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厮守浓

电话那端，计学文也有点急，他怕邹雪云说漏了嘴，将上次谈梦音扣押他的事说出去，便赶紧道：

        “哟哟哟，姐夫，干么发这么大火。人家车菊月不就是喜欢个东方文化么，人是喜欢京剧艺术，喜欢咱们国粹，人又不是喜欢唱戏的人！”

        “恩恩，计少爷说的对，车菊月这个人虽然比较阴险，但正义感还是有的。”

        邹雪云坐在沙发上接口道。

        谈景琛正要发怒，果儿和冯妈，端着饭进来了。

        “谈爷，邹爷，早饭做好了，你们吃点罢。”

        邹雪云转头一看，哇，今天早餐居然这么丰盛。

        除了两份草莓饼，两份西葫芦饼，两杯牛奶，两份三名治外，居然，还有一大块猪肘子！

        当下，邹雪云便留了口水。

        “就知道你好这口，没出息。”

        谈爷见邹雪云那馋样子，登时怜惜到内心发疼，干脆也顾不上和计学文瞎扯，放下电话，转身说了一句。

        邹雪云笑一下，点头赞道：

        “哦哦，你们两个没良心的，谈爷没在时，我天天清水瘦粥，谈爷这一来，就又有西式饼子，又有猪肘了！”

        果儿笑了，满脸的喜悦：

        “邹爷，饼子是我和冯妈做的，但猪肘子，可是谈爷特意从上海带过来的，是上海老字号的包装。”

        “邹哥儿，谈爷带过来的这猪肘，与北平这边不同，味道也是独一无二，刚才在厨房刚煮上，便是一屋子肉香，别说是吃在嘴里，光是闻着，就觉得香喷喷的。”

        听果儿和冯妈这一说，邹雪云登时就咽了一口唾液。

        玛雅，这味道，真真就是绝了。

        难为谈爷这么大老远的，特特来找他，还特特地，带了这么贵重的猪肘。

        邹雪云感动得不得了，便起身拉了谈爷一起坐在沙发，娇痴地问：

        “谈爷，你不是说走的急，什么也没带么。怎么还费心费力地，带了这猪肘呢。”

        “别说话，趁热吃。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回来。”

        谈景琛一边说话，一边穿上了大衣。

        “恩，你去吧。上午我有一场戏，吃完饭我要去化妆，默戏。”

        邹雪云歪着头，拿起那块香喷喷的猪肘，便是狠狠啃了一口。

        “嗳——，好吃，就像谈爷的大膀子。嗳，好好吃！”

        邹雪云摇头晃脑着，又是狠狠咬了一口下去。

        果儿忍不住笑了，连冯妈也笑出声来。

        她们看惯了邹雪云演戏，也看惯了他和谈爷那种小情侣似的打闹，早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奇怪。

        只有谈爷一听这话，咝！

        一股凉意穿过后背。

        仿佛真的膀子上，被邹雪云啃走一块肉。

        他摸了摸肩膀，临出门时瞪了一眼邹雪云。

        “晚上早点回家，别给我在外面惹事。”

        已经走到门口了，谈爷还是不放心，回过头来叮嘱道。

        谈景琛离开锣鼓巷小公馆，回到谈家老院，将闲置多日的老爷车开出来，然后，直奔崔佑成府上。

        等到了崔估成府上，谈景琛人还没有下车，卫兵已经接二连三地，跑回大公子书房，将这消息禀报了上去。

        崔佑成哼了一声。

        谈景琛这么大老远地跑回来，是为了给邹雪云出气？

        邹雪云那天占尽了上风，他会有气？

        “他想进来，让他进。别拦着。”

        崔佑成挥了挥手。

        等到谈景琛顺利进入崔家书房，看到崔佑成正坐在单人皮沙上，手中，拿着一本书。

        《高尔基》

        崔佑成左手茶机上，是一把袖珍小茶壶，两只青瓷小茶碗。

        茶碗里，是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袅袅埏埏。

        “谈爷，请上座。”

        崔佑成见谈景琛进来，立刻抬起头，放下书，欠身微微点头。

        “崔公子好兴致。景琛冒味前来府上，打扰崔公子了。”

        谈景琛唇角漾着一抹笑意，恰到好处的笑，恰到好处的距离。

        不近，也不远。

        他们有过几次交锋，也有过几次对垒。

        崔佑成是个人物，他谈爷稍有大意，就会掉进局里，然后，吃一闷棍子。

        “谈爷哪里话。何谈打扰，佑成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哪里当得起打扰二字了。”

        崔佑成站起来。

        谈景琛一笑，霸气坐下。

        和崔佑成这种人，比的就是气场，比的就是智慧。

        不需要什么客气。

        太客气，就显得太卑微。

        太热情，就显得太虚伪。

        “谈爷，请喝茶。刚泡的安徽大叶茶，现成的山寨天然泉水。你平时喝都喝不到的。”

