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 随便的人

沈玥不喜欢拍照。

        这个怪癖的产生来源于她童年时一次不愉快的经历。

        沈家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在最初级的傻瓜相机刚刚面世的时候，上小学的沈瑶就已经拥有了一台。

        小孩子对什么新鲜事物都好奇，因而当沈瑶举着手机在沈家各处拍照时，沈玥偶尔会打开自己的房门，偷偷地看她。

        相机底片一卷只有20张，沈家没有专门的暗房，街面上的照相馆也很少见。所以沈瑶总是照完好几卷底片，由家里的司机一次性送到几公里外的照相馆，洗好以后再把照片拿回来。

        沈瑶年纪小，相机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玩具。她拍起照来很随意，过爆或是干脆糊掉的照片数不胜数，浪费的底片也数不胜数。

        这一点她不在意，沈家的其他人更不会在意。

        可某天谢莺捏着有沈玥模糊身影的照片上来，对她又打又骂：“瑶瑶拍照你到处跑什么跑？你知道底片多贵吗？你个白眼狼！就知道浪费我们家的钱！我真恨不得从来没生过你！”

        谢莺走的时候，将那张照片撕碎，扔到脚下。

        “真是个拖油瓶！”她当时嫌弃的眼神，沈玥一辈子都记得。

        从那以后，沈玥再也没偷看过沈瑶拍照。

        每每有人想要给她拍照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当天的场景，条件反射地形成恐惧与颤栗。

        所以许绍城设置成壁纸的这张照片，一定是偷拍的。

        可那个时候她与他压根就不认识，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照片。

        沈玥盯着照片里那张与现在相同却又青涩许多的脸看了半晌，将许绍城的电脑重新设置成睡眠状态，定下心来开始工作。

        剩下的任务不多，她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全部完成。

        把PPT备份到U盘、云端，甚至还给陆晨发了一份，沈玥才安心地关掉电脑。

        她咬着牙恨恨地想：看Judy还怎么删！

        抱着电脑和文件从书房离开的时候，她又多看了一眼被她推到一旁的许绍城的电脑。

        她还是很在意。

        倒不为其他——高中时期的她真的太土了！

        她念的是市里的重点中学，校风严到可怕。

        每天上学必须穿那套蓝白相间的土气校服，她们班主任不让打扮、不能戴首饰，甚至都不许女生留长头发——那个时候她们班的教室里，一半都是齐耳的蘑菇头。

        虽然沈玥的底子在那儿，但以她现在的审美眼光来看，真的是土到不忍直视。

        沈玥想，她得跟许绍城好好谈谈，让他把壁纸给换了。

        **

        沈玥一出去，就被星星抓住，拉到客厅陪他拼乐高。

        而此前作为他“玩伴”的许绍城，这会儿正在厨房准备三人的晚餐。

        沈玥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将口罩往上扯了扯，严严实实地遮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你能自己玩一会儿吗？”她和星星商量，“妈妈生病了，不能离你太近。”

        星星的反应却很激烈：“那你为什么还能跟爸爸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我去找爸爸的时候看到了！你跟他抱在一起睡的！离得比现在跟我近多了！”

        沈玥的脸骤然一红，很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羞耻感。

        “那是因为……”大约是着了急，一口气没来得及喘上来，她刚一开口，便泄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许绍城闻声扔下锅铲从厨房里跑出来。

        “怎么了？”他的脖子上还挂着小碎花的围裙，衬着他高大的躯体，是沈玥已经熟悉了的搞笑搭配。

        “没、事。”沈玥费劲地吐字，捂着胸口咳得弯下了腰去。

        许绍城很快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塞进她的手中。

        沈玥特意远远地挪到阳台，才扯下口罩喝水。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警惕地瞪着几米外关切注视着她的父子俩，说：“你们俩都离我远点儿！”

        眼见着许绍城朝着她的方向迈出长腿，她急忙后退，用手指着他警告：“尤其是你！不许过来！”

        许绍城皱着眉头，不解地望向她。

        他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个小时的工夫，她就从主动抱他入睡，变成了避他如蛇蝎。

        沈玥的脸因为咳嗽而涨得通红，恰好能够完全遮住她因羞耻而升腾起的红霞。

        她避开许绍城的视线，从另外一侧绕了一个大圈，站定在自己的卧室门口。

        “晚饭你们先吃，等你们吃完我再出来吃，免得感染到你们了。”

        说完，她立刻逃回房间，把门关上。

        **

        沈玥的晚饭是许绍城送进去的。

        “你怎么……”指责的话才说一半，她就被许绍城暗沉的脸色吓得闭上了嘴。

        如同先前一样，许绍城把托盘放到床头。

        可这一次，他并没有催她吃饭。

        他坐在床沿，直勾勾地盯住她。

        沈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许绍城这才开口：“我又做错什么事了吗？”

        他的语气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冷厉，而是轻柔的、低哑的，还带了那么点儿似有若无的委屈。

        沈玥的心酸得厉害，像被人揉得皱巴巴的，没法铺平展开。

        因为愧疚，她的音量不知不觉地降低：“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自己……”

        她把星星问她的问题，原样给许绍城复述了一遍。

        当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的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许绍城听着听着，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板着的脸上，甚至还多了一抹颇含兴味的笑容。

        “对啊。”他的眸色逐渐变暗，“为什么你能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们俩可什么关系都没有。”

        沈玥倏地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还不都是你！”她气得身体颤抖，“不是你非让我去床上的吗？！”

        “我让你上床你就上了？”许绍城身体前倾，与她靠近了几分，笑容中的揶揄又多了几分，“原来你是这么随便的人。”

        “你才随便！”沈玥气血上涌，更是因为他的误解而委屈得眼眶发热，“你给我出去！”她捞起身后的枕头，重重地砸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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