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中途分别

第二日一早，长乐公主千呼万唤方才起身。那边静安郡主早拿着一卷东西在候着她了。

        院中绿叶葳蕤，紫藤花传来淡淡幽香。明媚春光打进室内，静安郡主端坐在桌旁。长乐公主忍不住眯眯眼睛，仿佛面前是一副画，她若开口，一切就破灭了。

        “再过二十日，是海母生辰。这是海州庆贺海母生辰大典的单子。”静安郡主眼看着长乐公主迷迷瞪瞪地站在门边，略有些诧异。

        长乐公主一边打着哈欠醒脑，一边打开呈上来的单子。有谁随行，几时出发，经过何地，乘坐何船，都一一写明。长乐翻到后面，一看见上面描画的巨大海船，顿时就精神了。

        静安郡主看见长乐公主凝神看那些海船的图，便也凑过来，说：“这是今年最后一批出港的海船，一过海母生辰，就没有海船向外走了。往年都恭请太后上船逛一逛，今年要不要上船，还要看公主的意思。”

        长乐如何不知道这件事？以往太后嫌累，都是打发她去看看的。站在海船的夹板上向那苍茫的大海上望，就像已经化身成了海鸟一样，身体都是轻盈的。

        “辛苦他们筹备，我一定要去。”长乐公主笑道。“单子留着我再看看，定准了让人给你送去。”

        静安郡主应了，就打算回去，却又被长乐公主叫住。

        “你看我这记性，近来得了一套珠花。珠子是好的，只是样式不大配我，”长乐公主说，叫冬月把珠花拿出来给静安郡主看。

        静安郡主打开匣子，立时便被吸引住了。她向来不喜欢各种金打的头面首饰，沉甸甸地坠着脖子疼，头也晕。这一套珠花，样式别致典雅，拿着也轻盈一些，顿时十分喜欢。只是珠子圆润，光亮也足，价值不菲，无功不愿受禄。

        长乐公主却说：“郡主客气什么。这珠花我得来一文钱不费，留在我这里，不戴也就白瞎了，能够物尽其用，才是不糟蹋这珠子。”

        静安郡主听了，也是确实喜欢，方才收下，想着回去找一副华贵的头面回送给长乐公主也罢。

        静安郡主一走，长乐公主在屋中捧着单子喜不自胜。

        从她幼时第一次登上海船，她就想，终有一天，她也要坐在船上，去大海上遨游。在那片自由的大海上，没有兄妹、母女之间的相互猜忌。无心的一句话不会引发灾殃，可以遵从本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如今，多年梦想，终于就要梦圆。

        柳素素带着医箱前来施针的时候，被长乐公主扑过来，拦腰紧紧抱住。

        “哎呦，”柳素素看着长乐公主宠溺地笑道，“这是遇到什么好事情了，把我们公主高兴成这个样子。”

        长乐公主仰头看向柳素素，说：“我看见要坐的船了！”她拉着柳素素走入卧房。单子中各个海船的图画都被平铺在地上，她指着对柳素素说：“素素姐，你快告诉我，我们要坐哪条船走？”

        柳素素笑着从中挑出了三艘海船的图，说：“应是这三艘，但究竟是哪一个，我就说不清楚了。”

        长乐公主不满：“你也太不着急了，我们不知道要在这船待多久，你没有好奇到船上去看看吗？”

        柳素素没有接话，只低头把工具从箱中一一取出。长乐公主觉察出不对劲儿来，忙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柳素素说：“子谦他不走了。我劝不动他，只能留下来陪他。”

        长乐公主一惊，刚才熊熊燃烧的高兴劲儿瞬间被水浇灭。她问：“姐夫怎么突然变了主意？我们不是说好了，将来就是到了海外，也有这么多年打下的基础，就算一开始有些困难……”

        “公主，子谦他不是怕困难，也不是舍不得大朔的生意。”柳素素说，“前几日，徐大人为了流金税一事来找子谦。子谦面上推得一干二净。送走徐大人后，他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后来听徐大人说，公主要帮助徐大人，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子谦和我说，徐大人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就想助一臂之力，但顾虑公主要走的事情，不敢答应。既然公主同意了，他就想留在这里，办好这件事。”

        长乐公主黯然的摇摇头，说：“素素姐，我与你们的关系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但我一旦出海离开，皇帝一定会大肆追查这件事。大朔到处都是他的密探，我担心你们会被牵连。”

        柳素素坐在长乐公主旁边，拉着她的手，说：“子谦已经不是八年前的他了。很多清州的兄弟们听说了这件事，也打算先留下来。我们这么多人，自有应对之策，公主不要担心了。”

        长乐公主又问：“你没有说徐侍郎中毒的事吗？”

        柳素素说：“说了。子谦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才一定要留下来的。他跟我说，在世上走这一遭，不能光图个长久。这事对大朔百姓有利，他想尽自己一份心力，事若不成，也不后悔。”

        长乐公主点头，闷声说：“罢了，我也不走了。我一个人走了，留下你们，若真出了事，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柳素素却不同意：“你这次不走，以后哪里还有机会！你也说了，皇帝到处安插密探，你为了揭发工部贪腐做了那么多事情，他事后追查，怎么追查不清？被皇帝知道了，他如何还能容得下你？”

        长乐公主捏着眉心。本来想着大家一走了之，海外逍遥自在去了。如今赵子谦和柳素素，以及清州一些人都要留下，那之前的筹划许多都要推翻重来了。

        “之前从海上转移的东西太多了，”长乐公主说，“平阳的店铺明面上都是我的，那些掌柜和得力的伙计都是在平阳混熟了脸的，这次最好都上船走。三春他们功夫好，留下来护着你们。尚州这些产业，不仅一个都不要动，已经搬到船上的也要尽快偷偷运下来。”她必须给留下的人分出足够傍身的财物来。

        柳素素说：“你这是做什么。这些产业当时都是你出的本钱，还是按以前的计划，都带到船上去。你到了海外，就不再是公主，没有钱财傍身，只怕是寸步难行。”

        长乐公主噗嗤一笑，说：“我是有十张嘴，还是有十个身子。吃吃穿穿能花得了那许多银子。就是一文钱不带走，先前在外面置下的店铺、土地，也够我几生几世吃穿不尽了。给你们留下，一是为了减轻嫌疑，另外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手中有钱，万事才好打理。若是都叫我带走了，将来收起流金税来，你们怕都应付不了。嘴头上支持，到交钱了却一毛不拔，岂不是让大朔商人都笑话你们。”

        柳素素不知如何说。她医术高明，但在经商一道上却并不精通。这些事情如何处理，原本都是长乐公主与赵子谦、柳管家几人一起商议。她此时听长乐公主说得头头是道，却不好判断究竟对不对。

        长乐公主说：“还是我寻个理由把姐夫叫来，当面说吧。这许多话叫你传来传去，猴年马月也讲不完。正好我手头有海母生辰大典这事。这一两日，我就叫有船出海的几家来问情况，你叫姐夫先准备个新的办法来，到时候我们也好商量。”

        话说到这里，柳素素突然红了眼眶。远赴海外的事情已经筹划多年，在她心里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赵子谦一意留下，她感觉像是背叛了长乐公主。而想到经此一别，以后怕是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公主，以后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们不在你身边，不要任性。”柳素素上前抱住长乐公主，泪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柳素素一哭，带着长乐公主心中也是酸胀得难受。她心里道，我也不走了，我也一起留下。可她也知道，柳素素说的在理，日后皇帝追查下来，不仅她没有好果子吃，她身边的许许多多人一样不会有好结局。

        想留不能留，不走也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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