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梨

孟棠月下意识地低下眸子，眼睫落下时，樱色的唇轻轻抿了下。

        一个下意识避开视线的动作。

        她原先以为贺津大抵会和她是一样的想法，毕竟这几次的见面，彼此都太过于礼貌疏离。

        几乎没有什么熟悉彼此的时间，谈婚约的事情怎么想都是为时过早，除非是对方也并没有结婚的意愿，所以才会尽早提及此事，不浪费彼此时间。

        所以，孟棠月下意识的默认贺津并没有想和她结婚的意愿。

        孟棠月垂眸安静了片刻，即便她没有抬眸，也能感受到贺津幽暗的视线。

        她见过贺津眸子与视线之间的晦莫，更能清楚男人此刻的样子。

        贺津注视着孟棠月的眉眼，眼底似乎并没有特殊情绪，他淡漠开腔：“孟小姐。”

        他只是唤了这个称呼，低沉的嗓音里情绪淡淡。

        “孟小姐没有喜欢的人，并且不排斥我。”

        他波澜不惊的陈述这一句，注视着孟棠月的眸子又深了几许，“那么何不试一试？”

        声音落下，孟棠月低眸，并没有给出反应。

        这的确很合理，对于任何人来说。

        孟棠月确实习惯于去考虑一件事情的合理性，这桩婚约虽是长辈原先定下，但不意味着没有一点试试的可能性，就如贺津刚刚所说。

        尝试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她的确没有喜欢的人，对于贺津的感觉也仅仅只是觉得不可猜测，倒是没上升到排斥的地步。

        或者准确来说，她只是下意识地反应，人总是会自动去避开一些觉得危险的东西。

        但，只是这一点，孟棠月就做不到答应这句试一试。她并不清楚男人心中所想，太过于深晦，包括他刚才所说的尝试。

        孟棠月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最后缓缓抬了眸子。

        清水的眸子随着眼睫掀起而清晰，眼底是细不可微的乱，视线在抬起的瞬间与贺津对视。

        男人眸色深暗，就这么幽暗的注视着孟棠月。客厅顶端的灯光倾泻落下，光晕似是浸了眼底，可那样浓重的漆黑，光点也仅仅是浮于黑眸浅表。

        视线就这样沉默的对视，沉默许久后，孟棠月抬手捏住自己手腕间的红绳，桃核所雕刻的形状在指尖划过。

        雕花纹路在指尖下渐渐清晰，用了些力度，压着手腕间的白腻肌肤，有些不舒服。

        孟棠月又安静了几秒，她试探性的开口问：“贺先生想试一试的原因是什么呢？”

        她并不会觉得这几次短暂的见面，会让男人对她产生什么兴趣或者是感情。

        孟棠月的声音有些轻，低声细语，好似落下的绵绵雨滴，很快的消失于距离之间。

        贺津神色未有变化，甚至于说得是平静太过，并没有因孟棠月的这一句问话而转变眸子。

        “孟小姐很适合做妻子。”

        他只是淡淡的讲了这一句，话落眸子也没有移开，仍幽晦地注视着孟棠月。

        这句话有几分真实，孟棠月从小养得温婉性子，不易怒，待人亲和，一直是长辈极喜欢的女孩，明门闺秀，的确适合做妻子。

        桃核在指尖上印了些雕花纹路，孟棠月垂眸安静片刻，最后微微笑道：“贺先生说错了，妻子总是要个人喜欢，才最合适。”

        孟棠月声音缓了缓，又道：“如果只是这一点，那对于贺先生来说，我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孟棠月一惯的透彻，那句话的意思她不是听不出来，但名媛闺秀实在是数不胜数，她不过是其中之一。

        换句话来说，除去从小定下婚约这一层关系外，贺津完全有更好的选择。

        在这种以商谈，不聊感情为目的婚约中，她并不特殊。

        孟棠月只将话说到了此处，她微微抬手不在去捏手腕间红绳，视线也随之抬起，这一次并没有避开。

        贺津盯着孟棠月的眉眼，脸上半点情绪都未曾显露，短暂对视片刻，贺津微挑眉梢。

        嗓音尤其的沉，他道：“不仅仅是这一点。”

        话落他注视着孟棠月，见她眸色微顿，随后眼睫轻颤，他低笑，喉间溢出沉沉的嗓音。

        “我对孟小姐很有兴趣。”

