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迷魂殿再往南一些，便是冥界野鬼村。

        名为村落，但其实只是迷魂殿与金鸡山中间一大片空荡荡的区域。

        这野鬼村尚在轮回路上，空气当中鬼气森森、阴风猎猎。路上，还能遇见迎面而来的鬼差新魂。

        暗色之中，点点幽蓝色的冥火时明时暗。

        孟初宁只是寻常步速，绛色的祥云曳地裙在行走之间裙摆摇曳，铺散开来，在脚下的一片黑暗当中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婆婆，您可能不曾知晓，冥界阴律新规，除却从十八座地狱出来的魂魄外，鬼差不得强迫冥界众鬼进入轮回的。”

        “而且婆婆，按冥界阴律第一百八十五条，野鬼村的游魂确实可迷惑新魂。”

        “再有啊婆婆，按照六界新政第一千三百五十二条，他们如今这般行为还算不得危害。”

        “所以婆婆，这件事情，必须得度化之后，由这些游魂自己继续踏上轮回路。”

        “婆婆……”

        “婆……”

        孟初宁看似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一片黑暗当中，小白亦步亦趋跟在身侧，劝说的话语就不曾停下过。

        孟初宁却自始至终没有过多的反应，只偶尔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在小白看来，敷衍无比。

        想着政策落到冥界时，几位阎君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些内容，在看着面前丝毫没有将自己的话语放在心上的孟初宁，小白一咬牙，伸手挡在了孟初宁的身前，拦住了她继续向前。

        这才换来了孟初宁的一个眼神。

        “婆婆！您别让我为难啊！自从六界这些政策落实到冥界之后，这拘魂使的行当本来就越来越难做了！您再为难我，这冥界我当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孟初宁站定，看向他：“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不会灭杀这些游魂？”

        森森鬼气将野鬼村这一整片的范围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但行走其中，却不会影响视线。

        “可冥界新规，动手也是不行的！”小白一脸哀愁看了过来。

        孟初宁一双清秀的远山眉再次聚拢在了一起，桃花眼中多了几分认真：“冥界新规，鬼差不得对这些游魂动手？”

        冥界成立十万年的时间，何曾有过鬼差不能对游魂动手的说法？

        面前，终于再次得到了回应的小白忙不迭的点头：“嗯嗯！为维护冥界形象，冥界鬼差在解决并未对冥界产生重大危害的游魂时，绝对不得使用暴力。”

        小白说着，更是恨不得现在便将修改过后的最新版的冥界新规送到孟初宁的手上，供她好好的研究一番。

        但是……他没带。

        所以，小白只能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婆婆，如今六界安定，之前的那一套如今大多六界都已经不允许了啊！”

        冥界当差万年以上的鬼差都曾听说过，孟初宁是于十万年前冥界初成之时，由平心娘娘点化而出。

        所以，说到“之前的那一套”几个字时，小白隐隐还有些心虚。

        毕竟，之前的那一套制定的时候，孟初宁也多有参与。

        见着孟初宁没有多少多余的神情之后，小白这才心底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再次尝试劝说：“婆婆，不如我先陪您回酆都，野鬼村的事情，我们先了解了冥界的阴律新规之后，再做决定？”

        到时候，这些事情即便头疼也该几位判官去头疼，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卷进来的！

        想着，一瞬间小白的眼神无比的坚定。

        但片刻之后，便又带着期待的等着眼前孟初宁的反应。

        而孟初宁，只是在若有所思之后，再次缓缓的开始在这一片鬼气当中行走。

        显然，并没有同意他的提议。

        小白：“……”

        好后悔，他今天到底为什么出城？还凑巧看到了在迷魂殿的婆婆？更嘴欠的上前问好？

        现在就这般离开不管，最后若是婆婆和这些游魂动起手来，账定然还是要被算在他的头上的。

        所以，小白只能再次苦着脸跟了上去。

        准备继续开口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一直漫无目的行走在这一片黑暗当中的孟初宁忽然缓缓开口问了一句：“野鬼村中，有新魂出现？”

        “野鬼村中，每日都有新魂出现。”小白嘴快，没有任何思索便跟了一句。

        前面行走的孟初宁脚步停下，看向小白。

        四目相对，小白浑身一个激灵之后，冲着孟初宁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是。”

        说着，暂时放下劝说的心思，补救了一句：“不愧是婆婆，这冥界大小的事情都瞒不过您。”

        孟初宁没有理会他这小小的马屁，视线越过他隔空落在了野鬼村极西的一处：“生前是什么人？”

        “是个医者。后来过了金鸡山入不了迷魂殿，所以便留在了野鬼村中。”小白解释着，又加了一句：“听说，留在这野鬼村中不到百年，便成了这野鬼村中的第一任村长。”

        孟初宁隔空落在极西的视线收了回来，放在了小白的身上：“医者？”

        小白点头。

        “医者入不了迷魂殿？”人界医者，向来多多少少都会带有几丝细小的功德。

        且，就她方才隔空看到的，对方身上，功德不止一丝一缕。

        这样的魂魄，按理是不应该留在野鬼村的。

        有点意思……

        小白摇了摇头：“听几位阎君大人说，是因为她身负极重的杀孽。”

        说着，小白又解释了一句：“不过自她留在这野鬼村之后，以往混乱的野鬼村有序了不少，所以，几位阎君也便同意了她留下来做这野鬼村的村长。”

