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抢劫

“花向晚，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什么糊涂事儿都做得出来，居然敢抢劫朝廷命官！你劫财也罢，还把人劫回寨中，还打算让他当你的压寨夫君，你真是……”

        乐苒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地骂道，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见眼前像鹌鹑一样缩起来的花向晚，乐苒只觉脑袋一阵一阵的疼。她仰天长叹，忍不住扶额：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花向晚低着头，任由乐苒指指点点，毕竟是她有错在先。等乐苒安静许久，她才悄悄抬起眼角，瞥了一眼气呼呼的乐苒，小心翼翼问：“你还生气吗？”

        乐苒气道：“你说呢！”

        花向晚身体微抖。

        乐苒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想喝口水解解渴，在桌子上没摸到茶杯，花向晚则眼巴巴地端来一杯茶。乐苒喝完茶，将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水滴四溅。

        花向晚又抖了抖身体。

        她终于上前紧紧抱住乐苒的手臂，委委屈屈、哭唧唧道：“乐苒……我的好苒苒，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实在是不知道那个男子是朝廷命官啊。我这不是为了你嘛……我见他长得那么好看，又见你孤零零一个人，生病了也没个贴心人照顾，等我老了还有谁陪你？”

        “……”

        什么叫为了她？

        乐苒气哭：这份福气她宁愿不要。

        乐苒指着自己，无奈道：“你觉得我很孤单吗？”

        花向晚唯唯诺诺点头：“你都二十好几了，身边也没个贴心人……”

        “……”

        “还说！”

        乐苒稍微平复心情，她咧嘴笑道：“你不也没个贴心人照顾？怎么不给自己找？”

        花向晚默言，眨了眨眼睛，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像是被欺负了一样。她最后弱弱道：“我有心仪之人——”

        乐苒扶额,搬出花向晚早已用烂的说辞：“我懂我懂！守着你那不知是否出生的未婚夫，以孤家寡人之身为我招婿，我当然懂。”

        乐苒知花向晚有未婚夫，却从未见过此人。花向晚脖颈间挂着一块玉佩，是她视为珍宝的定情信物，那是乐苒无意间得知的独属于花向晚的心事。

        花向晚从不花心思去找未婚夫，反倒是为她招婿，偏她又以男儿身示人，于是方圆百里传开，清风寨二当家喜好男风。

        今日乐苒不在山寨内，她上附近的青水镇看戏。她素来有此爱好，且常常一去便是半天光景。山寨中人大多不识字的糙汉子，行事作风鲁莽，这与她生平接触过的人略有不同，乐苒不是很习惯。为保证威严，她在寨中比较严肃，但她讲理，武功高强，寨中人都很服她。

        恰巧她今日又去镇上听戏。正当晌午，寨中人急忙来报，说寨主闯了大祸。

        乐苒着急，问那人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寨主今日抢劫，遇着事情了。

        乐苒火急火燎回到寨中，只见寨内宽敞的平地上停了一辆马车和好几匹马。马匹通身栗色，毛发顺滑，膘肥体壮，是不可多得的好马。至于那马车，朴素简约。

        好马！但不是好车。

        乐苒稍微安心，看样子不是什么大人物。

        进了大厅，迎面扑上来一个人。

        花向晚整个人直接往乐苒身上扑，双手双脚紧紧圈住她，做鬼哭狼嚎状：“苒苒……我的好苒苒，我该怎么办？”

        生活不易，乐苒叹气。

        要不是她会武功，指不定要被花向晚扑倒。

        乐苒拍了拍花向晚的背，安抚她，等她安静下来后让她理清来龙去脉。起初他们是只打算劫财，把人迷晕便完事。直到见了色，花向晚见色起意，起了歪心思，又把队伍的主人也绑了上来。

        她本打算只劫一人，奈何有小弟怂恿：“老大，你看啊，你抢了他们的主子，他们醒来发现人不见了，肯定会来报复是不是？干脆全抢了得了！”

        花向晚一听，拍手叫好。

        于是，等他们清理胜利品时，从一个精致的木盒中拿出一份任职文书。

        “所以——你们抢的还是巡抚大人？！”

