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发现

奥莉薇加回来时，看见莱尔斯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陷入沉思的状态，在他面前的篝火堆已将近熄灭，她从树丛中取出些杂草堆，再加上背包中浸泡过松脂的木块，置入篝火堆让烈火再度熊熊。

        “睡着了？”莱耶斯蓦然醒来，稍稍回头瞥见伯鲁已经倒在草堆上呼呼大睡，脸上混杂着汗液与泥垢，看起来脏兮兮的。

        奥莉薇加将有些凌乱的发辫稍作整理，拍了拍石头上的灰尘与木屑，捋着裤子坐下来，对莱耶斯点头说：“是的主人，他的体能已经消耗到极限，在我们填上最后一捧土后，他直接就倒地昏睡过去，看样子是累坏了。”

        “即便如此，也有些不可思议，我刚才稍作计算了一下，以伯鲁的身体能力，包括算上潜能，也不可能支撑到这时候，早该在他挥动铁铲的第一百三十一下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昏迷，然而事实却是他支撑的远不止这种地步。”

        “主人？”

        奥莉薇加有些惊讶，刚才帮助伯鲁的时候，她就察觉到魔力核心有一段时间的高速运转，显然这不是她自发的行为，那么使用者就只可能来自与她拥有紧密联系的莱耶斯，她正疑惑主人在这种休憩时刻为什么会动用自己的力量来进行计算，没想到他算的竟然是伯鲁的身体透支时间。

        “体能限制着我们的行动，即便是我也不例外，在身体透支到上限时无可避免地会发生昏厥，刚才我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直到最后调用了你的帮助才得到了结果。”

        莱耶斯沉沉地说道：“支撑他身体的，是一口「气」，在这里并不指物质的形态，而是杂糅着好几种主观情绪，诸如对我的埋怨与愤怒，以及不甘心，甚至还有倔强与固执，正是这些东西杂糅在一起，才让他支撑到身体的极限以外，直到这股气散去后才倒下。”

        “薇加，人类的情感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很有研究的价值。”

        ……………………

        伯鲁脸色惨白，唇舌干涩，他取出自己的水壶，扭开盖子试图用水润湿自己的喉咙，然而他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摇晃，水壶的瓶口都只会滴落几粒比指甲盖还小的水珠，根本缓解不了干渴的症状。

        他的水壶已经空了，毕竟前些天喂给霍克不少，并且途中只有一次找到过水源进行补充。

        干渴让他的身体变得沉重，渐渐掉队，噗咚一声身体向前倾，奥莉薇加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在他的大脸彻底与地面接触的瞬间扶住了他。

        莱耶斯也回头看过来，拿出背包中自己的水壶递到伯鲁面前，却被伯鲁用力推开，根本没有饮用的意思。

        “幼稚。”莱耶斯的声音平静：“这种时候你竟然还纠结于之前的事？”

        “是，我既幼稚又无能，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可是你——”伯鲁忍不住加重声音：“你怎么能这么冷血？霍克是我们的战友，你却始终想抛下他，甚至连给他体面的埋葬都不愿意？”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伯鲁的右脸颊上。

        他捂着红肿的右脸，满是震惊地说：“你打我？”

        啪！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次是在他的左脸。

        还打对称？

        伯鲁把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虽然此时莱耶斯的表情相当平静，不过就这两耳光足以令他明白，再说下去绝无可能有好结果。

        “听好了，伯鲁下士，这里不是你记忆中温馨的学院或者什么家乡小镇，而是战场，在这里你最好收敛起无关紧要的情绪，这不仅会害死你自己，还可能波及到我与薇加身上。”

        莱耶斯冷声道：“你必须明白，如果不是我救你，你早和其他人一起死在魔导士的爆裂术式里了，把霍克背出来的人也是我，所以不要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即便有人对不起霍克，那也应该是你。”

        “就因为你那无所谓的坚持，霍克在痛苦中死去，他本可以走得更轻松些，并且，如果因为你那愚蠢的坚持耽搁了行程，被赫墨尔的军队发现，我与薇加都得被你害死。”

