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也会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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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女莫如母,钟萃说得半点儿也没错,阿pear很精明。当年沈蕊的母亲因为急需救命钱,把沈蕊嫁给了薛貌生,她便动用这笔救命钱,在暗中做手脚,逼薛貌生不得不与沈蕊办理离婚手续。但正如阿pear自己所言,她不会让薛貌生这个畜生好过,事情远没有结束。所以在李亚茗死后,沈蕊再也没有得到过关于薛惟的任何消息——
她怕日子久了,沈蕊心软了。毕竟沈蕊年岁渐长。如果薛惟和沈蕊接触之后,薛惟提出什么意见,沈蕊会为了没能抚养他感到惭愧从而把话听进去付诸行动吗?
阿pear不敢保证。她把这一生的赌注都倾在沈蕊身上,她没有办法看着沈蕊逐渐远离自己。那么怎么办呢?唯有紧握在手,睁开眼是沈蕊,闭上眼,手指也能触到沈蕊身上的温度。
“我曾找人去查他的论文是否有抄袭的嫌疑,结果还真查出了些端倪,亏他还是评上去的。后来我又让患者对他的治疗方案提出质疑,他恼羞成怒,扑上去想要殴打人家。可是他当时已经废掉了一双手,连指着别人骂的动作都做不来,更不要说殴打人家了。呵,说起来这也是报应,也不知道是谁砍掉他的手,真是大快我心,把我想干的事情给干了。”
“他一个眼科大夫,废了一双手,上不了手术台,除了在一旁指导别人手术,他还能干什么?对,当年那件事就是我找人做的,我就是要彻底毁掉他,不这样他根本不会搬家。他不是自傲自己的医术吗?那就让那些患者们讨厌他好了。只可惜我至今没能找到他当年玷污的证据,否则我一定要亲手将他给送进监狱里。”阿pear说完冷笑一声,看向薛惟,“只是我没想到,我费尽心思隐瞒你的下落,你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穗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沈蕊越听越胆寒。她看向阿pear,阿pear瞳眸里的怒火越烧越旺。一提起薛貌生,她就恨不能抽筋扒皮,饮其血,啖其肉。
薛惟没再细问。何必问?他知道阿pear嘴里的那件事是什么。当年薛貌生一双手被废掉之后,立刻有新闻台记者闻讯而来,报道了这件事。当时他的好友冯光——冯光的母亲便是主策划之一,一手新闻稿写得相当漂亮。在薛貌生断手事件中,她扭曲了薛貌生断手的缘由,利用春秋笔法让薛貌生身陷医疗纠纷的舆论漩涡当中,从万人拥簇的眼科专家变成身败名裂,人见人骂的无良无德医生。
看。
一支笔就能将事情的真相扭曲,雪球在千万只手中越滚越大,寒冬似乎打定主意要占据这方世界,春日怎么也不肯光临。
谁管真相如何呢?激愤的情绪达到高/潮,取得愉悦,才是群众最终的目的。
薛惟晦暗不明的眼神在昏暗中逐渐闪烁起来,但那其实是他无法言语的泪花——
薛貌生那双手到底是如何被废掉的,跟医疗纠纷到底有没有一毛钱关系,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废掉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薛貌生今日这样,都是他咎由自取。但薛惟扪心自问,他还是会感到心痛——
那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养育过自己,也曾给过自己信仰,和自己是断不了根的关系。就算是断绝来往,他也还是他薛貌生的儿子。
沈蕊为阿pear这份私心所气恼,她抬手扇了阿pear一巴掌。阿pear此刻还抱着她,半边脸都被扇肿了。沈蕊看她一头卷发乱糟糟的,脸庞横有脏污的痕迹,衣服粘腻且有皱褶。好不狼狈的模样。
她便哭着说:“你怎么能这样?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你这些年为什么一直阻止我见我儿子?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啊!”
她没有问阿pear后来对薛貌生还做了什么,无所谓了。
都过去了。
阿pear料定会有这么一天,她把下巴埋在沈蕊颈窝上,小声地说:“对不起……我至今没办法释怀。是薛貌生毁了你……你扪心自问,你每次见到薛惟,你都不会想起薛貌生当年对你做的事情吗?”
