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消逝

吃过午饭，五人走出饭店，相谈甚欢。
  他们自动分成了2个小组，钟思雨拉住孟佳问东问西，忙不迭地想让他带自己逛逛北京。
  樱桃则跟在Joseph身旁，假意聊着他和小月的工作，时不时夹杂几个私人问题，打探得十分隐蔽。
  走到了小区门口，大家都意犹未尽，又站着聊了半天。
  “佳佳哥，下午你有事没？我太想出去转转了，你陪陪我？”
  钟思雨一声一声的“哥”，叫得孟佳跟喝醉了一样头晕目眩，他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
  只是他头晕的厉害，说话竟开始吞吐起来。
  就在他犹豫着怎么回答时，电话响了，他如释重负地接起来，脸色刚有好转，随即却沉了下去。
  “你说什么？老爷子没了？我马上过去。”
  他面色沉重地撂下电话，头脑瞬间清醒。
  “出什么事儿了？”
  樱桃只听到两个字“没了”，但他哥的表情也让她跟着有些慌乱。
  “我一哥们的爸，刚走了。”
  “哪个哥们？”
  “韩东景，你不认识。”
  “啥？老韩他爸？我怎么不认识，前天才和他吃过饭啊！我跟你一起去！”
  樱桃心里一急，脸蹭地红了。
  “你别去，不方便。你微信上安慰两句吧，等出殡那天你再和我一起去。”
  “那行，你快走，帮他好好张罗。”
  孟佳钻进面包车，摇下车窗挥了挥手。
  樱桃拿着手机，斟酌着信息应该怎么发。
  “你们有事先忙，我们先回去了。”
  Joseph和孟家兄妹点点头，转身要走，却发现小月竟然也呆立在原地。
  “Rita，那位，也是你朋友吗？”
  小月机械地摇摇头，平日红润的皮肤像石膏凝固，呈现出少有的灰白。
  Joseph很是讶异，只能把她的这种震惊，归结为同理心太强，过于善良。
  “要回家吗？一起走吧。你看起来有点不舒服，没事吧。”
  小月点头，僵硬得像机器人，她跟在Joseph身后挪动着步伐，甚至忘了和樱桃打招呼。
  “喂，小月，还有要帮忙的吗？下午买东西陪你一起？”
  樱桃在后面叫她，小月才算稍稍回过神儿来。
  “不用，今天辛苦你和孟哥了，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家躺会。”
  她的双腿灌了铅般地沉，脑子却清醒得骇人。
  韩东景这三个字，是一块功能强大的硬盘。
  关于他的所有回忆，都被备了份，只要提起这个名字，尘封的记忆就重新启动，清晰展现。
  他爱他的爸爸。
  那个夏天，他们朝夕相处，聊了很多。
  各自的家庭，也是其中的一个话题。
  他偶尔提起妈妈，脸上尽是轻蔑和不屑，刚想开口说上几句，便觉得这女人晦气扫兴，不再细说。
  但爸爸不一样。
  爸爸对他而言，是英雄和奇迹一般的存在。
  从一个厨师，到自己开店，到成为连锁饭店的老板，爸爸的逆袭比任何励志故事，都要让他振奋，让他骄傲。
  “有些人有了点儿钱，就拽得上天，我爸特低调，别人说他厉害，他只说是自己运气好。”
  “叔叔真谦虚。”
  “他人还特仗义，穷的时候，问亲戚借钱，没有搭理我们的，有钱之后，是个亲戚求他，就帮人办事。我说他傻，他说吃亏是福。”
  “真羡慕你有个好爸爸。”
  “哎，他这人挑不出毛病，就是陪我的时间太少。但也能理解，得赚钱啊，没钱的日子太难了，谁都看不起你。”
  江浸月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随着他说话语气的轻重，胸口不断起伏的频率。
  她有时会接上两句，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在脑中勾勒着这位叔叔的形象。
  他一定身材高大健壮，声音浑厚有力，面目和善慈爱。
  “你爸呢？跟我说说。”
  “我爸，我也不是很了解。小时候妈妈带我比较多。”
  “一想到他让你一个人生活，对他真没啥好感。”
  “我不埋怨他，只是有些事，不太理解。”
  “说说，帮你分析下。”
  韩东景松了松手臂，让她紧贴着胸口的脸，有空隙可以抬起来。
  “初三时，我妈病了，不到8个月就去世了。我记得自从妈妈住院，爸爸每天起早贪黑往医院跑，最后那个月，每晚在医院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以为他们很相爱。”
  江浸月不愿意回忆那段至暗时光，说起时忍不住眼眶泛红。
  “可是我妈走之后，才3个月，他就再婚了。爱不应该是至死不渝的么？所以我推翻了之前的想法，觉得他并不爱我妈。这个结论让我很难受，没办法面对他和那个阿姨。那时候也上高中了，就决定自己住，他们方便，我心里也能舒服点。”
  韩东景低头看她，她正望着窗外，鼻尖微红，眼角缓缓淌下两行泪来。
  他们安静地抱在一起，良久没有再说话。
  ……
  “叔叔，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听到您走了，我很难过，愿您安息。”
  江浸月躺在床上，天花板白得肃穆，耳边仿佛响起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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