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颗糖果

是江天白。

        “都是同学，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沈妩眼睁睁看着明明之前还朝她甜甜微笑的美少年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抓住了梁可可朝她挥来的手。

        此刻的他面沉如水，眼带寒霜，把路见不平的冷傲校霸人设拿捏得妥妥的。

        梁可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清拦着她的人是谁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她才调整好心态委委屈屈地开口：“是她先挑衅我的？”

        她表情依旧带着一股有钱人家大小姐的骄矜，只是声音却突然嗲了下来，再没了之前的杀气腾腾。

        沈妩这才恍然想起，她之前似乎曾在梁可可的房间里见过江天白的偷拍照。她能记住江天白的名字，还要拜梁可可的另眼相看所赐。

        暗恋者准备对柔弱的无辜少女施暴，却被自己暗恋的男神阻止。

        哇哦，刺激！

        她兴致勃勃地准备看戏，可惜，江天白明显对梁可可无感，看她的眼神还不如看街上的猫猫狗狗有温度，她期待的校园狗血大戏根本演不起来。

        “她对我竖中指！”约摸是察觉到了江天白眼神中的厌恶，梁可可咬了咬唇，眼中的委屈几乎能化为实质。

        江天白面无表情：“我没看到！”

        梁可可再接再厉：“她还提到了那个f开头的单词……”

        然而，江天白闻言却不耐烦地挑了挑眉：“f开头的单词？funny，family，还是friend？她到底怎么挑衅你了？”

        看着江天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沈妩差点没笑出声来。

        大概因为二人之前一起翻墙结下的革命友谊，江天白毫不犹豫站在了她这边，屁股歪得简直令人不忍直视，显得刚刚气势汹汹准备打人的梁可可越发尴尬。

        “你——”

        梁可可果然不好意思在自己男神面前把那个真正的单词说出口，又气又急，一时竟憋得脸都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忍下眼中的泪意，继续杀气腾腾瞪着沈妩：“先不管那个f开头的单词。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害我们班因为包干区卫生不达标被扣了五分？”

        事关班集体荣誉，沈妩清晰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梁可可脸上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咄咄逼人的神情：“害班级丢分，你难道就没有丝毫愧疚吗？”

        梁可可说得实在太过理直气壮，如果不是早知道真相，说不定连沈妩自己都会信了她的鬼话。

        这个年龄的孩子大都把集体荣誉看得很重，听到梁可可的控诉，同学们看向沈妩的目光不约而同变得微妙起来。

        沈妩可不打算背这锅，然而，她刚想开口解释，一个清朗的男声已经抢先一步替她撇清了关系：“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并不是沈妩值日。”

        声音不大，语调也懒洋洋的，却直指问题的核心。

        竟然是江天白！

        沈妩微微有些诧异，她看值日表向来只记自己的值日日期，没想到还有人能把别人的值日日期也一并记下。

        梁可可闻言果然一噎，慌乱过后，她迅速调整好了表情，瞪着沈妩，满脸控诉：“可她答应了要替我值日！”

        沈妩皱了皱眉，不可思议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答应替你值日？”

        高二（1）班的卫生包干区刚好有一棵梧桐树，落叶时节，大片大片的梧桐叶不停从树上落下来，扫干净了还有，恼人至极。偏偏检查的同学全是老古板，扣分向来从严，为了应付卫生检查，值日生得在树下守着落叶直到检查结束。不算太累，但是很磨心态，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愿意替别人值日。

        看到梁可可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沈妩脸上的困惑越发浓厚：“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指责我？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你值日，高二（1）班因为你没能履行值日生的职责而被扣分，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明明答应了我的……”习惯了沈妩的唯唯诺诺，骤然看到她逻辑清楚，口齿清晰地反驳自己，梁可可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沈妩并不怀疑梁可可在说谎，曾经的那个小可怜沈妩的确很有可能慑于她们母女的淫威答应梁可可的不合理要求。

        不过，她打死都不可能承认。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了面前的少女一眼，摇摇头，一脸无奈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那表情，仿佛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

