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恨春风（四）

御书房。

        小李子抱着一卷画卷走了进来，他偷看了一眼龙椅上还在批阅奏折的皇上，吓得手一抖，险些将手中画卷扔在地上：“皇，皇上，这是礼部送来的秀女的画像，明日便是选妃的日子，还请皇上先过目。”

        燕瑾行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的那一刻，狭长都狐狸眼中戾气还未散去，漆黑如墨的瞳孔一片暗色，吓得小李子慌忙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叫人带云琰过来，”燕瑾行一脸寒霜，看不出什么喜怒，“放在这吧。”

        小李子战战兢兢地又看了一眼燕瑾行，心中琢磨不透这位天子。前几次，自己师傅抱着一卷画册，让龙椅上那位选妃，差点掉了脑袋，但是今日，那位居然没有发火，当真是奇怪。

        小李子也只敢在心中揣摩，快步出去，叫人传云琰来御书房。

        半柱香之后，云琰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出现在了御书房，燕瑾行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还未开口，小李子去而复返：“皇上  ，宁王来了。”

        “宣。”

        宁王穿着一身朝服  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看到殿内的云琰，如钩的眼睛越发的阴郁，他古怪一笑：“老臣深夜到访，不知皇上这里，还有旁的人。皇上同这云氏罪臣一起，可不能不妨啊。”

        云琰看了宁王一眼，收回视线。

        宁王是璃国唯一一位异姓王，先皇十分器重这位宁王。此前，云琰同这位宁王并无什么交情，但是刚刚宁王看他的眼神，并不是怎么友善。

        且宁王在先帝驾崩的时候，便以身体不适，年事已高为由，不问朝堂之事，今夜出现在这里……

        面前忽然一片阴影，燕瑾行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面前，挡住了宁王的视线。

        “皇叔多虑了，”燕瑾行带着惯有的、凉薄的笑容，“朕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皇叔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要同朕说的？”

        “老臣听说皇上三天后就要选秀，皇上登基也有些日子了，天家的血脉自是十分重要。叶、沈两家女子，自太祖皇帝起，就十分被天家看重，昨日叶大人特意托老臣来同皇上求个情分。”

        “皇上前些日子留下了云氏罪臣一命，朝中诸多大人不满，皇上毕竟刚刚登基，这些老臣再怎么说，也还是有威望的。”

        燕瑾行轻笑，斜睨着宁王：“王叔是怕朕偏私？王叔大可放心，朕同父皇可不一样，朕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倒是皇叔可要小心了，皇叔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还有精力关心旁的事情，倒是叫朕心里感动。”

        宁王皮笑肉不笑，面色不改：“老臣不懂皇上再说什么。”

        燕瑾行向前一步，低声道：“皇叔，要是父皇知晓那碗致命的毒药是皇叔的手脚，心里不知道多感动呢。但是朕可不是皇叔，也不是父皇。”

        宁王笑容未减去半分：“老臣告退。”

        他走了几步，倏然回头，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了云琰的心脏，匕首脱手而出，燕瑾行只是移动了半步，匕首准确无误的插在了他的左肩，鲜血瞬时流了出来。

        云琰刚要上前，却被拦住了去路。

        燕瑾行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皇叔，即便是我父皇在，你公然在御书房动手，怕是也会惹怒父皇吧。”

        宁王收起脸上的笑容，眼中恨意渐浓：“皇上当真要为了一个男子如此昏聩？！”

        “昏聩谈不上，”燕瑾行死死地按住云琰的胳膊，不让他有任何动作，声音里带着笑意，“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皇叔可要千万小心啊。”

        宁王倏然一笑：“皇上放心，老臣必然更加小心了。”

        小李子听到动静刚要进来，燕瑾行厉眸一扫：“送皇叔出宫。”

        “是。”小李子压下自己心中的惊诧，有些发抖的走向宁王。

        “王爷，请。”

        宁王看了燕瑾行身后的云琰一眼，拂袖离开。

        “燕瑾行……”

        云琰顾不上两人的隔阂，就要替他检查伤口，燕瑾行拂开他的手，淡淡开口：“他一定会杀了你。”

        “云城千万人想要罪臣死，多一个宁王也没什么稀奇的。”

        云琰动作一僵，语气平平，“皇上叫御医吧。”

        “他在云府抄家之后，去过云府，你猜他是去找什么？”

        鲜血顺着燕瑾行龙袍落在他的脚边，他似乎不甚在意，也感觉不到疼痛。

        “父……云宥惟和宁王并无深交。”

        云琰视线落在地上的血迹上，眉心微皱：“宁王如此，皇上也能放他走？”

        “少将军忘了？”燕瑾行手指搭在那把匕首上，眼睛也不眨的拔了下来，一瞬间血雾弥漫，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少将军背负北境数十万人命，朕也叫你活着，还出现在了这里。”

        云琰哑然，桃花眼中的关切渐渐褪去，身侧的手倏然握成拳：“皇上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云琰，你这么快就忘了，”燕瑾行戏谑地看着他，“是你答应皇祖母要替朕选妃的。三日后，便是秀女进宫的日子了。”

        “燕瑾行！”

        云琰脚下一轻，他有些恼怒地看着抱着他的人，刚要挣扎，视线在触及龙袍上的血迹的时候，放弃了。

        燕瑾行抱着他坐在了桌案前，云琰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燕瑾行向后一靠狭长地狐狸眼懒懒的看着他：“选吧，这次秀女的图册都在那里了。”

        云琰偏头，一眼看到了摊开的奏折，上面赫然写着：天和三年，一月十三日，凌云骑副将周毅被敌挂在城墙示众，群狼分而食之。

        轰——

        云琰像是被千斤重的铁锤砸中了后脑，许久没了反应。

        他似乎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以及许多尸体烧焦的味道。

        直到燕瑾行用力拉着他的手，解开了一旁的一卷画卷，在他耳边低声：“沈家三小姐，端庄聪慧，在云城诸多世家小姐颇有美名，朕选她做朕未来的皇后，琢玉以为如何？”

        云琰眼尾发红，指尖倏然收紧，下巴紧绷。

        燕瑾行又开口，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沈三小姐昨日失踪了，若是你还记得周毅的未亡人，今夜就去找她。”

        云琰这才回神看着燕瑾行，眼中满是询问。

        “三日后，朕会亲自封沈三小姐为贵妃。”

        燕瑾行一如往日那样抚摸着他眼尾的泪痣，在他手中塞了一个什么东西：“城北军营。”

        云琰摊开掌心是一枚白虎玉佩。

        “皇上不怕罪臣拿着这枚玉佩做些什么吗？”云琰自嘲一笑，如玉的面孔露出几分凉薄。

        燕瑾行不以为然：“物归原主罢了。”

        “沈三小姐等不了太久了。”

        他继续说。

        云琰从他怀中钻出，拿着玉佩就要行礼，燕瑾行便拿出一个瓷瓶，云琰会意，结果瓷瓶，打开一看确实一只肥硕的虫子。

        “国师的新宠，”燕瑾行嗤笑一声，“朕虽然惦记周副统领功勋赫赫，还没忘记少将军有多少本事。这个宝贝叫蚀心蛊。”

        云琰当即明白了什么，他捏紧了手中的玉佩，顿时觉得自己刚刚那点心思都成了笑话。他当着燕瑾行的面，任由那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血管，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罪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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