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侯府夜晚

屋外夜风阵阵，吹动窗扇，明灭着烛台上的灯火。
  屋内安静了许久，直至有细微的甲胄碰撞声，楚轻卓迈上前来，诚恳道：“下官确有听闻此事，殿下与锦禾公主为大周朝的安定，不远万里长途跋涉而来，我等河庭州将士本应保护殿下与公主的安危，治理好辖地，眼下这般局面，我楚家军确有失职。殿下放心，只要有我楚家军在北境一日，必助殿下揪出幕后真凶，寻回公主。”
  话音未落，随从沐凡推门而入，附在李南絮耳边道：“柳全招了一部分，称其确为劫走公主之人，躲藏时偶然遇到了楚姑娘，楚姑娘见他受伤可怜才带上的他，但问及公主在何处，哪怕严刑拷打，他都只字未提。”
  李南絮听后思忖片刻，道：“想必是误会，沐凡，人放出来了吧？”
  沐凡点头：“人已经在门外了。”
  楚轻卓闻言往外探了一眼，见到那抹淡茧色的身影，心终于往下放了放，叩首道：“谢殿下饶恕之恩，下官代家妹谢过殿下。”
  轻影一路走马观花，驿馆地处偏僻，屋舍面积很是狭小，除了一栋双层小楼供客人居住，两边分别搭有草棚用作堆放杂物和饲养马匹。
  轻影很容易便注意到，二楼里侧的一间屋子有重兵看守，屋中有烛火，屋内有人影摇曳。
  想必此处就是关押柳全之所。
  “轻影，过来给景王殿下谢罪。”楚风括沉重的一嗓子拉回了轻影的视线。
  她迟疑片刻，朝屋内打探一番，见李南絮和父兄面色均是凝重，踩着警觉的步伐往内走去，能屈能伸地给李南絮行了个大礼。
  “景王殿下是愿意放臣女离开了吗？”轻影笑着望向李南絮。
  李南絮看了一眼她不合时宜的笑容，严肃地五官不经意间舒展开来，招手唤来沐凡。
  沐凡随即抱回几个药瓶，一把长剑：“这些还你。”
  她接过，随意掂了掂，问：“臣女的狐狸头匕首呢？”
  沐凡道：“殿下说，匕首乃凶器，暂时就不还给楚姑娘了，还望姑娘日后行事三思而后行。”
  轻影听后眉头一皱，瞅了李南絮一眼。
  李南絮反问：“楚姑娘别是想留宿在驿馆？”
  “没有，不敢叨扰景王殿下。”轻影很快收回不甘的目光，嘴唇微动，来时想找李南絮理论的气焰高涨，这会子见到他人畜无害的脸，又消了下去。
  罢了，好在李南絮已将她放了，父兄在北境耳目众多，想必也知晓此事来龙去脉。
  轻影有点可惜了那两把匕首，那是鬼面仙人赠给她的生辰礼，精巧而锋利，日后若有机会，她还是得朝景王讨回来。
  眼下她未较真，看到焦灼等待的楚风括和楚轻卓，朝二人走去：“父亲，兄长。”
  楚风括注视着轻影，紧绷的脸逐渐有了些许宽慰的笑意，楚轻卓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走，回家。”
  沐凡眼见三人告辞，有些不解：“殿下，您就让楚姑娘这般轻松地走了？”
  李南絮站在窗边，透过月光看着三人提灯远去的背影，悠悠道：“楚侯都亲自上门了，能不放吗？”
  沐凡依旧一知半解，但没再多问，反倒是在外等候的孙逾宁看到轻影全须全尾地出了门，有些诧异，直奔到李南絮面前来。
  孙逾宁觉得李南絮此事办的忒不谨慎，不像他往日作风，道：“楚侯虽声望在外，但您毕竟是皇子，如何会怕他？而且这位楚姑娘着实古怪，公主还未找到，莫不是被她藏起来了，她在这北境长大，对北境再熟悉不过了。”
  李南絮道：“你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今日楚侯已求到本王跟前，得饶人处且饶人，本王卖他个人情，日后在河庭州行事也不至于受到阻挠，况且，柳全已经被拘着了，与其将楚轻影也拘着，不如放她出去活动，说不定能带来意外的线索。你派人盯着她，再继续派人审问柳全，务必尽快查出锦禾的下落。”
  孙逾宁只好应：“是。”
  -
  轻影同父兄出驿馆时已是丑时，一轮圆月挂在的枝头，洒下一地皎白光影。