沈蕊痛苦地摇摇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阿pear这个问题。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原来阿pear一直惊魂未定。这些年,背地里,她为自己做的打算还有哪一桩?她如何能完全地去怨?她抱住阿pear的头,见阿pear赤/裸的双脚在床单上踩满血印,更是悲从中来,言语哽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薛惟没再出声,他默默地将门给掩上,留他们两人独处的空间。他以为自己得知真相的那一刹,会释怀,会怨恨、会指责、会大骂。然而没有,该死的他就是没有!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原来沈蕊这些年一直在找自己,她不是没有过任何动作。原来阿pear对沈蕊的感情那么深,难怪第一次见阿pear的时候,阿pear不掩饰地流露出对他的敌意。原来当年薛貌生搬家,不全是因为自己,还因为阿pear暗中动的手脚。
想到那双断臂,薛惟脚不沾地,魂飞天外地出了别墅。此刻其实已经是夜晚十一点整了,回头看,别墅二楼的灯光亮如白昼。那其实是沈蕊一开始就想要的生活吧?和爱的人厮守在一起。
池越焦急地在外道边上走动,他打了好几通电话,薛惟都没有接。来之前薛惟给他打了预防针,说自己过去见何旭阳是想跟何旭阳谈一谈阿pear和沈蕊在一起这件事。谁知这一谈,谈了好几个小时。他疑心薛惟出事,好几次都忍不住地想要冲进去把薛惟给带出来,但何旭阳的人三番两次地将他阻拦在外面,并传了何旭阳的话,薛惟正在和阿pear谈话,让他呆在原地。无法,池越只得在原地徘徊。
又过了十分钟,一道身影渐渐出现在视野里。池越大步跑上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薛惟抬起那双早已蓄满泪水的杏眼,见到他人来了,眼泪再也崩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掉。
这去一趟怎么还哭上了?池越将薛惟抱在怀里,没问薛惟为什么会哭,只说:“别哭了,别哭了。”
薛惟双手扒住池越的肩膀,在他耳边说:“池越,我……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做?原来我是多余的……”
池越脸色一变,抬掌去擦薛惟的脸。说:“我来想办法,好吗?你要是觉得我可以,就把难关告诉我。听我说,你怎么能是多余的呢?你怎么能那样想自己?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人。我人现在站在这呢,哥哥,你抬头看看我,你还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吗?”
我人现在站在这里——
当年如果没有薛惟,池越不知道自己会站在哪片土地上。
池越的语气这样温柔,和薛惟在一起之后好像再也没有做过那些越界的事情,即使薛惟始终没告诉他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失控,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才患上的精神疾病,但池越半步都不踏入,那让薛惟感到痛苦难捱的怪圈模式,他甚至连问都没问一句。
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有分寸。
他不是一向都要越界的吗?
“我……”薛惟看向池越,心道池越为什么这么相信他?爱护他?他此刻已经哭花了眼,见池越不停地哄他,又亲掉那些眼泪,他哭得更厉害了。
真的很丢人。
还是在池越面前,不是一般的丢人。
有时候他觉得那个三十岁的男人不是他薛惟,而是池越。否则,为什么他会毫无防备地在池越面前掉眼泪?他比池越大了整整七岁,池越吃过的米饭没有他吃过的盐多,他怎么就能像个小孩一样,缩在池越怀里嚎啕大哭?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半晌,池越拍拍薛惟的后背,哄道。
薛惟哭累了便闷声不答,只一个劲地缩在池越怀中。他双臂抱着池越,胸膛贴着胸膛,彼此的心跳声如雷鼓,在耳畔炸响。
两人在一起之后虽然也有过亲密的举动,但薛惟从没这样抱过池越,像是害怕对方从此在自己的世界消失了一样,紧紧相拥不松手。没来由的,池越心中突然漏拍半调,总觉得薛惟的举动太过反常,与其说抱,不如说是往怀里紧勒过去,像是要嵌进怀中,与对方的血肉混为一体,再无法分离。
意识到这一点,池越的心立时狂跳起来,就在他觉得有些窒息想要薛惟松开一点的时候,薛惟猛地放开了他。
夜晚的郊外空无人烟,几盏微弱的路灯将薛惟的影子锁在干净的路面上。薛惟低下头,看向池越的影子,它与自己的影子正一点点相贴着。
池越往前走,想要拉住薛惟的手。薛惟却面对着池越往后走倒步,他痴迷地看着池越,心想:这次,你就不要越界了吧。
眼见人越走越远,池越说:“等等我。”一到夜里他的眼睛就看不清事物,他只知道左右两侧都是婆娑的树影,风惹他们哭,似乎也没有要停下的打算。
薛惟蓦地站定在原地。
少顷,他突然轻声地问:“你也会等我吗?”
