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满月

“老大，你为啥非接这笔单子，吃力不讨好的，还跑这么大老远到第七城，穷乡僻壤的，什么都不方便。”说话的壮汉是个典型的西方人，金发碧眼的。毛发也极其旺盛，从他浓密的眉毛和大胡子就能看出。

        壮汉穿着简单的白色背心，胸背隆起的肌肉看着就要破衣而出，露出的双臂比女人的大腿还粗上几分，左手手腕上缠着一道满是尖刺的手链。另一手端起盛满酒的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干净才放下，这才看向对面，在自己对比下更显清秀纤细的长发男人。

        “因为……”长发男人故意放慢语速，勾着壮汉的好奇心，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碗，像是在品什么佳酿般，动作慢得很，直到壮汉有些不耐烦才放下酒碗，才吐出一个单字。

        “线。”

        “线？”壮汉有些疑惑，下意识朝着长发男人的手看去，男人的手很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也因此能清楚看见他指尖上深浅不一的线状痕迹。

        察觉到壮汉的目光，长发男人将双手缩到袖子下，看向他摇了摇头，无声地表示你猜错了。

        壮汉叹了口气，无奈低头沉思。

        长发男子也不着急，只是抬头看了眼天空，不紧不慢道：“时间快要到了。”

        说来也怪，壮汉穿着背心和迷彩作战裤，脚上穿着的也是适应各种作战环境的军靴，仔细看他的腿部，还绑了匕首和□□。

        而他对面的长发男人则是明显的东方人长相，凤眼狭长，薄薄的唇看着有些冷淡，一袭浅青色的长衫更显古典。长衫之上绣着同色偏深的藤蔓，蔓延至胸前的红色盘扣，远远看起来像是还未绽放的花苞。

        两个明显不是一个地域，甚至不是年代的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喝酒，而二者唯一相同的竟是左手腕上都缠着满是尖刺的手链。

        他们的身后是一个更加古老的客栈。

        客栈外的漆已经掉得看不出颜色了，门上的窗户也不懂是用什么东西缝补得，完全遮盖不住，里外的人能模模糊糊看到对方的动作。

        大门不远处还插着一个粗长的杆子，杆子的顶端挂了好几个白色的灯笼，发出的光芒在月光下可以忽略不记。至于他们坐的这张桌子更是已经用得看不出材质了，动一动都会掉下点渣子。

        此景看起来诡异得很，又因壮汉思考到变形的五官而显得滑稽。

        但真正诡异的却是天上无边的红幕，将整个天空都笼罩其中，其间只有一轮同样红色的满月，发出的光像不断渗出的鲜血，滴在整座城市之上。

        “线……”

        不是老大的线还能是什么线？

        在壮汉思考的工夫里，天上的血月竟又圆了几分，散发的红光愈发鲜亮，将二人的衣衫，发丝都染成了血色。

        对了！

        突然壮汉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接单的地方是第四城，那线指的就是……

        壮汉看向长发男人的表情有些激动，迫不及待地开口想要说出答案：“头，你说的线是第四城城主吧。”

        长发男人没有说话，嘴角却轻轻上扬。

        壮汉知道自己猜对了，正想求夸奖，突然……

        “吱呀吱呀。”

        尖锐的开门声打断了壮汉将要说出的话，一时间周围的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们不自觉地看向门口，好奇这次来的新人又是什什模样。

        壮汉和男人也不例外朝着门口望去，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壮汉吹了口哨，看向长发男人调侃道：“老大，这新人长得好看啊，你猜能活多久？”

        不等长发男人回答，壮汉就看到几个道士打扮的男人朝着门口的新人走去，于是拿起酒桶里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事实上，周围的人也大多是这个态度，在种族，能力，世界都未知的情况下，只有蠢货才会敢上去搭讪，哪怕这里是第七城。

        壮汉看着几个道士的动作，像是要动手，顿时又提起几分兴致，头也不回地问：“老大，你说那几个道士到底是觉得来第七城都是废物，还是对自己太自信呢？”

        众所周知，在第七城登陆的新人都不会太强，大多是普通人，但总会有几个例外。

        长发男人的右手食指伸出，在空中打了圈儿，红色的丝线凭空出现缠绕在指尖，与深浅不一的痕迹完美贴合，很快又消失不见。

        “找死。”男人说完起身，对着还想看热闹的壮汉道：“该走了，时间到了。”

        听到长发男人的命令，壮汉也干脆利落地起身，走前又抬头看了眼天上红得可以滴血的月，身体里的好战因子被点燃，异常期待接下来将发生的事。

        而两人离开后，另一桌浅金色眸子的少年还在看着门口。尤其在见到新人那纯粹的黄金瞳后呼吸更是重了几分，桌下的手不断握紧，盯着被道士围困的新人，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城门口。

        “美人，一个人啊？”为首的道士率先开口，“这里可是很危险的，尤其是一个人，要不要道士哥哥保护你啊？”

        浅渊：“……”

        这群人类在搞什么，长这么歪瓜裂枣的人怎么好意思自称哥哥的。

        浅渊不喜欢杀人，他稍稍低头不理睬为首的不要脸道士，想直接绕开他们。

        然这一行为在几个道士看来，就是美人开始思考他们话的可能性，于是一旁的一个小弟也劝道：“美人啊，大哥说的很对，你第一次来很多规则都不懂，指不定还没弄明白就死了。我们热心肠，先一步来找你，其实是在保护你啊。而且你看看我们老大，配你，这不是天造一对嘛。”

        “没错，没错……”剩下的几个道士跟着应和。

        被小弟一番吹捧后的为首道士更是晕了脑袋，他看见浅渊朝自己走来，没有在意他口中美人走近后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主动张开双臂等着浅渊的投怀送抱，眼神里满是对美人的欲望，“来吧，美人。哥哥的怀抱已经为你敞开了。”

