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后之死

007/午后之死

        “dj，给我来首偏r&b的beat,要听了想恋爱的那种。”

        挂着耳机的dj给川尧比出一个ok手势。

        “音乐里总有不确定因素。”

        川尧拿着麦克风说：“或许你认识我，或许你不认识，但不妨碍哥们儿告诉你，我突然特别想谈个恋爱。就今天，就现在。”

        “所以准备现场编一首情歌。”

        他蹲在舞台边缘开着玩笑：“当然，也是首rap，毕竟battlemc出身，不会唱歌嘛。”

        音乐声响起，川尧跟着节奏点了会儿头，就这么一小会儿，歌词已经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

        “当我看向你的时候呼吸都开始滞留”

        “我忍不住去想象你瞳眸里的温柔”

        “你是否和我一样也流浪在这星球”

        “然后两只孤独的候鸟就从此邂逅”

        “我想听你的声音想同步你的喘息想你穿上我的大衣带你坐上一架飞机”

        “血腥玛丽不太适合用来形容你”

        “午后之死让我甘愿陪你坠落几千米”

        谢慕意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跟着一群陌生人摇，开场前跟向涵儿说了一声便溜到吧台要了杯清水坐着，难得这家店也有鸡尾酒卖。

        纵然这livehouse设备不错，架不住她注意力没放在歌上，怪就怪手机游戏太好玩。

        “午后之死。”旁边的男人跟调酒师点了杯酒。

        调酒师告诉他价格后指了指荧光的二维码牌。

        听见酒名，谢慕意险些站起来走进吧台。

        直到吧台里的调酒师在她面前开始调酒，才想起不是在自己工作的酒吧。

        这酒没什么难度，调酒师很快调好推给男人。

        他浅尝一口，对调酒师骂：“草，怎么他妈是苦的啊？”

        废话，加苦艾酒了能不苦么。

        真是到哪儿都能遇着喜欢装的，但凡他看看酒单上的口味提示或者问一嘴呢。

        上次遇到不看酒单甩脸子的人还是在上次。

        腹诽归腹诽，难得放松，谢慕意不想加班做科普。

        调酒师可能也懒得浪费口舌，在手机屏幕上打出一串字：「您好，这款鸡尾酒里面是加了苦艾酒的，所以入口会微苦。您要是不喜欢这种味道我可以帮您加几块方糖。」

        “什么j8意思？看不起人呢？”

        这位客人实在没什么礼貌，拍掉调酒师的手机，“谁他妈喝苦的酒啊？”

        谢慕意蹙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男人拍手机的时候把她杯子碰倒了，水顺着桌沿往下淌，流她一身。

        没等她发脾气，男人不知抽哪门子风，扯过她衣袖，“来，我给你二百块钱，你能把这杯酒全喝了么？”

        谢慕意挑眉，“真的？”

        随即迅速拿过那杯酒，“一分都不能少啊，我要是喝完你可别再找事儿了。”

        “这酒苦的，你是野鸡啊，这么缺钱？”

        大傻逼。

        谢慕意在心里暗骂一声，就真有人前后俩孔装反的。

        不过干服务行业的，什么人没见过？

        别的不提，喝多了说地球市市长是他的都司空见惯了。

        “别赖账，给不给。”

        “给，你喝，一滴都不能剩。”

        谢慕意将酒杯送到嘴边，“行。”

        她其实私底下不怎么喝酒，因为一般调酒师调完酒都需要试喝一点儿，多种酒混在一起极容易醉。

        也就这一年身经百战酒量上来了，刚入职时每天都是晃荡回宿舍的。

        正要喝，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把酒杯夺下，朝着那男人的脸一泼，“我给你一千块钱，你叫我声爹。”

        转头压低嗓音在她耳边说：“你就这么缺这二百块钱？”

        不知道川尧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

        先前傻逼骂她缺钱她不委屈，可他一说，谢慕意却委屈到极致。

        或许是川尧没喝酒吧，她想。

        看着他紧绷的脸，她莫名感觉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

        可是她分明什么都没做错。

        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高中。

        老师站在讲台上提问：“谢慕意，你有什么梦想？”

        当时她的回答是：“我的梦想是有钱，有很多钱。”

        夏日午后原本困意绵绵的同学们霎时间因她简单直白的回答哄堂大笑。

        老师绷着脸，接着问她：“你为什么想有很多钱呢？”

        她不假思索地说：“没钱，我拿他妈什么谈理想？”

        最后她因为顺嘴而出的脏话被赶出去罚站，但她却知道，老师让她出去罚站的原因不只因为脏话。

        谢慕意比谁都敏感，比谁都会察言观色，比谁都懂人情世故。

        她说自己想有很多钱时，她看到老师脸上写满了不悦，像在指责她‘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可能老师觉得对那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梦想不是考上重点大学、要当年纪第一很丢人吧。

        她承认她说脏话错了，可她不承认她想有钱是错的。

        虽然她是养父养母唯一的孩子，但她始终不好意思开口跟他们要钱。

        他们能在六岁时领养她、送她上好的学校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讨要呢？

        她很感激他们买的昂贵东西，可一个月三四百块真的不大够花。

        他们很忙，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在一所相对较好的学校里过日子究竟得花多少钱，同学们会不会排挤一个穿着名牌衣服却连饭钱都要省的姑娘。

        兴许只简单地想：小孩子没有理财观念。

        亦或是在用着他们眼中为她好的方式对她好。

        那天太阳很大，蝉鸣声穿透走廊的玻璃窗，树叶被风从树杈上带走，吹往云彩的方向。

        谢慕意的视线越过齐刘海参差不齐的尾端，冷眼望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只觉得太喧嚣了。

        反正蝉会死，树叶是去不了天空的，等风停下就会坠落。

        教室里时不时传出老师和同学们的声音：

        “what''syourname？”

        “mynameislihua”

        明明隔着一堵墙即是人群，可她依旧感到孤独。

        这种孤独感与她独自站在走廊里没什么大关系。

        哪怕站在人堆里，她也时常觉得自己周围升起了一层四四方方的透明壁。

        人群来来往往，欢声笑语，只有她永远被隔离在四方壁里，既不想加入他们，也不想走出去。

        他们看她的眼神很正常，可她却害怕极了，生怕他们看出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的事实。

        仿佛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

        不想被别人发现，她是一条即将枯死的鱼。

        就算枯死，也要安静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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