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终于把她圈在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季楼自打从植物人状态恢复之后，上半身的行动能力恢复得很快，出问题的是双腿，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感觉。不仅是日常生活不能走路的问题，甚至引发了很多令人痛苦的副作用。
比如他现在还不能维持太久的坐姿，上洗手间很困难，身体随时可能发生痉挛或者全身神经疼痛的症状。将来更有可能发生失禁，肌肉大量萎缩等等很糟糕的情况。
此刻季楼躺在车靠椅上，感觉到强烈的神经疼痛一阵阵袭来。脊背腰腹都在剧烈地抽痛。既然游昕昕已经发现了，他也就不再伪装，咬着牙，把眼睛闭上等待这阵痛苦的时间慢慢熬过去。
虽然身体很痛，但心脏却很欢愉。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身体在地狱熬刑，心脏泡在温泉里怦怦跳动。有一种强烈的兴奋感。
今天晚上他做到了，花了好几天时间细细揣摩制定的方案，达成了预定的目标。
很好。哪怕这时候浑身痛得要死也是值得的。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体香，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此刻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那种独特的气息在那些一动不能动的日子里，已经刻进了灵魂深处。
今天的她身上还带着一种甜酒迷离的气味，那气味一直弥散在车厢小小的空间里。提醒着自己她还在。
季楼听见游昕昕的声音，“开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然后车子就在昏暗的夜色中开动了，摇摇晃晃的车身，车窗外的夜灯和街景也变得迷离。
只有那双温润的明眸始终在自己的眼前，包含关切地看着自己。
就像是从前，她一直离自己那么近。不再和上次那样生疏客气，离着自己远远的，口中说着无情的话。
脊背的抽痛一阵比一阵汹涌，抽筋剥骨似的疼。季楼却宁可这种痛苦延续就一点。
这样她就会一直这样看着自己，挨着他的身边，甚至有一双熟悉的手伸过来，为他按摩脊背和肩膀，安抚他的痛苦。
他听见车厢里，游昕昕和驾驶车辆的李荃的对话声。
“李哥，你把车开慢一点，不赶时间。缓缓地开，尽量别颠簸。我看他好像要睡着了。”这是游昕昕的声音，“他出现这样的症状多久了？”
李荃：“不知道啊，游小姐，你知道的，季总的性格有什么事也不太说。连老爷子都不让告诉。”
“经常这样吗？还是什么情况才会引发？”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挺经常的，有时候训练到一半，季总他突然就倒下去了。”
最开始是两个人对话，慢慢游昕昕就沉默了，只听见李荃一个人的说话声音。
微微晃晃的车厢里，季楼觉得意识有一点模糊。在那双手一下一下非常到位的按摩中，渐渐地好像要睡着了。
李荃还在那里叭叭地说话。奇怪，李荃本来不是一个话这样多的人，今天是怎么了……
“游小姐，季总他不怎么让我们靠近他的房间，除非他按铃叫我，否则我们根本不敢随便上去。”
“有一次，我凑巧上去，看见他倒在卧室的地毯上，痛晕过去了。”
“即使都这样了，他也没有按铃。如果那天晚上我不是凑巧上去，他可能就整晚上一个人躺在地板上。”
“游小姐，我这心里真的是憋得厉害。今天能和你说说，好歹算舒坦点。”
“不只是我，我们几个老兄弟看如今季总这个样子，心里那感觉，就比被人捅了几刀子还郁闷。”
……
说话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季楼觉得自己像躺在一艘小小的船上，小船在温柔的大海中起起伏伏。像他曾经读过的一本书，一篇童话。
车一直从市郊开到季家的半山别墅。到了停车场，季楼才睁开眼睛醒来。
这一觉睡得真沉，这一整个月，他没有哪个夜晚像在这一路睡得这样安稳。
季楼睁开眼，看见游昕昕还坐在他身旁。他凝神看了游昕昕一会，才坐起身，伸手整了整衣物。
从车上下来，换了轮椅。季楼给了李荃一个眼神，李荃就跑到车尾，打开后备箱，提出一个很大的纸袋。
季楼把纸袋从李荃手里接过，递给游昕昕，“你今年该上大三了吧？我记得你是后天开学。”
纸袋是敞开的，游昕昕看了一眼，全是文具。大到计算器、钢笔，小到便签纸、涂改带、笔记本，几乎包含了一个建筑系的学生上学需要用到的所有学习用品。
零零碎碎的，沉甸甸地装满这么大的整个纸袋。
没有特别贵的东西——至少以她的眼里看不出来。正因为没有特别贵的东西，又周全到如此地步，让人没办法开口谢绝。
游昕昕是从来不会给自己准备什么开学礼包的，她对自己一向节俭，从来是缺了什么才补一点。
也更没有谁会为她准备开学礼物，自打小学四年级，爷爷病故之后。她就是一个自己管自己的娃。
小时候也羡慕过的。开学前其他孩子有家长关心着，牵着领着去文具店买一套漂漂亮亮的学习用品。她提着奶奶的药包往家里跑，路过熙熙攘攘的文具店时看见，偶尔心里会微微一酸。
也是想有人牵着她的手，摸一摸她的脑袋，把漂漂亮亮的粉红色文具套装塞进她怀里。说一句，昕昕要升入新年级啦。
不曾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如今都大三了，突然却有了小学生的待遇。
梅姐给拆洗晒好了床上用品，季楼给买了笔和本子。
拎着那个沉甸甸的袋子，搓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她最受不了这样，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对自己好。
“那个，”游昕昕的声音细若蚊蝇的，“你是不是没有看见我的短信，我不打算回你那边去了。”
她好讨厌现在的自己。
“你不想来，那也只好算了。”季楼坐在轮椅上，语气很平静。
他此刻的气色恢复了许多，不再像刚刚那样面色惨白，不再紧紧锁着眉头，眉眼中都透着温和。浑然天成的气场让人好像能跟着他放松下来。
“啊？”
“我很希望聘请你来我身边工作。但你不愿意，我也不至于勉强你。”季楼这样说，好像他真的只是损失了一个普通员工那样，不过略微有些遗憾而已。
“哪怕你不愿意来我身边工作。我们总归是朋友。”季楼语气很放松，甚至带了一点浅浅的调侃，“你以前总在我耳边说的，总不会忘记了吧？”
游昕昕没忘记，以前总在季楼耳边说，“我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要告诉你这个那个……”
“我们是朋友，我真心地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心底各种纠结和不安，莫名因为他这样的话就松懈了。
“我的意思是，其实也不是不行。”游昕昕有些吞吞吐吐，因为自己反复改变主意而有一点局促，“如果只是工作关系，课余时间来你这里兼职，我也是愿意的。”
“当然，就只是你的一份工作。”季楼的眉目在那一刻舒展开来，眼眸深处透着笑，有了漂亮的光。
终于，终于把她圈在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季楼放松身体，脊背靠在轮椅上，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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