        浅渊：“……”

        被恶心到了的浅渊直接停了下来，“不想死就滚开。”

        听到浅渊这么说，道士的动作陡然僵住了，身后的小弟也僵住了。

        几秒后，感受到身后小弟尴尬的目光，道士眼中的欲望转变成愤怒，他伸手从自己的道袍中掏出一张符纸，边催动边骂：“妈的，不识好歹就别怪我出手重了！”

        “出手重？”浅渊笑着抬起头，他的眼睛再次变成尖锐的兽瞳，一时间凶性毕露。

        这突然的变故让道士被吓得停止了动作，周围的温度在降低，他拿着符纸的手瞬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动……动不了了！

        道士有些胆寒，而他身后的小弟却毫无所觉，甚至有些疑惑，“老大，你怎么还不动手啊？”

        “我……”道士对上浅渊戏虐的表情，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判断错误，感受自己逐渐麻木的手臂，“不，不是……”

        突然，“砰”一声。白色的烟雾在几人周围散开，处于中心的浅渊有些恍惚，他好像看到了一个背影，挺拔却又有些清瘦，包裹着一身黑衣。

        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

        浅渊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牵住对方，竟真的被一只手拉住了。

        他说：“跟我走！”

        那只手拉着他往城中跑去。

        待到白雾散去，城门口只剩下几个道士，一个小弟率先反应过来，看了眼浅渊先前站着的位置，又看了看他们还在发呆的老大，尴尬道：“老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追吗？”

        “追……追……”道士结巴道。

        突然，血月的光芒达到顶峰。所有人的身上都染上了红光，连弥漫在空气里的尘埃都没有放过。

        道士崩溃喊道：“追你妈个头，快跑！”紧接着他率先跑了起来。

        哪里都好，给我一个能躲的地方！

        另一边，被拽着跑了老远的浅渊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前方少年人与雾里那人完全不一样的背影，陡然停下了脚步。

        奔跑中的少年感受到突然到来的压力，脚步一顿，再想移动竟变得异常困难，寒气从他拉着的那只手蔓延至手臂，不过瞬息，胸膛竟也冷了几分。

        此刻，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着急了，对方或许不需要他来救。

        身后的杀意愈发浓重，他匆忙回头喊：“停停停！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浅渊停止了寒气的蔓延，笑盈盈地看向少年，仿佛是信了他的话，但却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

        少年的个子不是很高，陡然停下来后，稚嫩未退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许无辜。他穿着不懂哪个年代的衣服，纯白色的，中间用黑色的腰带收紧，衣摆很长底端卷染了山河的水墨画，站定后只能露出少年同样白色的鞋头，上面也有一点黑色的墨做装饰。

        然而更让浅渊在意的是少年浅金色的双眼，哪位妖皇的后代吗。

        浅渊心道人类还真是大手笔啊。

        少年在浅渊打量他的同时，先是看了眼笑得愉快的浅渊，又低头看着两人握着的双手，紧张地吞咽了几下口水。

        他知道自己之前着急了，对方不仅不需要他的帮助，还有看情况还大概率不是个善茬。

        要是不能给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一定会杀了自己，毫不犹豫的那种。

        “一般情况下第七城的新人都是很弱的人类。那几个道士不安好心，我怕你打不过他们，被他们强迫，所以情急之下才带着你跑的。”少年尽可能冷静地说着，看向浅渊的眼里也写满了真诚，但强装镇定的话语间还是透露了胆怯，“所以，你能……能松开我了吗？”

        少年知道对方是信了，因为蔓延至胸膛的寒意慢慢褪到了手臂处，但就在他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又再次停止。

        浅渊可不信有人会好心救他，要知道对于人类而言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即使对方是个看起来无害的少年。

        他似笑非笑，“小朋友，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呢？”

        少年怯生生地回答：“我也不是对所有人都好心，对你好心主要是因为你的眼睛是金黄色的，只有……”

        浅渊看到少年的瞳孔突然放大，他抬头看着天上的血月，不等回头，鲜红色的月光降下，将两人彻底包裹。

        空气里的尘埃都染上了血色，不一会儿，浓厚的血雾袭来。

        浅渊感受到前方少年的拉拽，也许是发现拽不动自己，少年的声音很是惊慌，“跑，快跑，它它们要来了。”

        浅渊想问它们指的是什么，但少年的力度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这只胳膊扯断也要跑走。

        无论少年怀着什么目的，终究是把自己带离了那群麻烦。而且无论人类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少年说得不错，浅渊是所谓的新人，需要一个老人给他科普。

        少年有些绝望，心底做好了断一只胳膊逃命的准备，就在此时身上的寒气彻底消失了，而拉着的手也松开了，诧异间听到对方说：“走吧，不是要跑吗？”

        血雾有弱化五感的能力，少年只能模糊看清浅渊的影子，虽然很想丢下他，但还是咬咬牙冲着浅渊喊：“跟我来！”

        少年的速度很快，在雾里的身影很模糊，好在妖辩位也不完全靠视力，浅渊嗅着少年的气味飞速跟了上去。

        尘埃与血色共舞，欢愉的迷雾朦胧了双目，浓重的血腥味充斥鼻腔，耳边听到诡异的低吼声，看不见的雾里它们在慢慢接近。

        而城外的某处，还有些人拿着灯笼静静等待着什么。

        他们手中的灯笼散发刺眼的红色光芒，穿透血雾，似乎在吸引什么，听着雾里传来的阵阵吼叫声，竟是拿起武器，满脸兴奋。

        血色满月，狩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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