        “我最后说一遍，这里是战场，战场可不会牵就你的任性，如果你不能适应它，就只能被它吞噬。”

        伯鲁被说得一愣愣的，在他印象中莱耶斯属于那种情感薄弱的人，几乎没见过他的情绪有起伏的时候，此时他虽然依旧平静，但话语却有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逼得他说不出话来。

        并且对方的话他根本没法反驳，即便他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错的，却也无法否认莱耶斯的话站得住理。

        “张嘴。”

        奥莉薇加捏住伯鲁的下巴，轻轻内捏，挤压使得他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莱耶斯看也不看直接将壶口对准，灌了他好几大口后，才松开壶嘴。

        “咳咳咳！”伯鲁脸色涨红，被水呛得连连咳嗽。

        “我给你最后半天的时间。”

        莱耶斯连看也不看他，收拾好水壶转身，只留给伯鲁一个背影，“如果还像现在这样子，我连你一块扔下。”

        ……………………

        “看，那儿有处村庄！”

        伯鲁指着不远处，那里已经浮现出村庄小屋的轮廓。

        “没有生火的炊烟。”

        莱耶斯比他看得更加仔细，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候，按理来说有人居住的村庄应该炊烟袅袅烹调饮食，可眼前的村落没有见到任何一股升起的白烟。

        奥莉薇加静立在他身前，伯鲁也停下脚步，三人小队的主心骨是莱耶斯，拿定主意的人通常也是他，两人都等待着他的决定。

        莱耶斯仔细地想了想，说：“先靠近看看吧，或许能讨要些补给和水。”

        进入村庄后，每一间房屋的门都是半掩，推开后都无人居住，泥泞的土路上能够看清一道道轮胎的轧痕，以及些许深红色的土块，空气中还残余着淡淡的血腥味以及硝烟的味道，看样子这个村落在他们来之前就发生过冲突。

        “赫墨尔的人来过。”莱耶斯在村庄中发现些衣服的碎片，其中有典型的赫墨尔配色，在周围察看一番后，除了土地里的血迹外其他地方倒是挺干净，也没找到尸体的存在。

        “看起来没死多少人，不过也难怪。”

        赫墨尔的军事实力是稳压芙拉一头的，何况是席拉峡谷的这些住民，作为三个国家的中立地带，这里的住民成分复杂，有来自托蒂亚、芙拉、赫墨尔的人，也有其他国家的流民，真正的原住民很少，技术水平相当落后，战争未起时还能保持宁静的生活，一旦枪炮打响，以这些人的木棒草叉，可拼不过赫墨尔的制式武装。

        想来在赫墨尔军队入城时曾发生过一场抵抗，但在规模还未凝聚起时便已经被赫墨尔军队武力镇压，所以伤亡人数并不多。

        “全村的人都被带走了，赫墨尔带这么多居民是要做什么？”

        莱耶斯观察轮胎面的土壤，以及各个房屋内的灰尘情况，判断出距离赫墨尔军队带居民离开至少已经过去两至三天。

        “主人。”奥莉薇加小跑过来，说：“找到了一间有链齿加工台的制作小屋。

        “带我去看看。”

        莱耶斯带着奥莉薇加在制作小屋中搜寻一番，遗憾地发现所有原材料的箱盒中都是空空如也，扳手和螺丝刀等工具也找不到，应该是在军队离开时一并带走了，只留下像是加工台这样固定且沉重的设备。

        “勉强用吧，总比用锉刀锉要精确得多。”

        莱耶斯花了一段时间来处理奥莉薇加损伤的链条，原材料没有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是直接熔了它进行重铸，不过炼金金属的重铸可没有普通金属那么简单，所幸莱耶斯脑海中记录有相关方面的知识，加上高明的制作能力，总算捣鼓出一条能够用的链条，相比于原物要稍短一些，毕竟没有辅助工具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精准，不过对奥莉薇加的行动影响在可接受范围内，而且杜绝了之前的打磨链条可能泄露魔力的错漏。