  驿馆的小厮很快送来马匹，轻影只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小红马：“兄长还帮我把小耳朵捎来了，真好。”
  楚风括道：“你的兄长为了救你，夸下海口，日后怕是要为这位景王殿下鞍前马后了。”
  轻影听后，淡眉拢起，问道：“景王向侯府提条件了？”
  楚轻卓道：“没有，景王殿下没说什么，是我提出，楚家会帮殿下找回公主。”
  轻影道：“如此说来，还是因着兄长的承诺，他才放我出来，其人真是心机深沉，其实父亲和兄长不必如此，他一个势单力薄的皇子，其实也不敢拿我怎样，就算他要对我动手，我也可以把他那帮手下打得满地找牙。”
  楚风括道：“此事怕是没有那般简单了。”
  轻影道：“父亲此话何意？”
  楚风括跨上马背，没有即刻回答，轻影驾马跟在身后，三人迎风而行，一路乘着夜色奔回侯府。

  府门前灯火明明灭灭，小厮听闻动静，撑着眼皮出门迎人。
  轻影依旧不依不饶，问道：“是不是公主出事了？”
  楚轻卓不卖关子了，直言道：“公主丢了，生死未卜。”
  轻影恍然：“所以他们搜马车，是怀疑我藏匿公主，他们带走柳全，是因为柳全有劫走公主的嫌疑，难怪，难怪这般大的阵仗。”
  楚风括道：“公主万一有个好歹，和亲一事必然耽搁，这北境的太平日子，岌岌可危啊。”
  楚轻卓道：“所以，我扬言助殿下抓出凶手，一方面是为了保你出来，另一方面，也是想尽快找回公主，以免影响两国邦交，给北境带来战火。”
  轻影又问：“公主到底是怎么丢的？”
  楚轻卓道：“听探子来报，昨日夜里，刺客出现在河庭州与梁州交界的山涧，他们皆蒙着面，本是气势汹汹朝景王而去的，随行的禁卫军见势护住了景王，只留了少量看顾公主，哪知除了刺客，还有三两江湖人士藏匿山中，趁乱劫走了公主，三人中的一人被士兵射杀，另两人或多或少受了伤，带着公主逃往了望仙道方向，最终消失在了山中。”
  “刺客被击退后，禁卫军兵分几路追击，昼夜未歇，而这一路，他们只碰到你跟柳全两个人。”
  轻影听完，面色逐渐阴沉，如此一来，李南絮不怀疑她跟柳全，又能怀疑何人呢！
  想必柳全难逃被当作要犯进行审问的命运了，自己虽在父兄庇护下逃过一劫，但送亲之事，往大了说关乎天下社稷，往小了说，又怎能不算景王立功的大好机会。
  自己救柳全这一趟，耽误了景王的正事，怕是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彻底摊上事儿了。
  -
  侯府后院，烛火通宵未灭。
  值夜的丫鬟小厮见了踏露而归的主子们，打着哈欠的巨口突然僵住，随即低头，待人都进了内屋，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听说没，二小姐被景王当成嫌犯，绑去了北熙驿馆，真是不省心啊，好好的大小姐不当，非要抛头露面……”
  “毕竟小时候没人教她规矩，长大了也教不会，我们还是少说两句，省的这位小姐又找我们麻烦。”
  “……”
  轻影跟着楚风括和楚轻卓穿过一条长廊，廊道上红色的六角灯笼正散发着微光，将整座宅子妆点得多了几分人气。
  长廊尽头，一个着寝衣的妇人正将手搭在横栏上，面色一片乌黑。
  “你们要将她带到何处去啊？”林氏悠悠开口，目光落在鬼鬼祟祟的三人身上：“深更半夜，夜不归宿，越大越不像话了。”
  楚风括以为自己见了鬼，红色的烛光从林氏头顶打下来，火焰随风颤动，衬得她的面容如出水的女鬼般幽森。
  “夫人啊，夜里凉，你出来作甚？”楚风括一拍大腿，哭笑不得地按着林氏的肩，把人往屋里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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