        短暂的几次见面倒也只能说是兴趣，说喜欢这个词语也会因此显得轻浮。

        贺津确实是起了兴趣。

        于他来说，他需要一个乖巧懂事的妻子，温顺而和婉，孟棠月无疑是符合的，但仅仅如此的话，他并不会起什么兴趣。

        孟棠月闻言怔了好一会，眸子有些迟疑地看向面前的贺津。

        她并不能明白这兴趣从何而来。

        孟棠月轻轻抿了下唇，好半会都没有应声。

        贺津像是不在意一般孟棠月给不出回应一般，眸子只是注视着她，极有耐心的样子。

        孟棠月忽的生出一点莫名的乱，像是被猎人盯住一般，迟疑着给不出应答。

        指尖又再次覆上手腕间的红绳，孟棠月垂了眸子。

        贺津敛了些眸，视线却并没有收回，仍是深而暗的眸色，他凝视片刻，再次道：“孟小姐，现在谈婚约的事情确实为时过早，但孟小姐可以考虑。”

        贺津神色沉静，眉眼间并无其它情绪。

        “孟小姐现在也不必给出回答。”

        贺津这句话落下，孟棠月抬了眸子，视线看向贺津，最后她轻轻问道：“贺先生的兴趣来自哪里？”

        她似乎只是一问，话落也没有避开视线，眼底全是清水的澄澈。

        乌发间的坠玉也在光下轻轻晃动。

        贺津盯着她的眉眼，忽的漫不经心地笑，轻眯起眸子，狭长的眼底带着暗色。

        “大概是孟小姐很乖。”

        低低的嗓音间带着些意味不明的模糊，他只是这样简短一句，也并没有再继续回答。

        孟棠月顿了眸子，她知道这并不是答案。

        客厅里似是沉默的死寂，窗外是华灯初上的夜景，霓虹灯光映于透明的玻璃之上，也映进房间内。

        水杯中的水已经凉了下去。

        那道视线最后敛了回去，幽暗感也随后消失。

        安静良久后，孟棠月视线转向贺津，最后开口，极轻道：“我会考虑的，贺先生。”

        如今这样的气氛，她大概也只能给出这样一个回应。

        孟棠月将视线转向窗外，随后收回视线，浅笑安然道：“贺先生，时间不早了，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送贺津出门时，孟棠月有些心不在焉，她走到门口，眉眼温和道：“贺先生再见。”

        不过礼貌疏离的一句。

        贺津立在面前，遮住了走廊大半的光线，目光有些沉的注视她的眉眼，孟棠月低着眸子，自然是没有注意。

        她见男人没动，又有些不解的抬眸，在她刚刚抬眸时，贺津俯下了身子，视线平视过去。

        目光更是没有一点能避开的可能。

        淡淡的烟草气息压了下来，萦绕于这个距离之间，渐渐转重。

        那松烟墨色的眸在孟棠月的视线里逐渐清晰，此刻，眼底映着她眉眼的倒影。

        眸色渐为转深，贺津神色却还是一派平静寡淡的样子。

        孟棠月怔住，吐息间已经染了来自于贺津的烟草气息。

        贺津注视着，最后低低地笑，漆黑的眼底浸着些意味不明的深长。

        “孟小姐早点休息。”

        淡淡哑哑的嗓音，在走廊间落下，最近消失于此刻的距离之间。

        “晚安。”

        孟棠月下意识地往后退，背脊忽的抵到门的侧面，硬物碰撞感与冰凉都在顷刻间传来。

        有些近的距离也被拉开。

        长发间的发簪因为触到门框而乱了些，她眼睫动了动，最后小声回应：“贺先生早点回去……”

        她说着转了眸子，避开门框又往后退了些。

        最后，孟棠月走进去轻轻关上了门。

        视线都随之隔绝。

        手心里是一片冰凉的门把，孟棠月低眸安静了几秒，最后缓慢收回视线。

        那句晚安，低哑而沉，如同停电时的那夜，只是这次不是透过听筒传来。

        在近距离之间，清晰低沉。

        孟棠月走到客厅，收了杯子，思绪有些乱。

        水流浸过指尖，孟棠月低眸注视了好一会，最后关闭，流水的声音随之消失。

        她拿起湿漉漉的杯子，抬手放于原处。

        那句兴趣以及贺津刚刚的靠近，都太过突然，也并不在孟棠月的认知与预料之内。

        诚如贺津所说，她确实需要考虑。

        ……

        第二日孟棠月去医院前接到了程婉的电话。

        孟棠月走到门侧，取走台面的东西后，拿着手机唤了声：“程阿姨。”

        “是有什么事情吗？”她温和问道。

        那处传来程婉的笑声，“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棠月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孟棠月闻言顿了下，思考过后才应下，“大概是有时间的。”

        “那就好，阿姨就是想请你来贺家吃顿饭，你要是有时间的话一定要来。”

        孟棠月走出门，停了下，最后才应声道：“程阿姨，我可能会去得比较晚，爷爷还在医院，我晚上走得都比较晚。”

        程婉很快道：“那没关系的，你只要来了就行。”

        孟棠月关上了门，回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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