        在乐苒目瞪口呆的神色中，花向晚戚戚然点头。

        乐苒只觉额头青筋直跳，她早已无话可说。

        其实花向晚很怂，胆子很小，他们基本不抢劫。清风寨为人诟病最多的，是抢人，还是男人。幸好花向晚眼光较高，能入她眼的没几个，最后这些人全放了回去。因他们不做乱，官府也从未高看过他们，两方倒是相安无事多年。

        偏偏这一次，只怕是要碰钉子了。

        乐苒愁眉苦脸，她百思不得其解：此人到底多么好看？竟让花向晚平息的欲念再次蠢蠢欲动？

        正当乐苒苦索时，有人来报：“禀报两位寨主——”

        那人双手抱拳，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亲昵地搂在一起，舌头打结，所有话全部遗忘在脑后。

        花向晚意识到不对劲，立马起身。

        虽然她知道乐苒是女儿身，但寨中人不知道啊。当初乐苒以男子身份凭空而降担任清风寨二寨主，寨中人多有不服气，要和乐苒挑战，奈何全败于她手上。寨中人皆服气不已，且乐苒文武双全，更加俘获他们的芳心。

        花向晚清咳几下，冷静道：“什么？”

        那人回神，愣愣道：“两位寨主，那位男子醒了，扬言要见你们。”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那人一走，花向晚又恢复楚楚可怜的模样，使劲摇着乐苒的手臂：“苒苒，我的好苒苒，你代我去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乐苒深吸一口气，干笑着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去之前她看了下花向晚他们抢劫来的物件，在一个由紫檀木制成、外刻精美的龙凤呈祥的繁琐花纹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本文书，内页是印章及文字，显眼的“巡抚”二字入目。

        乐苒忍不住失笑：嗯，很好，很不错，非常不错，是任职文书。

        乐苒没见过玉玺，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她知道风凌是祁氏天下，谁敢不要命去仿制陛下的印章？

        所以，她要赶紧送走这尊大佛。若是这位巡抚大人稍有不快，一声令下，让府衙来灭了这小小的清风寨，只怕他们皆要成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了。

        思及此，乐苒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对他们漂浮的命运的担忧。

        花向晚见乐苒面色沉沉，也终于不敢再讲话。

        乐苒道：“他人在哪？”

        花向晚弱弱道：“在你的房中。”

        “？？？”

        乐苒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再问一遍：“你说哪里？”

        花向晚声音更弱了：“你的房中。”

        乐苒微笑，带着点咬牙切齿：“是吗？”

        “我这不是想着给你个惊喜吗……”

        在乐苒微笑的面容中，花向晚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干脆闭了嘴，傻笑着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她眨了眨眼睛，嘿嘿笑道：我闭嘴，闭嘴……

        随后，乐苒派其他人去镇上探探口风，并让他们严加看守那群人。

        乐苒在花向晚期待的目光中走出大厅，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了自己的闺房。她站在屋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踱来踱去，思考着应对之策。

        正当沉思间，忽然有人问：“二哥，您不进去吗？”

        乐苒心跳骤然加速，她看着路过的小弟们挤眉弄眼的暧昧的神色，只觉得苦不堪言。

        本以为以男子的身份行事为方便许多，本来的确很方便，奈何花向晚千方百计为自己招婿，导致自己‘喜好龙阳’的芳名一传千里，让人对她避如疫病。

        不过幸好，除了寨中人，没人认得她。

        乐苒微笑点头，她内心在流泪。

        她面对着紧闭的房门，还以为能龟缩一阵，这下子是不想进去，也得进去了。

        乐苒认命，仰天长叹一声，上前推开房门。

        木门咯吱作响，随后倾洒一屋阳光。

        乐苒向内室走去，只见男子一袭暗蓝色锦衣端坐在床榻边沿。麻绳束缚了他的全身，将他双手紧紧绑在身后。最要命的是，他的头上带着一个大红色的盖头，流苏垂落在空气中。

        乐苒扶额：“……”

        花向晚这都是什么鬼点子！

        不过的确是她会做的事。

        她弯着腰，蹑手蹑脚上前去，不打算惊动屋中人。谁知男子清清冷冷的嗓音忽然响在屋内，震得乐苒的心一跳一跳的，久久才能平息。

        池璟冷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进来了呢。”

