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斯特兰奇揉着刺痛的手指从藏书室走出来，夜已经深了，连神殿都陷入酣睡。经过厨房时，他听到轻微的窸窣声，已经走过去的身子又往回退了两步，侧耳细听。这个点儿，谁会在厨房？动静不大，但也绝不是小老鼠这等生物。斯特兰奇透过半掩着的门朝里看了看，窗外透进来的那点月光不足以让他找到可疑对象。

        如果是殿里的人，不至于摸着黑偷偷摸摸。难道是小偷？那可真是来错地方了。神殿一日三餐供应的极为简单清淡，不至于饿着，油水儿什么的却是少的可怜。按照神殿大管家——王那抠抠搜搜的个性，好东西肯定早就藏起来锁得严严实实，厨房里剩的最多的估摸也就是他做的硬面包。

        想及此，斯特兰奇耳根微微发热。说起来也挺丢人的，来神殿修行的人除了修行还要轮流做些日常杂事，比如这个星期轮到他做饭。斯特兰奇自告奋勇要做面包，揉面权当是锻炼手指功能。可能这双手损伤得太厉害，面没揉好，烤出来的面包硬的能打人。

        他做了整个神殿人的份儿，再难以下咽也得吃，倒了多浪费。更何况有王这个大管家在旁边盯着，嚷嚷着每月的伙食费都是上一年底早就做了预算的，总共就那点儿，不吃就饿着。甚至为了逼大家消灭面包，这几天连其他菜品都不供应了。大家只能沾着汤汁啃面包，连古一这两天的饭量都明显见减。

        不过说来奇怪，神殿伙食这么差，王却长得膀大腰圆，还有只肥肚子。据说这家伙可是四岁就被送到山上，究竟是怎么长得？斯特兰奇严重怀疑王借着职务之便偷偷开小灶。

        现在厨房里大概也只剩下小半筐硬面包，谢天谢地，终于只剩下小半筐了。要是这位小偷发善心，今晚把这点儿面包连筐端走，那可真是老天保佑。斯特兰奇决定不去打扰厨房里的不速之客，就像师父说的——做人要宽容一点。

        斯特兰奇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厨房里的好心人。突然，里边哐当一声。斯特兰奇攥着拳头在空中挥舞两下，暗骂小偷不争气，简直不给他宽容的机会。再当视而不见是不能了，斯特兰奇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谁在里边？”千万别回答，千万别回答，斯特兰奇暗自祈祷。

        乒里乓啷一阵巨响。哪里来的笨贼？！斯特兰奇绝望了，一把推开大门，跨了进去。满月刚过去几天，今晚的月亮依旧圆嘟嘟地挂在天边，可能地势高的地方月亮就显得特别亮，斯特兰奇从来没在纽约见过这么美丽明亮的月亮。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斯特兰奇看清楚厨房里的小偷——长长的黑发垂在两侧，几乎挡住半张脸，而露出来的部分则苍白如鬼魅。

        那张脸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一点点转过来，在月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惨白可怖。斯特兰奇已经跨进去的一只脚咻的收回来，一蹦几米远。“鬼啊！”门嘎吱一声适时掩上。

        老天，还真是鬼？来神殿之前，斯特兰奇打死都不会相信超自然事物的存在，比如鬼。但现在别说鬼了，妖魔鬼怪他全都信。但他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刚入门不久的小学徒，连最基本的法术——隔空点蜡都没练会，别说对付一只鬼了。他还是叫别人来帮忙吧。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光头大个子颠着肚子脚步匆匆。这是就是斯特兰奇口中的王。从厨房乒里乓啷有动静王就醒了，不过想到厨房除了半筐没人稀罕的硬面包，其他好东西都被他藏起来了，遂安心地闭上眼睛。直到斯特兰奇一声响彻神殿的“鬼啊”。王觉得身为大总管还是出来看看为妙，最关键的是不能弄坏了厨房，他可没有做修理厨房的预算。

        有人来了，斯特兰奇瞬间恢复镇定。他双手往后一背，朝厨房那边矜持地抬抬下巴，镇定自若道：“我发现了一个不像人的东西，自觉一个人进去不妥。既然你来了，我们一起去探探他的虚实。”

        “哪个怪物敢在神殿作祟？”王一把推开刚才被风吹上的门，睨了一眼斯特兰奇，倒是没戳穿他。师父也真是，就这么个傲慢自大的家伙也不知道哪里好，收了亲传不说，还手把手教导。不就是个怪物么，哪里值得这般大惊小怪，害怕了直说，等他来了还装得挺像那么回事，虚伪！

        斯特兰奇脚尖动了动，犹豫着现在就跟进去，还是等个几秒看看事态发展。还没等他做出决定，王那大嗓门便响彻神殿，里头还夹杂着仿佛天上掉下五百万的惊喜。回声晃晃悠悠仿佛有好几个王在说话。“大师兄，你醒了？”

        大师兄？还有这号人物存在？他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只知道莫度是古一的亲传底子，他有幸成为第二个。可王从来没喊过他师兄。虽然神殿并没有明确的论资排辈，但其他非亲传修行者见了他都会喊他师兄。斯特兰奇估摸着这是对亲传弟子以示尊敬。

        本来斯特兰奇不介意这个称呼，可每次王见了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喊他不是“喂”，就是“那个谁”，他有名字的好嘛。史蒂芬·斯特兰奇——多么特别的名字，正是他天才的象征。这会儿见到王对另一个人这么尊敬亲热，斯特兰奇心头不舒服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个大师兄是何方神圣，长得跟日本电影里的贞子似的，还在大半夜出没，也不知道要吓谁呢。

