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排练《朱丽叶与罗密欧》

暑假结束后，班会上正在为运动会上歌剧表演进行重新选角。

        “先从朱丽叶开始吧，想演的同学们，请踊跃举手参加。”

        班主任蒋老师说。

        放眼望去，大家似乎都刻意闪躲。我们学校是程度中等的升学高中，许多人从高一开始补习，因此有意愿参加这类活动的人仅占少数。如果是配角还好，换作是台词和排练量最大的主角，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每个班都差不多如此，不是只有我们班特别消极。通常遇到这种情形，最后都是由老师决定。

        “没有同学要自愿吗……”

        蒋老师不得不表示遗憾。

        这一刻，我做了深呼吸，牙一咬后用力举手。

        “我！”

        班上顿时爆出一阵骚动，所有人都在笑，而且是哄堂大笑，但我可不是为了逗大家笑才举手的。

        “呃，现在是在选朱丽叶喔，林墨，你是男生耶。”

        “我从很久以前就想穿穿看女装。”

        语毕，同学们笑得更大声了。

        “不行啦。没有女生想自告奋勇吗？”

        老师淡淡地岔开话题，催促其他同学举手。很遗憾，还是没人举手。多说无益，真的就是没人想演。就在这时，不知谁说：

        “由男生来反串，说不定更有话题啊。”

        “有道理。”“很好笑啊。”“会红。”面对这个提案，众人纷纷表达赞同的声音，蒋老师不敌众议，终于放软态度：

        “嗯……老师是不太赞同啦，不过最后还是要由全班同学来表决。好，赞成林墨演茱丽叶的人举手！”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举手，人数越来越多。大致看过去，教室里三分之二以上的同学都举手了。

        “好，那就决定由林墨来演啰。不过，如果晚点有女孩子想自愿演出，就由那个人来饰演朱丽叶。这样好吗？”

        我想那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不过目前就先听从蒋老师的建议，让班会能继续下去吧。

        “接下来选罗密欧。既然这样，罗密欧就由女孩子来演？”

        蒋老师的口吻半带玩笑，应该不是认真的。结果一样没人举手，老师露出困窘的表情扫视教室。

        这时，林梦举手了。

        “我来演。”

        “好、好啊，那就麻烦林梦。”

        蒋老师暗吃一惊，然后在黑板上写下我和林梦的名字。

        罗密欧林梦

        朱丽叶林墨

        好扯的选角——看到我们的名字被写在黑板上，这样的感受更加强烈。

        “林梦，你为什么举手？”

        班会结束后，我问林梦。

        “想出风头啊。”

        她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是想替蒋老师解困呢。”

        “想太多。是说，你有什么资格讲我？你要演朱丽叶才诡异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都是你比较奇怪。”

        “……我有我的苦衷嘛。”

        没办法，我根本不是会积极参与班级事务的人，林梦会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奇怪。

        班会结束后，紧接著是第六节的体育课。

        体育课时，林梦多半都在旁边看我们上课。那天，她也在篮球场的角落看我们打球。自从和她成为同学，我每次上体育课都很紧张，尤其是上篮球课时特别紧张。

        球传到我手上，我犹豫著该运球还是射篮，这时，林梦突然进入视野。下一瞬间，球就被另一队的人抄走。

        “很逊耶！朱丽叶！”

        林梦故意朝我叫嚣，场边马上笑成一团。

        回头一看，比赛仍在进行，大概是因为我来不及回防的关系，我们这队一下子就被先驰得点。当我还在思索战况时，队友来了一记快攻长传，场边传来同学们的吶喊声。

        “朱丽叶林墨！”

        听起来超像不红的搞笑艺人艺名。我吐出混合叹息的气息，跳起来射篮。

        球划出拋物线飞出去，落进篮框。

        霎时，我与林梦四目相接，她露出吃惊的表情。

        “干嘛？”

        林梦有点不爽。我愣在原地，无话可回。我为什么会在射篮后看她呢？这件事让我后悔莫及。

        ＊＊＊

        林梦以前是篮球选手。

        那是她初中二年级到某个时期的事。

        当时我和林梦是同班同学，在那个班级里，我被一群小混混盯上，受到欺侮。

        “飞啊，林墨！”

        我被逼到教室旁的阳台围栏边缘，听见班上的小混混大叫。

        “你快点死一死，让我们开心一下嘛。”

        从我包庇了某个被欺负的同学后，霸凌变本加厉。我本身不擅长打架，也不觉得自己会赢，但是当我看到那个同学被人当头淋下便当，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我在阳台上领悟到自己干了蠢事，因为那个受到霸凌的同学，现在也加入那群小混混一起欺负我。我想不通前因后果，难道她是因为太害怕再度成为目标，所以才选择加入霸凌的那一方吗？

        “去死吧！去死吧！”

        班上同学看到我被围住，都假装没看见。这并不奇怪，因为我已经用行动证明了擅自插手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这件事。

        所谓霸凌分成好几种，一种是在背地里进行言语或行为上的攻击，而我遇到的则是直接被踢被打的暴力行为。当时，我真的被揍到身心俱疲。

        从阳台俯视楼下地面，我觉得自己彷佛要被吸进去，甚至产生“死了也无妨”的想法。我不了解生命的意义，但我知道活著就是面对各种麻烦。仔细回想，我好像不曾真正感受过生命的喜悦。

        “知道了啦。”

        我干脆地说道，跨越护栏，然后，手伸向背后握住护栏，脚踏上宽度只有运动鞋一半的阳台边缘，低头望向地面。回过头，同学们在打开的窗户后方面无表情地看著我。即使察觉到我的视线，她们依然没有特别的反应。我心想，自己那个时候就是无法像这些人一样，装作视而不见，如今才落得这步田地。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再次把视线投向下方。

        起风了。

        我想起一年前去世的姐姐。

        要死其实很简单。

        然而我的脚在发抖。

        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这时……

        “喂，要上课啰。”

        阳台门打开，林梦走了过来。

        我吃惊地回头一看。

        “吵啰唆，你滚开。”

        林梦无视小混混的叫啸，继续朝我走来。

        在此之前，我和她没好好说过话。我只知道她是篮球社的，其他方面一无所知。

        不过，我们之间并不是全然陌生。

        林正。

        林梦去世的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因此我们算是亲属关系，很难不注意到彼此。尽管不曾深谈，但我们时常对上眼。

        在发生这件事情以前，我们就是这点程度的交情。

        “你们这群人，有够无聊耶。”

        林梦大声说道。我打从心底感到讶异，压抑著内心的波涛冷静对她说：

        “少管我。”

        她轻轻抓住我的肩膀。

        “我也要加入。”

        语毕，她用力一蹬，跨越护栏站到我身边。

        “你疯了吗？”小混混们大叫。

        “和你们这群小孬孬比起来，林墨有胆识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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