色的人，二人又继续之前的话题。

        春野樱垂眸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试着把自己心中所想表述出来：“呐，井野，你知道的吧，我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毕业后我和他又被分到了同一班，一直到现在几乎都没怎么分开过。长年累月建立起来的亲密感和信任感早就模糊了感情的界限。我可以确定，我们之于对方都是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但是这份感情究竟是什么呢？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吗？我不太确定……”

        她秀眉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几上来回画着圈。

        “而且……我也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我都不确定的话，那鸣人呢……他清楚吗？他所以为的喜欢，真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吗？还是……还是只是我们太过亲近造成的错觉呢？又或者说，只是从小到大的习惯，习惯了对春野樱好，习惯了‘喜欢春野樱’这回事……其实他心里……可能……”

        她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彻底隐没在颤抖的声音中。她慢慢地缩起了手脚，手臂抱膝将自己蜷成一团，仿佛因为自己话中的某些可能而真切地痛苦起来，眉目间一片黯然。

        “鸣人是真心喜欢你的！”

        山中井野正想开口安慰，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房门骤然被“砰”的一声大力推开，佐井的脸又重新出现在二人面前。

        春野樱：“……”怎么又来了？？？

        山中井野：“……”根本就是没走吧……

        山中井野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正在隐隐抽动，非常不想承认这个鬼鬼祟祟趴墙角的人是自己丈夫。

        “鸣人是真心喜欢你的！”佐井丝毫没有偷听又被发现的尴尬，面对两个女人郁闷的表情，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二人身边坐下，对着春野樱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他收敛了眉眼，褪去了笑意的脸上满是严肃和认真：“书上说，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会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鸣人在你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的。总是喜欢逗你笑，看到你开心就会不自觉笑起来，看到你难过也会露出一副想哭的表情，把你的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遵守跟你的约定一直努力着，始终在你身后注视着你，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拼命保护你，受了伤怕你担心不敢告诉你，就连梦里都在念着你的名字……这些，不都是喜欢的证明吗？”

        佐井每说一句，就像是有一颗石子砸向了原本平静的湖面，在春野樱心里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然而尽管情感已经毫无立场地相信了他的话，但理智却仍在负隅顽抗。

        万一……万一不是这样的呢？

        春野樱动摇的神色给了佐井极大的鼓励，欣慰于多年苦读的成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再接再厉地补充道：“在我看来，樱也是一样的。你对鸣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心，一直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帮助他，碰到有关他的事就会爆发，看到他受伤比谁都着急，为了他会变得无比坚强，又因为他会变得格外脆弱……这些，不也是喜欢的证明吗？”

        春野樱的瞳孔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心中的天平剧烈摇晃着，最终还是倒向了情感那一方。心中仿佛有什么坚定的认知悄然破碎，又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挣扎着沿着破碎的缝隙钻出，顽强地生根发芽。

        她抬手捂住了脸，半晌，有些飘忽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这些……也是书上说的吗？”

        “不，这些全部都是出自我的亲身观察和体会。”佐井斩钉截铁地说，语气中的笃定让人不自觉想要信服，“重要的事情，书上是不会写的，只能自己去体会，这是你告诉我的吧。”

        春野樱怔愣着陷入了沉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畏畏缩缩，明明以前并不惧于面对自己的真心，甚至曾经那么勇敢地追逐过一个人的背影，哪怕毫无回应、多番受挫，甚至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依然不愿意放弃，一如既往地相信爱能感化和治愈一切。

        但是现在，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却消失了，甚至无法勇敢地面对另一个人对自己的心意，下意识地自我怀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喜欢。

        “喂，宽额樱——”

        突然觉得自己在三个人的电影中失去了姓名的山中井野不甘心地一屁股挤开了佐井，顺便附赠一记警告的眼神。

        佐井有些莫名地屈起手指挠了挠脸，最终还是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讪讪地退到了角落，把空间让给她们。