        “肚子有些饿了。”

        莱耶斯回过神来后，抚摸着自己渐渐干瘪的肚皮。

        奥莉薇加闻言微笑：“我立刻为您烹调食物。”

        “啊！你是谁！”

        伯鲁的尖叫声引起两人的注意，莱耶斯与奥莉薇加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向外跑去，只见伯鲁正坐在一栋半垮的废墟房屋前，而他的背包已经不见，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拎着他的包疾速向外奔跑。

        “他突然从废墟里跑出来，还抢了我的包！”伯鲁大声嚷嚷着。

        莱耶斯一皱眉，迅速掏出腰间一把缴获来的左轮，举向远方，枪口冒出白烟，远方奔跑的身影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

        他将左轮弹夹中的子弹尽数取出，重新闭合后淡淡地说：“走，去看看是什么人。”

        走近前，抢夺伯鲁背包的人正捂着左脚脚踝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她浑身脏兮兮的，以至于三人辨识了一会儿后才认清她的模样。

        是一名小女孩，年龄在十二三岁，衣服破成一道道碎条，脏兮兮的模样也是让他们没能及时认出的主要原因。

        “你被一个小女孩抢了，还被吓得坐到地上去？”

        莱耶斯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句提问，却让伯鲁羞涩得从脖子红到耳根。

        莱耶斯走近一步，跨站在女孩的腰腹位置，直接将她痛苦的模样无视掉，用手掐住她的脖颈。

        “告诉我，你是谁。”

        女孩使劲地蹬弹着没受伤的右腿，只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踢到莱耶斯，只能一个劲的蹦跶。

        听到他的问话，女孩露出愤然的表情，张开嘴巴就想去咬他的手臂。

        莱耶斯反应极快，迅速地收回手臂。

        女孩的牙齿扑了个空，紧接着她察觉到一个冰凉的圆筒抵在了脑门上。

        “我不喜欢听不懂话的人。”

        莱耶斯的脸色平静，但配上他此时的动作，却能让人生出惊恐的感觉。

        伯鲁忍不住出声：“她还只是个孩子！”

        “像她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可以担任敌国的间谍了。”莱耶斯面色不改，“伯鲁下士，想活下去就闭上嘴，看看我是怎么做的。”

        咔哒。

        撞针击响，伯鲁终究是闭上了眼睛。

        女孩明显也被死亡的恐惧吓住，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别吵了，睁开眼睛。”莱耶斯直接捂住她的嘴巴。

        女孩怔怔地停下哭喊，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周围清晰的景象。

        自己还没有死？

        那一枪，是空弹？

        “看来这一枪让你冷静了不少。”莱耶斯说，“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

        女孩吃得很急，她已经好些天没吃到任何食物，骤然遇见薇加这么个烹调大师料理的食物，自然得胡吃海喝一番。

        她脚踝处的伤口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奥莉薇加使用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初级治愈，勉强止住了流血，剩下的就是等待草药发挥疗效了。

        在那惊心动魄的一声空枪后，女孩明显老实下来，没像之前那样啥也不问扯着一张好牙口就扑上来。

        能够正常交流后，他们得知了女孩的名字。

        塔娜·伦贝特，是这座村庄里的住民，在赫墨尔军队进入村庄时被父母藏在地窖中，这才躲过一劫，通过木板的缝隙，她亲眼看见了那些外来者是怎样粗暴地对待村民们，恐惧使得她在军队走后很久才敢出现。

        所有的食物和生活用品都被带走了，她也饿了好些天，直到莱耶斯等三人的出现，才让她忍不住从躲藏的废墟中出手抢夺。

        而在之后对莱耶斯的态度，显然是将他误认为和赫尔墨的士兵是一伙的，毕竟都是卑鄙的外乡人。

        “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把村子里的人带走吗？”莱耶斯问道。

        塔娜咽下一口食物，摇头：“我在地窖里什么也听不清，不过——也许与那个坑有关。”

        “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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