        斯特兰奇一步跨进厨房。

        “是我啊，大师兄，王！”王双手比划着，“那个上山第一天听师傅讲课时打瞌睡的小胖子，那天你还给了我一颗糖。”

        斯特兰奇觉得以后多了一个取笑王的由头。既然是大师兄，那也就不怕了。不过这装扮也真够吓人的，刚才太急没看仔细，这会细细一看，那头黑发竟然长至脚踝，似乎还拖着地，一身黑袍，再加上那张不似常人苍白至极的脸，经月光的一照，难免他会误会。所以真不是他胆子小。

        王也不待对方回答，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这么黑，师兄看不清我也正常。”一个响指，厨房里的灯啪的一声亮起来，彻底照清了那个几乎裹在一团暗色里的人。

        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没有人气儿。这是斯特兰奇的第一印象。别不是真的是鬼吧？按师父那种博爱的胸怀，收个鬼徒弟什么的也不奇怪。一定是这样，否则干嘛藏的严严实实，连同门师弟都不给知道。斯特兰奇脑洞大开。

        那张被长发遮住大半个面容的脸保持着空茫的状态。他在找王说的那段记忆，斯特兰奇立马得出这个结论。正常人会反应这么久吗？怪，真是太怪了！斯特兰奇好奇心大起，他一定要搞清楚这个大师兄是什么来头。

        那张脸上的空茫消散一点儿。“王……”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就好像常年不用的老旧机器重新启动发出的嘶鸣声，让人浑身难受。靠在门框上的斯特兰奇一个激灵直起身体。这个声音也太吓人了点儿，和这张年轻好看的脸一点儿也不搭，要知道那些行将就木的老人声音都没这么难听。又一个怪异之处。

        “我就知道师兄一定记得我。”王匆匆用袖口抹过眼角。

        王竟然哭了？斯特兰奇这个旁观者越发看得兴致勃勃。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有趣的故事。

        “上一次见到师兄还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十几年过去，师兄还是这么年轻。”

        “十几年？”这么久了？

        斯特兰奇第一直觉这应该是代表惊讶的问句，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就是这么觉得。但对方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来起伏，就像人工智能那样机械平板。

        “是啊。”王又是懊恼地一拍脑袋，“瞧我，只顾着叙旧，师兄一定饿了，我这就给师兄准备吃的。”

        那位大师兄挥了挥手中已经咬了一半的面包。“有面包。”

        嘿，牙口还真好。他做的硬面包，放了两天之后恐怕拿刀都要费些功夫才能砍开，竟然就这么干吃了？也不知道噎不噎。刚才或许就是为了找喝的才闹出的动静？不过，有人愿意吃他做的面包，斯特兰奇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王直接上前一把夺过那半个面包，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这都是坏掉的过期面包，小心吃坏肚子。”说完端起小筐，将那半小筐面包一股脑倒进垃圾桶。“晚上忘了倒。”

        喂喂喂，这位管家，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大家伙明天的早餐吧？你就这么痛快倒了？就因为你口中的大师兄吃了半个，你就心疼了？连浪费粮食，张口闭口的预算有限都忘了？

        注意到斯特兰奇直戳戳宛如实质的目光，王干脆地拍拍手。“那种硬邦邦硌牙的面包拿去喂猪，猪都嫌弃。师兄你稍等，我去去就来。”王比划个手势，半空中出现一个金色的光圈，他钻进去，还不忘交待。“等着我啊。”

        王，你这个差别对待有点过分了啊！什么叫猪都嫌弃？这几天连师父都是和大家伙同甘共苦，这会儿你把师父放在什么位置上？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吗？

        留下的两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斯特兰奇先开了口，做师弟的嘛，得主动一点儿。“嗨，你好，我叫史蒂芬·斯特兰奇，应该是你的师弟。”

        斯特兰奇忍受着突然冒出来的师兄从上到下宛如x光的打量，那直勾勾的目光差点让他夺门而逃。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思索着说点儿什么打破眼前的尴尬时，就见对方凭空变出一把黑金色的短刀。这是靠法术幻化出来，不是真实的刀，然而刀口却闪着幽光，看起来很锋利。斯特兰奇羡慕了，什么时候他才能掌握这些精妙的法术。

        他准备用刀做什么？斯特兰奇疑惑刚升起，对方就控制着短刀冲着那张苍白漂亮的面容而去。

        “等等，你冷静一点。”斯特兰奇吓懵了，哪有人拿刀对着自己的？他刚才只是打了个招呼，应该没说不该说的话吧？这位师兄的行事简直不能以常理判断。斯特兰奇头大如斗。

        短刀停了片刻，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慢慢眨了一下，驱使着短刀继续。

        “师兄，再想不开别拿刀对着自己啊！”斯特兰奇掐着从书上看来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以霍格斯上古之躯！奥姝图远古之名！阿戈摩托倾听吾辈！维山蒂的三位大神们，发威的时候到了！”指尖终于冒出一撮小火苗，斯特兰奇还没来得及高兴，小火苗噗呲一声灭了，只留下一缕惨淡的轻烟。

        完了完了，那张白玉无暇的脸上马上要多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他该怎么跟王解释这和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奇怪师兄？现在，那把刀距离瘦削的下巴只剩一寸之遥，斯特兰奇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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