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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槐


谢栀引兴味索然地倚在殿门边,边听着门口不知几品的传话太监与自家丫鬟浓云的对话,边把玩着身旁黄花梨木底座上的青釉罐摆件。

        “谢公公通传。”谈话结束间,愁雾往领头太监手里塞了一个锦袋。

        谢栀引挑眉,看眼着这太监不动声色地将锦袋纳进袖口。

        她生平还是第一次有了寄人篱下,不得不用钱财打点的感觉。不知道父亲和哥哥若是得知在自家宫中娇纵任性惯了的她现在的处境,会不会心疼。

        “呦。。。姑娘真是客气了,三日后傍晚奴才定会前来为崇阳公主引路,公主且心安罢。”言语间,他看似恭敬地转向谢栀引行了个礼。

        谢栀引只朝他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屋子。

        这是她入槐国以来被晾在宫里的第四天。前三天无人问津,只每日有人定时送些不温不热的吃食过来。可见槐国有多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应该说是槐国根本就没把焦丘放在眼里。

        到今天才有人告诉她,槐国在三日后设宴为焦丘的崇阳公主接风,当真好大一个下马威。

        “公主”愁雾送走太监后急急地进屋,“太子在送您入槐之前交代的事儿,您还记得吧?”

        忘记什么都不敢忘记这个,谢栀引暗自腹诽。

        “公主,三日后的宴会穿这件吧~可不能让槐国的那些公主娘娘们将咱们比了下去。”一旁的浓云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刚刚公公进来通传,她一得知三日后宫中设宴,便兴冲冲地一头扎进箱柜里翻找着最华丽的样式,“公主可是焦丘第一美人呢,得让槐国那些人都开开眼。”

        焦丘第一美人?谢栀引被这个称号逗笑了。是不是焦丘第一美人她确实不记得了,但身为国家唯一的公主,又拥有国家第一美人的称号,这其中到底掺了多少水分就不得而知了。她边伸手摸了摸浓云递来的衣裙上的莲花织锦,边这样想着。

        “公主终于笑了,公主笑起来可真好看。”浓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她和愁雾都是在确定公主要和亲槐国之后,由太子亲自挑选下拨的送嫁宫女。自从来到公主身边,公主便整日愁容满面。而她和愁雾的名字,也是公主亲自赐下的。

        “浓云”“愁雾”,饶是她再不会观三色,也知道公主心有郁结了。

        这是她来到公主身边两月有余的时日中第一次见公主笑,真不愧是槐国的第一美人啊,唇角随便弯起一个弧度,就可以如此夺目耀眼。

        “公主,在槐国的处境不比焦丘,公主要是要万事小心,切不能太过出挑,以免引祸上身。”愁雾不同于浓云,她从前是谢霁尘的贴身婢女,心思和谋略都是受过他调教的,这次拨来给谢栀引陪嫁,也是谢霁尘怕她在槐国无人指点,横生事端。

        “我心中有数,你无需太过忧虑。”谢栀引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心里是惴惴不安的。

        她想起几天前谢霁尘同她说的话,自己在槐国只需装傻充愣,维护好那个皮囊美丽但内里无脑的人设,便不会把自己陷入太过危险的境地。槐国的官场内有谢霁尘的人,虽然现在还无法现身,但他说等时机到时,她自会知道那个内应是谁。

        她还想追问的时候,谢霁尘就不开口了,只跟她说她性子急,知道太多内幕不是好事。等时机一到自然什么都会知道,现下的事儿都听愁雾安排为上。

        可她虽失了忆,但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么甘于受人摆布!哪怕那个“摆布”她的人是哥哥安排给她,真心为她好的人。

        谢栀引这两天有细细思索过内应为何不能现身的缘由,她觉得原因无非为二:一是现下此人官职太低,在朝堂上的位置无法掀起风浪,即便现身也无太大意义,所以会先将心思花在晋升上;二是此人位高权重,但并不完全是谢霁尘的人,二人只是合作关系,所以在确定她的价值,或者焦丘的价值之前,不会轻易现身。

        哥哥怕她危险,所以这也不让她知道,那也不让她做。但她可不这样觉得自己软弱至此,焦丘儿女可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哥哥同她说过,她会嫁与槐国身份最高贵的那群人中的某一位。到时她只需装傻充愣,适时挑拨那群人的关系,制造矛盾就行。至于要这么做的原因,她这两天已然猜到几成。

        焦丘是如何建国的?就是趁槐国内乱之际!现在槐国的皇帝已经垂垂老矣,必将陷入新一轮的皇位之争,老皇帝想趁着自己最后的这段时间收复焦丘。却不想这个时期也是焦丘重铸荣光的最佳时期,只要能挑起几个皇子之间的事端,焦丘不仅不会灭国,重现往日雄风也是指日可待。

        父皇这次向槐国进贡无数奇珍异宝,并将自己这个唯一的公主送过来和亲,只是假意向槐国低头卖乖的柔雾炮弹罢了。

        正想着呢,门外突然传来一些吵嚷的声音。

        “让你们那个崇阳公主给我出来!”这叫唤声音虽大,气势虽足,但还是能听出来她声线稚嫩,年岁不大。

        “奴婢不知几位贵人是谁,但崇阳公主在房内休息,还望几位贵人不要随意打扰了去。”她另外的随行婢女将那几人挡在门外。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们是谁!区区一个弹丸之地的公主,架子竟如此之大?”女声仍不依不饶。

        “请贵人小声点,公主远嫁,舟车劳顿,现下还在休息呢。”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对话,赶紧叫你们那个公主出来!自行封了个国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了?”

