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替代品

作为那次事件的知情者，他们很清楚在生之后，摩拉就以精准的控魔技术从莱耶斯的大脑中抽出了那条记忆的丝线，存放记忆的小瓶现在就在费尔南手中，莱耶斯居然能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当时醒来后，我就察觉到了记忆中的一丝违和，进而回忆起部分支离破碎的画面。”莱耶斯极为镇静地说道：“现在看来，我的直觉没有出错。”

        费尔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从大脑中直接抽离记忆丝线，这对施法者的控魔精准度是极大的考验，并且由于其实现原理，是能够将记忆彻底地清除，除非重新植入记忆，否则连做梦时的臆想都不可能回忆起当时的画面，魔法的特性定义了它的消除具备绝对性，可即便是这样，莱耶斯仍旧记起了那段回忆。

        费尔南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右手的拇指搓捻着食指的纹路，这个细小的动作，或许只有莱耶斯和可可才会注意到，不经意间的小动作通常说明，他的内心未必与表面看上去一样平静。

        “莱耶斯，你跟我来，我们单独谈谈。”

        说话间，费尔南已经迈着步子走出红木扇门，和在外等候的几名教员低声吩咐让他们把莱耶斯选中的两人秘密约出来后，才带领着莱耶斯走向楼下的小房间，这间房同时也是教务主任的办公厅。

        费尔南走进来后没有急着与莱耶斯交谈，先是弯着腰从落满灰尘的柜子缝隙中抽出三本厚重的书册随意扔在旁边，显然这不是他的目的，真正要拿的东西，是被这三本书挡在后面的瓶子。

        一个非常小的玻璃瓶，瓶中静静地躺着一条晶莹的丝线，当莱耶斯的目光落在这条丝线上时，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让他根本移不开眼睛。

        费尔南注意到了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却不以为意，解释道：“瓶子里装着的是你关于那件事的真正记忆，很抱歉擅自替你作下决定，虽然你回忆起了部分内容，但我想还是有必要把它还给你，即便它再微小，也是属于你灵魂的一块碎片。”

        他抽出了木塞，将瓶口放到莱耶斯的鼻翼下方。

        “吸一口气。”

        莱耶斯照做无误，随着他呼吸时产生的气流，瓶中的丝线突然被赋予生命，欢快地流入它的身体，回归到大脑原本的位置，而莱耶斯通过复刻得到的真实记忆，则被挤回了互为镜像的另一端。

        记忆的内容没有生改变，但在它回归之后，莱耶斯察觉到自身隐隐浮现出更加完整的气息。

        “至于你所说的那把枪，很遗憾，即便我能擅自决定交给你，现在也不可能拿得出来。”

        费尔南的手指在空中斜斜一拉，凭空浮现出一面圆镜，镜面中的图案显然是伊斯殿的一处教学楼，建筑高层已经被摧毁出巨大的坑洞，说是废墟也不为过，但在废墟中央，两团相互缠绕的黑雾直冲天际，没入黑暗到压抑的天空。

        “这团黑雾，是那把枪射出来的？”

        看到费尔南轻轻点头后，他再度生出另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亚森达尔城的天空，就是被团上升的黑雾造成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们没办法去鉴定原由，但能够确认的一点，遗物受到了严重的污染，看到中心处那团浓郁得像是有实体的黑气吗？它把黑枪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教学楼上方的缺角是我们用魔导炮轰出来的，本来目标是那团黑气，却在接触到它之后被弹到了高处。”

        费尔南说：“试过很多方法，别说取出它，就连靠近都做不到，所以你想要拿走，是绝无可能的。”

        莱耶斯在此之前有想过学院会拒绝自己的请求，却没有想到拒绝自己的会是一团阴影，如果这团阴影是遗物本身射出的产物，那么……

        费尔南也想到了一处，问道：“你的杯子没生变化么？”

        莱耶斯不说话，无尽杯被召唤出，稳稳地落在手心。

        “完全没有。”

        “有些奇怪。”旁边传来敲门的声音，费尔南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带那两名学生过来的时候了。

        “离开前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莱耶斯想了想，说：“水以及食物，还有炼金材料？”

        费尔南坚决摇头：“绝不可能，这些东西我们比你更缺！”

        “我想也是。”莱耶斯早猜到回答，丝毫不觉得意外，于是说道：“其他的倒没什么了，对了，你们能联系上摩拉老师么？”

        费尔南的脚步骤然停下，摇头说：“联系不上，不只是她，所有绝境战场的联系，通通被中断了。”