夏日的晚风将话语送到池越耳边,清晰得连薛惟尾音里的颤抖都可闻。不过才几步路的距离,可池越却无端地觉得这几步路走得像是跋山涉水似的艰难。他在一步之遥里驻步,面对薛惟的问题,他先是笑了笑,也不知道那笑容里是安慰的成分多些,还是担忧的成分多些。旋即,他笃定地回答道:“肯定会等你啊。”
薛惟小声说:“不值得。”
“什么?”池越只模糊看见薛惟启唇的动作,没听清楚薛惟说的话。他心中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又一次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薛惟哈哈大笑起来,暗骂一句池越真是个笨蛋。随后只见他大声地说道:“我说!你要接住我吗!”
话音才落,池越还没反应过来。薛惟就突然跑远了,池越慌忙地追上去,随后模糊地看见薛惟在前方几百米处刹停。又见薛惟转过身,喘着气又冲过去——但这一次是反方向。池越意识到什么,站定在原地没动,只是张开双臂。果然,薛惟起一个助跑,火箭似的速度冲进池越怀中。
扑通一声闷响,薛惟硬生生地撞向池越怀中,池越觉得自己的胸膛似乎在发痛。他往后踉跄几步,脚底力道到底没撑住,终于还是被薛惟给扑倒在地。
薛惟贴着池越笑起来,发出孩童般天真的声音。他手作圆筒状,在池越耳边用气音小声地说:“果然,你看,你是接不住我的。”
池越不服气,一个翻身将薛惟压在身下。随后他双臂撑住地站起来,拉住薛惟的手,把薛惟拥入怀中,也用小孩子般的语气说道:“才不是,这不是接住你了吗?”
薛惟哈哈大笑,池越觉得他此刻笑起来有些魔性,有些神经质,有些……
他终于忍不住地问:“你还好吗?”
此刻薛惟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他睁着通红的眼,答非所问:“怎么办,这么晚了,应该没有计程车可以拦了,我们该怎么回去啊?”
池越认真地说:“走回去。”
“我腿酸。”薛惟不干了,一屁股坐在草坪上。
池越还是站着,把手抻长:“没关系,有我在,我背你。”
郊外的环境分外美,泼墨般的天色里,只见月亮被愁雾截断了腰,露出半边身子来。此情此景,实在朦胧,适宜谈情,也适宜揉愁。薛惟却被那微淡的月华刺了目,他闭上眼睛,嚯了一声,说:“你看得见路吗就敢背我。”
“没关系,你看得见就好。”池越说着将薛惟腾空地抱起来。
“摔个狗啃屎我可不心疼你,你还不知道吧池越,我这人最是狠心。”薛惟勾住池越的脖颈,道。
池越:“放心。摔的时候有我垫着背,你磕不着脑门,不影响你发挥。”
薛惟哎了一声,不明白池越说什么:“什么不影响我发挥?”
池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磕着脑门,你的嘴就没那么毒了。”
“放屁,磕着脑门,我就忘掉你了!嘴巴还是一样毒。”薛惟说。
池越的眉锁成一个川字,他不喜欢薛惟说这种话,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行:“忘不了。从你还是个半大少年,在人贩子手里救下我的时候,我就忘不了了。”说着他手夹/住薛惟的脸颊,掰正,让薛惟正对自己。
四目相对,池越深情款款地说,“所以你也不能忘掉我。”
薛惟还没说话,池越已经吻了上来。先是蜻蜓点水般的吻,旋即循序渐进,再后来便是毫不客气地吸吮起薛惟的嘴唇。水啵声连响,津/液1都从嘴角里流出来了,吻得这样狼狈,吻得这样难舍。池越抬起拇指替薛惟揩干净。两人接过很多次的吻,但没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缱绻。薛惟熬红一张脸,为保全颜面,不住地骂池越王八蛋。他轻柔地掐池越的脸,问:“谁教你调的情?水都能生花了。”
池越:“你教的。”他说着蹲下/身体,要背薛惟。
薛惟没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往池越背上爬。等睁开眼睛后,天旋地转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只见池越用手拖住他的屁股,抬眼睛努力辨着路往前走。
薛惟双臂环住池越脖子,问:“重吗?”
池越:“扛你时力气都绰绰有余,别说背了,没费半点力气。”
薛惟怪叫一声:“能得你。”他往前路看过去,问,“你真要走回去啊?这可是郊外啊。”
陪蒋羽东跑西跑找蒋心妍的时候,池越就没少去陌生的地方,他差不多快将穗城给踏遍了。因而他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熬通宵的旅店。他颠了颠薛惟,说:“今晚是回不去了,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晚。”
薛惟:“嗯,走吧,我看着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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