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蔷薇

血腥的风暴持续酝酿，维仕克青年们的冲锋仍未停止，最初的二十人陆续成为尸体，更多的维仕克人从不远处的营地中跑出，莱耶斯注意到，其中甚至包括了他见过的那名在空地上握着黑色书册，带领年轻人完成先祖信仰的老人，他们握着战斧低吼着冲进战场，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试图用斧头在莱耶斯的装甲上留下痕迹。

        莱耶斯受了伤，且伤势不轻。

        这很正常，在数十人的混战中，他是唯一一个孤立的目标，其他所有人的攻击都由他承受，哪怕坚硬的装甲为他抵消了大部分劈砍的力量，但留有的余力仍然透进真正的身体，把脏器和血管搅得混乱如麻，喉腔不停地涌上带有腥气的甜意，大概他卸下装甲时，就能看到自己身体上各处明显的皮下出血痕迹。

        莱耶斯拎住一个中年人的双脚，用力地挥舞着他的身体，在人群中划出一道还算规整的圆，利用旋转的力量击飞了另外三人，随后将中年人向后一扬，再奋力地摔打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咔擦声不绝于耳，他的大半个脑袋的皮肉都被摔打成肉沫，露出其中白生生的颅骨。

        一只沉重无比的金属脚随之踩下，对准中年人的脑袋，狠狠地踩压下去，在这只脚的力量下，人类的脑袋不会被一只西瓜坚硬多少，红白交织的浆液从碎裂的颅骨中涌出。

        踩下这一脚后，莱耶斯看也不看，直接将握在手中的双脚向前一推，稍稍底下身子，恰好躲过了来自后方的一记攻击，斧头擦着他的头皮掠过。

        他出拳，狠狠地击打在男人的腹部，迫使对方痛苦地弯下腰来，方便他的双手能直接握住男人的脸颊和肩膀，他用膝盖顶住男人的身体，双手用力地向两侧拉扯。

        瞬间，血肉直接撕裂，男人的身体分为两半！只留下腰部的一丁点皮肉连接着身体，如此伤势已经直接葬送了他的性命。

        莱耶斯头顶的光线骤然敛去，他抬头看见的是一个至少五米高的巨人，拎着同样巨大的斧头，战斧的刃口上燃烧着火焰与雷电，巨人的左手锤打着肌肉突出的胸膛，摩擦着尖利的牙齿，双眼中充斥着血光，狞笑着向他挥下这巨大的一斧。

        “去死！”

        他是商团里战力的佼佼者，能支撑他巨大化的可不仅仅是魔力，更有先祖信仰赐予的能力，这就是他狂妄的资本，现在他的力量增幅远超十倍，身体的坚硬度更是超过了铁块，并且速度丝毫未减，根本不需要砍中，哪怕只是落在莱耶斯的身边，冲击波和碎石弹射就足够击穿他的金属装甲，而他却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身体像其他人那样，被金属贯穿。

        莱耶斯无动于衷，抬起右臂，臂舱经过两轮转换后，一枚三指粗的子弹在空中连成一条黑色的线，射向巨人的眉心。

        轰隆隆！

        沙土开始纷扬，这是被巨人忽然倒下的身体带起了狂沙，在巨人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小洞，直接杀死了他的大脑，所有的神经反射都归于停止，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莱耶斯放下手臂，子弹发射支架自动缩回了臂舱，这一发子弹甚至没有引起任何爆炸，因为它根本不是火焰鸢尾，而仅仅是一枚装有复合水银的特大号重弹，火焰鸢尾的产量并不高，他不需要浪费在一个没有必要的人身上。

        “你的人快死光了。”

        他抬起左脚，直接将面前的维仕克男人踩倒在地，微微用力踩碎了他的肋骨，断裂的骨头刺破了他的肺部，鼻腔和嘴巴里都充斥着血沫，过不了多久，这个男人就会因为血液灌进双肺而窒息。

        “你还在等什么？”

        他漠然地望向不远处，老胡笳双手杵着狼牙棒，战斗虽然短暂，但也持续了五分钟，可老胡笳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莱耶斯不会觉得这是一种怯懦。

        相反，老胡笳的沉默甚至让他感受到了危险，这位老人的战力恐怕还在他的预想之上，他不出手的原因就是在等待时机，以一种冷静甚至残酷的思维，操控着其他人来消耗莱耶斯的体力，当莱耶斯开始虚弱时，他掀起的攻击便会越致命。