        乐苒静默：这话说得，好似她是一个负心汉似的。

        不过声音倒是蛮好听的，像高山流水。

        匿迹无果，乐苒选择直接在池珩身旁坐下。其实她有些想低头，从侧面一窥男子的惊天容颜，她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惹得花向晚一颗春心荡漾。

        她不太想掀盖头，不是很想和这个人面对面谈话。她毕竟还是有点怂，哪怕在花向晚面前装得很是云淡风轻。

        不过缓兵之计不可行。

        乐苒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给自己壮壮胆。她轻声道：“公子，要不我们商量个事呗？我掀开盖头，你也不要生气，我们坐下来好好谈，怎么样？”

        池珩静默。

        盖头挡着，乐苒看不清那人的脸，不知那人什么表情。长久的静默中，乐苒的心七上八下，她很想大吼一声：你直接给个痛快啊！

        不过做错事要有认错的态度，她很平和，甚有耐心，配以礼貌的微笑，哪怕嘴角已经开始僵硬。

        “怎么个商量法？”

        从此言平和的语气中，乐苒听出有可回旋的余地，她心中窃喜。

        只是……

        乐苒的眼睛忍不住往男子的身后撇了撇，白皙的皮肤，露出的手背上有鲜明的红痕。

        花向晚他们绑得挺紧的。

        “正常谈，好好谈。不要动怒，不要生气，也不要翻脸不认人。”

        虽然他们不认识，没什么交情，但遭遇这种经历，以他高贵的来使身份，只怕是头一遭，很可能会以此为耻。

        池珩这一次静默许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乐苒心有些痒痒的，她烦透这种处于下位、等待别人谅解的感觉。正当乐苒忍不住出声时，池珩的天籁之音降临：“可以。”

        乐苒心怦怦直跳，招惹上达官贵人尚可，她最怕的是招惹上蛮不讲理的达官贵人。不过目前看来这位公子还是很好商量的样子，也没有骂骂咧咧、威胁般直接喊要你们好看，更没有暴躁的滚来滚去。

        不错，不错。

        乐苒点头，再次确认：“那我们说好了，我掀开盖头，给你解绑，你不要动怒。”

        池珩道：“我从不出尔反尔。”

        得了保证，乐苒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乐苒伸出葱白玉指，小心翼翼地掀起盖头一角。她顿了顿，略作思考，直接掀起盖头扬在空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跑远，趴在木柱子之外，探出脑袋来看着屋内的一切。

        时间一点一点流转，室内安静无比，落针可闻。

        乐苒眨眨眼，和屋内的另一双眼睛对视上。

        池珩整个人安安分分地坐在床上，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乐苒：？？？

        莫不是她想多了？

        在那长久的静默中，池珩打破这沉默：“我说过，我从不出尔反尔。”

        乐苒微微一笑，她从柱子后走出来，试图掩盖这奇怪的氛围。她致以歉意一笑，冷静道：“我……有点紧张。”

        然后顶着池珩的视线，回坐到他身边。乐苒内心腹诽：奇怪，明明见绳子有松动迹象的。

        乐苒内里心思百转千肠，面上不显山显水，挂着得体的微笑：“我现在松绑哈……”

        乐苒刚伸出手往那人背后探去，电光火石间，她侧身欲躲开，奈何闪躲不及，她整个人被池珩圈在怀中，双手不得动弹。

        她试图挣扎，只是被圈得更紧。

        乐苒：“……”

        失策！

        她笑嘻嘻道：“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池珩的视线紧紧锁住乐苒的脸，狂热又深情，仿佛两人是多年不见的故交。对方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的脸上，痒痒的，让乐苒忍不住想躲开。

        “别动。”

        池珩冷声，吐气间的热气让乐苒心颤。

        “明明是你出尔……”

        池珩先声夺人：“我并未动怒，也未生气。”

        乐苒：“……”

        只是动手动脚是吗？

        她承受着男子热烈的目光，那温热的触感让乐苒欲哭无泪。乐苒终于忍受不住，她对于男子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很困惑。她吼道：“我是个男的！”

        “是吗？”

        池珩轻声反问，见乐苒像小鸡啄米般频频点头，他轻轻的笑，胸腔微微起伏。

        乐苒只听见那低沉的嗓音落在她的耳畔，带着餍足的笑，勾人心魄：“真巧，我喜好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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