        孟初宁点了点头，视线再次越过小白落在了西边的某处。

        小白注意到她的视线，同样看了过去。

        前方黑色雾气笼罩，但是并不曾影响两人的视线。

        距离两人百里左右的距离，一名看起来极为寻常的女魂端坐在一处枯树根上。

        女魂荆钗布裙，于人界来说再寻常不过的装束。

        她的周围，围了十来道游魂，嘴巴开合之间似在说些什么。

        这女魂只是坐在那里浅浅的微笑，时不时的点头。

        落在寻常游魂眼中，只是寻常的模样。

        落在孟初宁的眼中，便隐隐能看到不太纯粹的金色光芒露出。

        “孽力不浅。”孟初宁眸光落在这些不太纯粹的金色光芒上。

        “婆婆，野鬼村游魂迷惑新魂的事情已有半年之久，陆判大人也曾探查过，不曾与她有关。”

        闻言，孟初宁不曾收回视线，抬脚率先朝着西方这女魂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浅浅开口：“既然野鬼村有了村长，不论有无关系，随我先去见见这村长。”

        话语当中依旧听不出喜怒。

        小白原本还想劝说，但孟初宁话落，身影已经走远，他只能再次快步追了上去。

        森森鬼气当中，这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只是寻常步速，但百里的距离，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转瞬之后，两道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这道女魂所在的位置。

        “又胡闹。”暗色当中，孟初宁的身影浮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名女魂才抬手轻轻的捏了捏一名幼魂的脸蛋，浅笑着道，声音温润如水。

        走近了，孟初宁才发觉这名女魂身上的功德并不只是丝缕，而是不亚于酆都城内一众十世善魂。

        但同样，她身上孽力依旧不浅，浓黑色的孽力丝紧紧的将这些金光包裹了起来，只从间隙当中透出来半分。

        孟初宁记忆当中，上一个身具这般孽力的亡魂，似乎是在人世间坑杀了数十万人。

        目光落在这女魂的身上，孟初宁右手轻抬，才准备探查一番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下一秒便被身侧的小白紧紧的抱住的准备抬起的右手。

        孟初宁转头，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小白。

        后者再次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婆婆，阴律新规第三十八条，除拘魂、殿内审判外，其余任何情况下，冥界鬼差不得主动探查鬼众生平……”

        说罢，再次冲着孟初宁露出了一个“您不要让我为难”的笑容。

        孟初宁：“……”

        “松手。”孟初宁轻轻用力，将右手从小白怀中挣脱了出来，但也没有再继续有探查的意思。

        旁边的小白松了一口气。

        而孟初宁，则是看向了已经起身来到两人跟前的这寻常女魂。

        方才还有说笑声传出的地方在孟初宁和小白出现之后，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原本热闹的众魂安静的跟在这名女魂的身后，一起看向了孟初宁和小白。

        “两位大人。”这名女魂冲着两人行礼。

        她身后的一众游魂同样有模有样的学着她冲着两人行礼。

        “两位大人是为了游魂的事情而来？”这名女魂浅浅的开口，声音温柔，看到孟初宁的时候眉目当中也没有几分意外。

        而面对两人，更没有半分的慌乱与不自在。

        将她这一切动作收在眼中，孟初宁微微挑了挑眉：“你既然是这野鬼村的村长，那这些游魂的事情你当作何解释？”

        孟初宁声音不轻不重，听不出责备，也听不出其他。

        女魂似不意外她会这般问，又或者是之前她已经被这般问过好些次，所以，声音依旧温柔，神色不卑不亢，看向孟初宁：“大人，我虽为村长，但也只约束这些游魂不再为恶，这入轮回的事情，我当真做不了主。”

        她的身后，一众游魂虽不曾开口，但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孟初宁再次缓缓开口：“那诱惑新魂的事情，你又作何解释？”

        女魂依旧不卑不亢：“大人，冥界阴律第一百八十五条，这诱惑新魂的事情，并不算为恶，所以，即便是村长，也无从约束。”

        说罢，眉目当中几丝歉意的看向孟初宁。

        她的身后，一众游魂再次点了点头。

        孟初宁的视线从这名女魂的身上落在了她身后一众游魂的身上，挑了挑眉。

        千年未见，这些游魂，有点意思……

        孟初宁轻轻勾了勾嘴角。

        抬眼看向这名女魂：“这么说来，你这村长倒是颇有些有名无实。”

        面前的女魂依旧眉目温柔，听着孟初宁这么说，也只是略带歉意的点了点头，脸上尽是“爱莫能助”的神色。

        孟初宁再次轻轻勾了勾唇角。

        也不为难她，反而是稍稍的后退了一小步。

        微微抬手……

        而注意到她微微后退抬手动作的小白，瞬间瞳孔瞪大，脸色一白，上前就要拦着孟初宁的动作：“婆婆！陆判大人探查过，游魂的事情当真与她无关，您可千万不能动手啊！”

        说着，再次哀嚎了一句：“您答应我了不会灭杀这些游魂，也不会对他们出手的！”

        “您别为难我啊！！！”

        夭了寿了，这要动起手来，他回去真的非得被好好收拾一通不可。

        想着，小白一个飞扑上前，想要拦下孟初宁的动作。

        小白话落，原本站在孟初宁面前的温柔女魂一怔，便想要后退。

        然而，被小白一个飞扑上前想要拦下动作的孟初宁只是轻缓的将从发间掉落下来的一缕白发顺在了而后。

        小白拦在她身前的手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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