        老胡笳的想法确实如此，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莱耶斯战斗的方式会是如此简洁和高效，每一个动作都精炼到极致，一拳一脚从不落空，根本没有多余的动作，在高速杀戮的同时，却还没有将他的体力榨干。

        剩下还活着的维仕克人已经没多少了，个个身上都带着伤，老胡笳虽然还没有等到自己心中理想的那个时机，却也明白，真的不能再等了。

        老胡笳枯瘦的身体落在莱耶斯身前，却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他吸进一口气，胸膛便臌胀起来，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很快那个枯瘦的老头消失不见，壮硕如熊的男人拎着金属狼牙棒，冲他虎视眈眈。

        “你们都会死在这里。”莱耶斯平静地说出宣战的言辞。

        老胡笳沉默了片刻，双眼忽然明亮了不止一部，牙齿摩擦出滋滋的响声，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身体恢复强壮还不至于能让老牙重归洁白：“那可不一定。”

        嘭！

        地上只留下两道残影，两人几乎同时高速奔袭，狠狠地撞向对方。

        老胡笳拿定的是一击必杀的主意，在观察了莱耶斯整整五分钟之后，他明白面对这个不会魔法的年轻人时，连一点机会都不能给对方，他已经老了，和年轻人耗不起专注，只有在照面的瞬间竭尽全力发出一击，才能最大可能地取得胜利。

        金属狼牙棒高高扬起，老胡笳发出猛虎一般的咆哮，魔力骤然沸腾，瞬息之间激荡而出，这倾尽全力的一击不仅带来惊人的声势，节节攀升的力量，甚至让他在瞬息之间越过星级大关，成为五星水平的法师！

        战时晋级，更是让他信心倍增。

        莱耶斯眼睛稍稍眯起，在碰撞之中，他首先遭遇的是一团强烈的雷暴，风与电的力量狠狠地击打在装甲上，让他不得不暂缓脚步，紧接着才是老胡笳冲出的身影，金属狼牙棒上的尖刺伸展了无数部，借由老胡笳的急速，狠狠地砸了过来。

        他等的就是这一瞬，双手落下，迎着雷暴向前冲击。

        轰！

        雷暴归于平静，莱耶斯与老胡笳互换了位置。

        保护他头部的甲片已经不知所踪，大量的血液从头发里流出来，覆盖了半张脸，右臂的装甲也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翻卷出金属的碎花，他伸手将整条手臂的甲片撤下，裸露的臂膀上全是深红的小点，每一个小点，都意味着一处皮下出血。

        他看上去有些凄惨，这让守候在四周的维仕克人有了些想法，刚迈出第一步，就被锋锐的刀片割开了喉咙，这是莱耶斯拆下手臂甲片后炼成的武器，还是第一次用，命中率倒是不错。

        他一步步地向着老胡笳走去，老人的身体依旧爆炸，且看不出任何伤势，但对于逼近的莱耶斯，却始终没做出反应。

        莱耶斯用脚一蹬，老胡笳应声倒下，鼻子耳朵嘴巴都开始渗出血液。

        莱耶斯拽住他的头发，让他的头颅抬起来，强迫他睁开眼睛，扭转着视野，让他看清倒在周围的数十具尸体，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说过，你们都该死。”

        老胡笳喉腔翻涌，又吐了几口血，用尽最后的力气瞪着莱耶斯，龇着牙，狠狠地说道：“你以为自己赢了？没发现玛哈他们不在这里吗？我告诉你，他去追杀你的同伴了，我们谁都没有赢！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莱耶斯的眼睛里没有出现老胡笳期许的慌乱，他们不可能知道，玛哈一行人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一切，在可可的视野共享下，这个营地对他而言没有秘密。

        “你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听在血流渐缓，生命流逝的老人耳中，就像是浮在半空中的乐章一样缥缈。

        “我的同伴……可比我厉害太多了，我一点也不担心。”

        砰！

        说完后，莱耶斯将老胡笳的倒提起来，一脚踩爆了他的脑袋。

        环顾营地四周，还活着的维仕克人只有四五个了。

        “你们可以一起上。”

        战斗结束的很快，三具尸体被留在地上。

        他向着剩下的两人走去，两个维仕克年轻人不知道出于何种缘故，从战斗开始之际，就没能向他挥出一斧，此时更是瑟瑟发抖地蜷缩在树丛旁，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受惊的松鼠。

        懦弱救了你们一命。莱耶斯这样想着。

        他回头看向材料库的帐篷，高声喊道：“不想死就滚出来，你还想在里面待多久？”