        直到此时，梁可可才注意到之前那些盯着沈妩的微妙视线已经全部落在了自己身上，顿时方寸大乱，伸手就想将沈妩拉起来：“不许坐！你先替我解释清楚！”

        “你想让我怎么解释？说我答应了替你值日，说今天班级被扣分都是我的错？”

        沈妩一脸无奈地假设，没想到梁可可闻言却点了点头。

        如此理直气壮地推人背锅，连一旁看热闹的同学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然而，从小习惯了拿沈妩当出气筒挡箭牌的梁可可却依旧理直气壮。

        沈妩已经懒得再去理会她，翻开英语书，假装开始背单词。

        如果梁可可懂得见好就收，沈妩也懒得浪费时间为难她。可惜，她不懂。

        见沈妩非但不解释，反而无视自己，梁可可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想揪沈妩的头发。

        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受过的屈辱，沈妩心中的那根弦终于铮的一声崩断了，她一把抓起英语书，狠狠往梁可可脸上一拍。

        霎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鼻子果然是人体相对脆弱的部位，等到沈妩收回英语书，原本杀气腾腾的梁可可早已哑了火，正捂着鼻子涕泪横流。这倒未必是她想哭，也可能是伤到了鼻子导致的生理性泪水。

        然而，在围观群众眼里，眼前这一幕十有八九依然是沈妩一英语书揍哭了梁可可。考虑到二人先前的人设，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在沈妩也没想继续维持自己先前小可怜的人设，见状，干脆破罐破摔，斜睨着梁可可，一脸嫌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一人做事一人当，连幼儿园小朋友都懂的道理，你的父母难道从来没教过你吗？”

        惊怒交加，捂着鼻子的梁可可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可惜却无从反驳，只能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沈妩。

        如果是之前，沈妩肯定早已被她的眼神吓到，避开她的目光不敢再抬头。然而，出乎了她的意料，这一次，沈妩却从容迎向了她的目光，非但不惧，反而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你知道你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什么吗？”

        “什么？”

        “这辈子，我不打算杀你。”极力压低的声音犹如毒蛇吐信般在耳畔响起，梁可可面露惊恐，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班里之前还有人在聊丑国的校园枪击案，沈妩此刻的表现倒是完美符合校园枪击案的主角人设，极致的压抑过后触底反弹。

        不知道到底脑补了什么，梁可可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落荒而逃。

        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沈妩抚平拍皱了的英语书，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再多的仇再多的怨，弄死对方一百零一遍也够了。这辈子她决定当个佛系的小仙女，peaceandlove，阿门！

        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直到上午第一节课开始，梁可可也没能回来。

        不少同学看看梁可可的空位，再看看若无其事的沈妩，表情复杂。任人揉捏的包子突然雄起，这可比少年漫画更燃。

        沈妩vs梁可可，round1，ko！

        沈妩正为自己改邪归正后首战告捷而得意，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清冽的女声：“我看到你朝梁可可竖中指了。”

        声音很轻，用的是仅有当事人能听到的音量，但沈妩还是下意识地愣了愣。

        说话的是她的同桌于恬，她在绞尽脑汁想着该怎样把这点圆过去，身旁的于恬却已朱唇轻启，再度低低开了口：“干得好！”

        沈妩正纠结着她说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身旁的少女已经从桌洞中掏出一颗金纸包着的糖果，递到了她的面前。

        “终于知道反抗了，奖你一颗糖。”

        沈妩有点懵。

        她的这个同桌虽然名叫于恬，但性格却一点都不甜。相反，还是个高冷御姐。印象中，哪怕同桌了一年有余，二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

        撇开私底下的真实性格不提，如果说校霸江天白的高冷给人的感觉是爷很凶，不想死谁也别来惹我的话；于恬的高冷给人的感觉就是姐很高贵，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不配跟姐说话。