        崔佑成静湖深海，做足了稳，做足了冷眼看人生，他要看一看，谈爷不远千里迢迢赶到他府上，到底是为哪般。

        谈爷端起茶碗，浅尝了半口。

        目光只是轻轻一扫，便扫到吴彩凤那张黑白照。

        吴彩凤并不美，但是这张相，却是很上镜。

        屋里摆设依旧，厅堂上，那些娶亲用的铺排红灯笼，还没有摘掉。

        物依旧，人何在。

        世事沧桑，物是人非啊。

        谈景琛不由在内心有点感喟，但是他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好茶。茶要品，品一次不够，品两次上了讲究，非得品到第三次了，那种清爽，那种安静，那种干净单纯的味道，才能慢慢品出来。”

        谈景琛细细喝了三小口，徐徐出声。

        “谈爷果然是人中龙凤，学识渊博。单论这品茶，崔某自愧不如。”

        崔佑成一本正经，谈景琛笑了笑。

        谁说崔佑成不会演戏，此一刻这一句句，一声声，哪一句不是在演戏！

        “单论茶，我可以盘出一本书。但若是单论斗智斗心计，崔公子深谙此道，谈爷我甘拜下风。”

        “哈哈哈，哪里哪里。”

        崔佑成笑了起来，不知是自豪，还是尴尬。

        “谈爷无事不登崔府，我听说谈爷最近在上海发展，这次竟有空闲回到北平，是有什么困扰不成？”

        崔佑成也端起茶盅，喝了半盏。

        他喝茶，不品，论碗喝。

        即便用碗喝了，他也觉得，品不出什么香味。

        所以后来，崔佑成便不怎么品茶，客人来了上茶，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崔公子果然是慧心兰质，快人快语。我这次来，是有求于崔公子。”

        “莫非，是为邹老板的事？”

        崔佑成试探道。

        谈景琛微微一笑。

        “也不全是。邹老板和崔公子手下人那一场冲突，难分对错，几近平手。所以，也分不清谁吃了亏，谁占了上风。再一个，邹老板并未受伤。伤的是那些孩子们的心，践踏的是孩子们的尊严，邹老板若是为这个内心煎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过几天慢慢就好了。所以，我今天来找崔公子，并不专门是为邹老板之事而来。”

        崔佑成红了脸。

        “谈爷虽不怪兄弟，兄弟却心中有愧。我那个手下，已经让我革职了，回了乡下老家。”

        “特么的，拿孩子们出气，算什么汉子。顶多一畜牲而已！”

        崔佑成愤愤不平。

        他打天下，闯江湖，有一个底线，不欺凌弱小，不味着良心做事。

        谁触碰了他这个底线，他就和谁过不去。

        哪怕是，娘老子都不成。

        “崔公子言重了。”

        “崔公子，我有一批货，要运往前线，不知崔公子肯不肯帮我这个忙？”

        “还是给崔司令运的？”

        崔佑成哼了一声。

        如果是给崔司令，那就一切免谈。

        “不是，这次是给抗日小分队的，他们缺少手机和弹药，目前我手头上这些弹药，对他们来说很宝贵。”

        “国家事，便是崔某事。我崔佑成就算再为难，我也要帮你。打日本人，我支持。前线将士浴血奋战，保家为国。后方这些贪官污吏，却硬生生变着法儿克扣军饷，搜刮民财，全特么不是人养的！”

        “运送军火可以，但如果借此发国难财，就有点不地道了。”

        崔佑成不客气地点了一句。

        谈景琛轩眉略皱。

        “崔公子难道不晓得我为人么。我谈爷家大业大，生意遍及全国，怎会在乎这点区区薄利。虽然我谈爷算不上深明大义，但国家有难，我谈爷至少也不能袖手旁观。”

        “乱世之下，人心不古，就算是父子之间，也不能相信。”

        崔佑成寒了脸，一字一顿。

        谈景琛点点头。

        “崔公子凛然大义，我谈爷佩服。但崔公子口口声声保家为国，抗日出力，就不知崔公子出过什么力，杀过几个日本人？”

        如果崔佑成今天不帮他这忙，那么，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如果崔佑成不帮忙，那他就不惜动用日本人，变相送出这批货。

        “我有没有杀过日本人，并不需要向你汇报。也用不着要你来统计。”

        崔佑成一双冷眸，含着一屑讥嘲。

        “我不是不帮你，我是信不过你。如果这些弹药和枪子，一旦落入日本人手里，你谈爷就是民族败类，而我，也间接成为民族罪人，是杀害千千万万同胞的凶手！”

        崔佑成口气严厉，表情凝重。

        嘶——！

        谈景琛吸了口冷气。

        的确，崔佑成这些话，字字句句，冠冕堂皇，没毛病。

        要是他手里这些货，真到了日本人手里，那他谈景琛，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那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没法合作了？”

        “有！就不知你肯不肯！”崔佑成端起剩下的半盏茶，又一次一饮而尽！

        “肯是如何？不肯是如何？”谈景琛很好奇。

        “要我合作，不难，但是，我要派我几个得力亲信，亲自押货，亲眼看到交在抗日前线，才可以。如果你不肯这样合作，那就一切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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