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难喝的咖啡

游昕昕从奶奶的病房离开的时候，在花园中又遇到了坐在花坛边的季明煦。
他垂着头，交错着手指，手里夹了一根烟。
似乎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当初在学校里年少轻狂的男孩，被颓然和沮丧裹挟着，变得阴郁了起来。
看见了游昕昕过来，他把手里的烟熄了，抬起头看那个站得离他远远的女孩，眼神格外复杂。
“那天的那瓶药的确有问题。”
好半晌，季明煦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眼中袭上一丝愧色。
“已经化验出来了，那是一种破坏人大脑的药剂。下药的人心思极其恶毒，想让季楼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那个孙琳呢？”游昕昕问。
“自然不可能让她跑了！她已经被捕，但她不肯说出受谁指使，只说是她自己想这样做的。”季明煦恨恨地捶了一拳地面，“居心险恶，她这是想要我哥的命！”
虽然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他其实没想到这样可怕的谋杀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就发生在自己的兄弟身上。
背后主使者是谁，他不敢去细想，想得深了，似乎谁都有可能。有可能是外人，当然也有可能会是身边最亲的人。
从前，他很羡慕季楼能够站在那么高的位置。
站立在群山之巅，睥睨众生，搅动风云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却没有真正想过站在那个位置会遇到的险，遇到的难，遇到这样凶险的杀机。
季明煦看着不远处的游昕昕，有一点茫然的开口，“昕昕，这居然是真的？我真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没有想到会有人想让我哥死。”
那个女孩没有走上前，她还是站得那样远，淡淡地看着自己。
季明煦想起那一天游昕昕的模样。面对着那么多人，小小的身影孤身一人，神色坚定，明亮的眸子中燃着怒火，守着季楼，一步不肯退让。
像是盛开在夏日中，最炙热明艳的花，令人几乎不敢直视她的容颜。
相比之下，自己瞻前顾后，险些让谋害哥哥的凶手逃之夭夭。
看着游昕昕淡漠的眼神，季明煦的心里纠结难过，他很希望此时游昕昕能给他一个怪罪的眼神。
但是都没有，她对自己已经彻底的冷淡了。
他只好继续说，“我听说爷爷明天的飞机回来。”
游昕昕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的变化，朝他看来。
“昕昕我们聊聊吧，我有要紧的事和你说。”季明煦说，“找个地方，我请你喝下午茶。”
季明煦是一个很精于享受的人。
哪怕是吃个下午茶的地方，也要挑选一家私密且有情调的咖啡厅。
咖啡厅就在医院附近，坐落于半山之中，格调高雅，视野宽阔。北欧风格的装饰设计，可以坐在垫着驯鹿皮的柔软沙发上，透过玻璃窗看到整片美丽的湿地公园。
“那天的事是我欠考虑，差点误了事，希望你能原谅。”落座之后，季明煦向游昕昕道了歉。
经历过这样凶险的事，他也好像在短短几天时间，从一个毛毛躁躁的少年变得稳重了不少。
有时候少年成为男人需要漫长的时间，但也有时候，只需要一两天，几件事。
游昕昕低头翻看食谱，一小块只有两指宽的蛋糕两百多元，一杯最便宜的咖啡三百。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做的，贵成这个德性，令人看完价格就没什么胃口。
季家是一个大家族，出生在这个富贵的家庭里，每个人都锦衣玉食，炊金馔玉地长大，从小到大，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大概都很少得不到满足。应当过得比他们这些普通人幸福很多才对。
但游昕昕总觉得他们家里几乎没有几个人过得开心，人之间的关系冷得像是块冰。
那时候季明煦和他二叔的做法让游昕昕很不理解的，不管怎么说，季楼也是他们的亲人。
手足之间即便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也是血脉相通的啊，为什么在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时，季明煦还像个白痴一样，首先顾及的是季家的颜面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游昕昕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面对季明煦的道歉，她还是淡淡地接受了。
“没关系。”
三个字，比桌子上的白开水还要无味。
咖啡端上来了，游昕昕尝了一口，呸，好苦，真难喝。
蛋糕味道还不错，就是太小了，两口就吃没有了，对她这样运动量很大的人来说，不太顶用。
还是很想吃烤鸭。
她不想看季明煦假装无辜的样子，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半点无辜。
他并非真的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只因为他们这些人，在遇到任何事的时候，优先考虑的是家族的颜面，个人的利益。
有了这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在前方，亲人的安危，他人的性命，爱侣之间的情意，自然而然也就往后靠了。不太可能像是游昕昕这样，在危急关头，豁出一切先是守住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换做以前，游昕昕或许会跟他讲讲道理，但是如今，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圈子，以后离这些人远远的。
唯一令她有些不放心的……只有那个人。
游昕昕想到那张清隽温和的面孔，想到他在睡梦中还绕着自己头发的手指，不由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
季明煦看着眼前不冷不热的游昕昕，握着汤匙的手指紧了紧。
“昕昕，我哥哥醒了，我爷爷明天就会回来……”
“明天我哥哥的妈妈也会从国外回来，你想没想过，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听到季明煦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游昕昕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同时也早就做好了离开季家后的打算。其实她并没有多想，只要能顺利拿了季爷爷许诺的奖金，奶奶的手术费不用担心就行了。
当然，最好是还能让奶奶继续在这家医院治疗，还能请最好的医生给他做手术。
等季楼的爷爷回来之后，再和他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意帮点忙。
今天的季明煦倒是反常得很，不但态度很好，语气也很平和，似乎还话里有话的样子。游昕昕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搅动手里的咖啡勺，想着三百元一杯的东西好歹不能浪费，勉强又喝了一口。实在苦得厉害，没奶没糖的冰美式，和中药也没啥区别。
果然过了片刻，季明煦小心措辞：“我哥哥不醒也就算了，但是他现在醒了，就还是爷爷心目中季家的掌权人。”
“季家是什么样的家族你应该清楚，季家是……不可能接受一个像你做我哥哥的妻子。”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季明煦悄悄观察着游昕昕的神色变化。
想在她脸上看到一点紧张慌乱，或是不甘和哀怨。
都没有。
游昕昕只是皱着小脸，把咖啡推到一边，“实在太不好喝了，我能再来一块蛋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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