        莱耶斯眼色一凝：“整个绝境战场都联系不上了？”

        “对，整个。”

        “那门呢？”

        “全部消失了。”

        ……

        ……

        莱耶斯等人从一条隐秘的小道离开了学院，费尔南坐在自己办公厅的桌台前，想到被困在学院里的学生，以及不算可观的局面，眉眼间的沉重已经收拾不清。

        “在想什么？”

        费尔南冒起一身冷汗，猛地从桌台前站起，他没有感知到有人接近，或许有失神的缘故，但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他，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够做到这点，也能在他没注意的情况，直接掐灭他的生命。

        “呼，是老师啊。”看清来人是努恩后，他的脸色才稍稍好转。

        “什么时候你这头欺师灭祖的小狐狸也会摆出忧伤的姿态了。”

        努恩走过来，同他站在一起，苍老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从掌心传来的微微热量，倒是让费尔南冷静了不少。

        “不是一直想把我从学院长的位置上拉下来么，现在就是你上位的时候啊，怎么，反倒害怕起来了？”

        费尔南哑笑一声，精神不自觉地恢复了一些：“突然担起上千人的生死，谁都会感到害怕吧，难道老师没有一点感觉？”

        “我老了，早就跟你说过我佝偻着背不是装，而是真的老了，老人的血流会变缓慢，心脏会开始枯萎，就连感知也会变得迟钝，对于我这种一只脚跨进坟墓里的老人，早就察觉不到害怕与兴奋有什么区别。”

        努恩再次用力地拍拍他的肩：“你不同，你还年轻，你也有责任去担起他们的命运，害怕没什么大不了，但你不能沉沦。”

        “我就怕自己担不起来。”费尔南说得有些疲惫。

        努恩却忽然回了一句。

        “那……就别勉强了。”

        费尔南抬头，背后突兀地生起无数鸡皮疙瘩，对外界敏锐的感应让他生起剧烈的危机感，仿佛被一条无可睥睨的毒蛇盯紧，正喷吐着信子露出锋利的獠牙，这种感觉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根本没时间去细想努恩莫名其妙地话，调动全身准备闪过这道背后的攻击，却现身体僵硬得和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而让他变得僵硬的来源，正是努恩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微微的热度让他放松，同时也悄悄地麻痹了他的身体。

        “老师？”

        他少有地露出茫然的表情，身形猛地颤抖，血水撒出，尖锐的黑色锥刺从他的心脏贯穿，又6续捅破了他的双肺，一时间费尔南的鼻子嘴巴里都充盈起血沫，视线开始下坠，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质疑努恩的行为。

        努恩的脸色同样难看，眼中的叹惋几乎不加遮掩。

        在他脚下，光线照过他的身体，留下一团影子，就是这团影子中生出了黑色的锥刺，而此刻则重新化为雾状，从他真正的影子里分离，凝聚出人形。

        当人形彻底凝聚后，露出的脸庞却是令人吃惊。

        雅恩，居然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在其他人的见证下，被努恩操控的巨像一拳砸成黑油的雅恩。

        看上去，他根本没有受到阴影转化。

        “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雅恩微微一笑，与此同时，门扉被轻轻推开，巴奴尼静静地走进来，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无动于衷。

        “菲欧。”

        雅恩拍拍手，巴奴尼微笑着，整个身体骤然爆开露出无数倒次，疯狂地翻涌着，形态之中隐隐能看到一双腿肚饱满却不失纤细姿态的俏丽双腿，仅是隐约的轮廓就能让人浮想联翩，不过变化没有停留在这个姿态过久，而是继续调整，直到一个全新的「费尔南」出现。

        “见过学者大人。”

        “费尔南”对努恩点点头，嘴角含笑。

        努恩回过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这个无论是身体还是声音，都与费尔南完全一致的人，出乎意料地没露出满意的表情。

        “把你的媚态给我收起来。”

        他冷哼一声，丝毫不在意菲欧和雅恩的笑容都僵住，转向雅恩又说了一句：“比起之前那个人偶真是差远了。”

        菲欧嘴角的笑意越僵硬，她的魔力炉过载般地震动，连呼出的气体都变得灼热。

        倒是雅恩从尴尬中强行跳出来，瞪了菲欧一眼，让她生不起抵抗之意，又谦卑地向努恩点头：“您说的对，芙瑞娜毕竟是父亲的作品，哪是这种低级的货色能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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