        赶走了碍事的人，山中井野凑近正低着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显得越来越消沉的春野樱，毫不留情地屈指弹了她的额头。

        “啊——干嘛啦，猪头井野！”春野樱吃痛地捂住了额头，一个明晃晃的红印充分昭示了下手的人使了多大的力。

        “呐，樱。”山中井野温柔地看着她，祖母绿般的眼眸中闪烁着柔和而浓艳的光芒，“其实友情也好，亲情也好，爱情也罢，都只是世俗的定义罢了，不要让这种无聊的东西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有谁规定彼此相爱的人不可以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和彼此依靠的亲人吗？你要相信，你们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存在。”

        山中井野伸出双手握住春野樱扣在膝盖上的手，将无言的温暖和坚定透过掌心传递给她。

        “相信我，樱。我们一起长大，鸣人对你的感情我再清楚不过了，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这一点，其实你也能感觉到的，对吗？”

        山中井野低回轻柔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安抚了她彷徨的心。在那仿佛看透一切但又带着无限包容的目光下，她轻轻点了点头。

        山中井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道：“那你呢？”

        春野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露出了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

        “我们来做个简单的测试好了。”山中井野并没有强势地逼迫她立刻给出明确的答案，而是换了个话题，“呐，樱，闭上眼睛。”

        春野樱虽然感到不解，但出于对山中井野的信任，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想象周围是一片如茵的草坪，晴朗的天空一碧如洗，轻柔的暖风轻轻吹拂着，细碎的阳光在悠扬的音乐中快乐地舞蹈……”

        她听到井野的声音在耳畔悠悠回响，婉转柔和语调让人觉得天阔云舒，风平浪静，不知不觉间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她所描绘的美好场景。

        “在蓝天绿草、阳光微风的见证下，在灿灿花海的簇拥下，在亲朋好友最诚挚的祝福中，你穿着美丽无暇的白无垢，挽着叔叔的手走上红毯，然后你看到……在长长的红毯的另一端，用充满爱意的眼光注视着你的，是谁？”

        几乎就在山中井野话音落下的下一秒，春野樱就像受到惊吓般倏地睁开了眼睛，眼神失焦地望着虚空中的某处，脑海中还残留着幻想中的画面。

        她看到……

        在红毯的尽头，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背光而立，柔和的金色光晕勾勒出他俊逸的轮廓，一头耀眼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蓝色的眼瞳仿佛比晴空还要干净清澈……

        “你的心已经告诉你答案了，樱。”山中井野缓缓开口，“不管你怎么去定义你们之间的感情，那份想要和对方相守一辈子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井野……”

        春野樱喃喃着山中井野的名字，碧绿湖水般的眼眸中有粼粼的波光在晃动，她像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缩进了女子香软的怀里，就像幼时被其他孩子嘲笑而惶惶不安地躲在女子身后寻求庇护。

        山中井野知道春野樱在害怕什么，作为和她共同经历过少女时期那段苦涩单恋的人，即使是及时抽身的她都心灰意冷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更不必说怀中这个傻姑娘了。

        天真又执拗地拿整个青春去奔赴一场注定的悲剧，将珍贵的心意捧到对方面前，却被对方视若敝履，一次次被推开、被伤害，甚至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段失败的感情带给春野樱的负面影响远比她们想象中的还要大，让她在感情上变得自卑而怯懦，无法再如从前一般勇敢而无畏。千疮百孔的心像是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潜意识里不敢再去碰触可能带来伤害的爱情。

        “鸣人和佐助君不一样。”山中井野轻抚着春野樱的背，用温柔的絮语解开她的心结，“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悉心呵护你，不让你难过的。”

        漩涡鸣人对春野樱的喜欢，从年少的热烈又纯粹，到成年后的内敛而深沉，山中井野都看在眼里。在守护春野樱这件事上，再没有人做得像他一样好了。

        所以……

        “别害怕，樱，试着敞开心扉，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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