        玛扎从帐篷中走出的时候，脸上毫无血色。

        作为商团中仅次于胡笳的战斗力，他却在战争中毫无作为，始终藏匿在材料库里，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伸手拿起就在旁边的斧头，与莱耶斯展开殊死搏斗。

        “你肯放过我？”

        玛扎说话的时候，尤有些不太自信，他和那两个废物可不太一样，作为维仕克人中的佼佼者，他有能力成为威胁到莱耶斯的敌人。

        “的确。”莱耶斯显然也想到这点，打量了玛扎好半天后，忽然拿起落在旁边的斧头向前掷去。

        玛扎发出一声惨叫，斧头齐根斩断了他的右臂，此时断臂处正喷射着大量的血液，莱耶斯走了过去，手拍在他断臂的位置，蓝光瞬灭，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恶臭，玛扎一头大汗地捂着伤口，那里已然结痂，血也止住了。

        他对此很满意：“现在你不可能威胁到我了。”

        莱耶斯在三人面前扔下一把斧头，一瓶水和一袋食物，冷声道：“一人选一样，然后滚得远远的。”

        等三人消失在视野尽头后，可可挥舞着翅膀，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看不出来你真够狠的。”

        三人虽然没有被击杀，但莱耶斯却也没给他们留多少生存的机会，三种物资哪怕加在一起，也未必够一个人在逃亡过程中使用，为了争夺救命的物资，他们三人间势必会爆发一场争斗，死上两个甚至全部覆灭，即便幸存下来，伤口的感染、补给的中断再加上阴影生物与野兽的威胁，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他们本来可以得到足够多的资源。”莱耶斯平静地说道，“这条路是他们自己选的，那就该自己走完全程。”

        他回到了营地里，取来一个背包装入足够多的水和食物，甚至配备了两把枪与五个弹夹的子弹，放在女人身前，亲自为她上了一颗子弹，演示了怎么使用这把枪进行射击，然后交到了她的手上。

        “你最好沿着这个方向走，一直走，看见悬崖的时候向左直行，就会看到伽蓝帝国的边境线，那是一个实力强盛的国家，阴影生物很有可能还没有攻破他们的边境，我想这个商团原本的目的地也是在那里，你可以自己选两匹马。”

        莱耶斯边说着，边为她将衣服的扣子一一扣紧，不让她的胸口暴露得太过厉害。

        女人没有接他递过来的枪，抬头看着他。

        “我想跟你走。”

        莱耶斯双手在最上方的扣子处停下，微微挑眉：“不行，我住的地方已经满员了。”

        “请带我走，求你。”

        莱耶斯的眉毛挑的更高，低声说道：“你过分了，我不欠你什么，没必要回应你的每一个要求。”

        女人低头，看向自己将衣服撑得很大的胸脯。

        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也不需要养一个宠物。”

        女人露出挣扎的神情，忽然张开嘴巴，舌头翘得弯卷。

        正当莱耶斯以为她又要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时，女人却将手指伸进了嘴中，从舌头下面取出一块像是十字架的金属小件，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十字架的中心，是一个镂空的圆环。

        就在莱耶斯的眼皮底下，女人将十字架放在地上，随着手臂不断地抬高，原本空无一物的土地里，忽然钻出一株嫩苗，并且不断增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高到离40cm左右的粗茎，在叶片的掩盖下，花骨朵开始膨大，最后一朵灰白色的小花绽放，在微风中轻轻荡漾。

        女人小心翼翼地摘下这朵灰白小花，递给莱耶斯。

        他在看到小花的瞬间，也变得郑重起来，同样小心翼翼地捧过来，凑到鼻间稍稍嗅探。

        若有若无的香味，顿时让他感到震惊。

        “苦棘！这种植物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这种已经在三百年前灭绝的植物，唯一的价值就在于它的花瓣与花粉，碾磨之后进行提纯，就可以得到一种炼金术师、药剂师和法师们梦寐以求的道具，能够轻而易举地让任何反应的成功率提升8%~20%，并且能起到催化的作用，让更多的组合反应成为可能。

        他只在书中看到过关于苦棘的描述，但闻到气味的瞬间，他就立刻确定，这的确就是那种存在于传说中的植物。

        “我很有用！”女人咬着舌尖，坚定地说道。

        她一直将十字架藏在嘴巴里，恐怕就是担心维仕克人发现这个秘密，那她势必会更加凄惨。

        一时之间，莱耶斯竟然有些无法评价眼前的女性。

        “你的名字？”

        “……”女人想了想，说道：“蔷薇。”

        “那好，蔷薇夫人。”莱耶斯伸手将她扶起来，说道：“我带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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