        而偏偏，没有人能因为她的这点高冷对她生出恶感。原因无它，她太美了，美到普通漂亮的女孩子根本生不出嫉妒之心。

        人类只会嫉妒跟自己差不多水准的人，没有人会嫉妒脱离了凡尘的仙女。

        现在，仙女不仅夸她干得好，还给了她一颗糖……

        沈妩受宠若惊。

        “吃吧，很甜。”见她望着桌上的糖果发呆，于恬低声提醒了一句，说完，脸颊竟有点微红。

        是了，她差点忘了，天宇高中的校花其实跟她一样社恐。

        身旁唇红齿白，乌发如墨的少女身形微微有些僵硬，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不住颤抖。

        美到这种程度的女孩子人缘注定好不了，普通漂亮的女孩子站在她身旁瞬间就会被衬成丫鬟。没有人愿意给人当陪衬，于是小仙女只好站在人群之外独自美丽。

        然而，眼前的少女却不是什么为人诟病的表里不一的绿茶白莲。这个女孩子从内而外的干净美好，哪怕身陷末世依旧能闪闪发光。

        此时的沈妩甚至不敢回忆那一百零一个世界里于恬的遭遇。越是美好的东西，被无情碾碎的样子才越震撼人心。

        她长相漂亮，出身优渥，本该有美好的未来，却因末世，还没来得及绽放光芒就香消玉殒了。

        “对不起……”沈妩从未后悔过灭世，于恬是屈指可数的几个让她心生愧疚的人。

        于恬没有说话，只是又默默掏出了一颗糖果，放在了沈妩的面前。

        沈妩微微一笑，趁着讲台上的老师不注意，剥开糖纸，塞了一颗在嘴里。

        的确很甜。

        其实，记忆中，于恬也曾向她释放过善意。

        可惜，曾经的小可怜沈妩自卑到了骨子里。在她看来，于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她，不过是不起眼的丑小鸭。于恬是天上的云，而她却不过是地上的泥。于是，面对于恬的善意，她像一只受惊的蜗牛，怯生生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经历了一百零一次灭世，现在回想起自己当初的心态，她竟只能觉得荒谬与可笑。

        梁丽真是太厉害了，不打不骂，仅用无视与排挤，轻轻松松就毁掉了她的人生。

        如果没有获得世界的管理员权限，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自卑懦弱，成绩平平，连像正常人一样跟人交流的能力都没有。哪怕她能小宇宙爆发考上不错的大学，未来也依旧不容乐观。

        自卑内向到近乎病态的她，甚至连被拿来当成联姻的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她到底凭什么觉得自己不配呢？绝对的权势与地位真是好东西。漫长的一百零一个世界，那种对整个世界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威，甚至已经让她忘掉了自己自卑的理由。

        她觉得，此刻的她哪怕失去了世界管理员权限，也一样可以无所畏惧。

        打定了主意，沈妩悄悄扯了扯于恬的衣袖，伸手往桌洞里一掏，变戏法般掏出一朵玫瑰。

        “谢谢你的糖，送给你。”哪怕是世界管理员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刚好家中花园里的玫瑰开得正艳，给了之前的小姑娘一朵还有剩余，沈妩决定拿来借花献佛。

        那是她妈妈种的玫瑰，与其被梁丽剪去插瓶，不如送给她喜欢的人。

        于恬被这朵突然出现的玫瑰惊了一下，好在有桌洞掩护，她显然并没有多想，接过之后立刻欣喜若狂地插进了桌上的水杯。

        讲台上的强哥看到于恬水杯里突然出现的玫瑰明显茫然了一瞬，但最终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讲课。

        仙女果然都喜欢鲜花，因为这朵玫瑰，于恬脸上冷傲的表情都舒展了不少。

        “我想去上厕所，一起吗？”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似乎把一起上厕所视为某种友谊的信号，哪怕是世界管理员也不得不入乡随俗。

        于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平静的校园生活之跟女同学一起上厕所，达成！

        沈妩心中美滋滋。

        可惜，两人都是社恐，放在一起，尴尬加倍。回来的路上，沈妩正绞尽脑汁寻找着话题，路过小花园的时候，芭蕉丛后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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