        “我倒要看看这次三皇子要娶的这个乡野之地的公主,到底长得何般模样。”

        “快出来啊,崇阳!在里面装死吗?还不快出来向我们行礼!”

        谢栀引原以为只要她闷声不响地做会儿缩头乌龟,门外那些人就该走了。没成想她们竟如此不依不饶,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当真是欺人太甚。”不知不觉中谢栀引已经攥紧了拳头。

        “公主,你不要冲动。”愁雾在旁边劝着。

        谢栀引突然眼珠一转,一个极好的出气方法已经在脑海里成型,于是盈盈一笑道,“我不冲动,我也不生气,她们不是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吗?我这就出去让她们看个清楚。”

        “公主…”愁雾正想阻拦,却发现谢栀引已经风风火火地往门口去了。

        “谁要见我?”谢栀引推开门扉,往台阶下走去。

        她看到下面站了好几个姑娘,不过都年岁不大,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其中一个腮帮子鼓鼓,像是又要蹦出些什么腌臜的话来羞辱她。

        就她了,谢栀引眼神一暗,锁定目标。

        台阶下的槐国贵女们,在她推开门的那刻不由得看直了眼,连原本马上要骂出嘴的话都卡在了嘴边。

        只见她一身素白宫服,腰间仅用青纱束拢,这身简易到不行的装扮反倒衬得她不盈一握的婀娜身段尽显。而向上看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婷婷袅袅,一头乌发垂落腰间,青丝随着下阶的步伐微扬,尽显娇媚之姿。原来一个人外貌,真的和衣着没有太大关系,哪怕穿着如斯,也可尽显倾城之姿。

        谢栀引没有在意她们打量自己的眼光,在快走到她们跟前的时候,故意用左脚绊了一下自己的右脚,装出一副不小心摔倒的样子。

        旁边的婢女刚想伸手扶她,她就先人一步往那个贵女的方向倒去,伸出自己的双手假装保持平衡,实则是将自己的右手掌心狠狠得抽在那个贵女的脸上。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宫殿。谢栀引在跌倒之前,嘴角止不住得意地笑了。

        “哎呦!”她在跌倒的时候,还给自己加了个语气助词。随之而来的就是长久的寂静,她身边的婢女在看到她做出猛甩槐国贵女巴掌的惊世之举后,一下子忘了扶她。而槐国刚刚还在叽叽喳喳的那群贵女,此时也都如木桩一般愣住了。

        谢栀引赶忙调整好自己嘴角的弧度,拍拍脏了的衣裙站了起来。她作出一副犯了大错,衔泪欲泣的样子开口:“这位小姐,您没事吧,我刚刚失了平衡,冲撞了您,当真对不住了。”

        她忍不住多瞟了几眼那个刚刚被自己甩了巴掌的贵女的脸。啧啧啧,都红了一大片了,自己下手果然够重啊,够报刚刚被言语羞辱的仇了。

        “兰兮,你没事吧。”一旁那个身着金丝祥云图案华服的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查看她脸上的伤势。

        谢栀引这才得空打量起这群贵女。她刚刚没看仔细,现下才通过衣着首饰观察出她这院子里这次就来了两个贵女,其他的都是些分了品阶的婢女罢了。不愧是大国,大宫女的衣着都快赶上自己这个焦丘公主了。

        “我…你…”那个被谢栀引扇了巴掌的贵女显然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伸手抚上了自己发烫的脸颊,豆大的泪珠突然开始一颗颗地往下掉:“玲珑,你都看到了,她…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打我的!”

        谢栀引看了她的反应暗笑,没错,我就是故意打你的,谁叫你口出狂言。但面上却诚惶诚恐地摆了摆手,“不是的,这位小姐,我真的是不小心的,大家都看到了,我是不小心绊了脚才失了平衡。”

        “你可知我是谁!”那位贵女喊话的嗓子破了音,“你死定了,我是镇国大将军之女,我定要叫爹爹砍了你的头!”

        ???谢栀引倒抽一口凉气,自己好歹也是个和亲公主,这颗头应该还没不值钱到说砍就砍吧?

        “你跟我过来!”谢栀引还没来得及再辩解些什么,就被那位镇国将军之女扯着手臂向殿外踉跄走去。

        这下真摊上事儿了?谢栀引暗道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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