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正是乍暖还寒之时，虽有几日暖阳光景，却仍被凛冬刺骨的寒冷逼退所有热意。这不，原本温煦的日光瞬息退散，铅灰色的云层雾沉沉地俯压下来，仿佛时刻颠簸着人们的心脏，压得人们喘不过气。

        唐子衿透过新式洋车的玻璃窗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将怀里睡着的女子调整了更舒适的姿势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只是看着她通红的脸庞和触手明显更高的温度不由蹙起眉来，对前方副座的女人开口道：“妈，蓁蓁好像越烧越严重了。”

        坐在副座的女人名曰叶婉，生了一男一女，大儿子正是方才开口的唐子衿，而小女儿却是前几日不小心落水昏迷至今的唐蓁蓁。

        叶婉自幼便是出自名门世家，举止优雅别致，一颦一笑皆俱风情无限，不过此时她也担忧地看着昏睡的女儿，那眉间的忧愁更是添上了三分怜惜之色，要不是为了赶路去唐家，蓁蓁也不必受此颠簸，说不定还能好的更快些，思及此，她又有些自责。

        “这都这么多天了，蓁蓁不过就落了水，怎么烧成这个样子？依我看那伙大夫的水平不过尔尔。”叶婉不由埋怨起来。

        埋怨归埋怨，但看蓁蓁这情况恐怕短时间内是好不了。

        唐子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妈，给蓁蓁看病的都是中医，中医讲究循序渐进慢慢调理，哪能好这么快？我倒觉得不妨找找西医来看看。”说到这儿，他微微调整了下坐姿，问前方开车的司机老李子，“李大叔，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的西医诊所？”

        老李子为难地说道：“少爷，这里最近的洋人医院都要隔好远的距离，而且医术也不能有保证，恐怕得等到了唐家再遣人找找大夫了。”

        唐子衿也明白老李子的难处，现如今周遭动乱，虽说唐家在上海有着不蜚的声望，但想要抓住唐家把柄弱点的也都不少。

        他们此次第一次去唐家本族，路程本就急赶，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或晚上一会儿，唐家的老太太可不会太开心，更何况她本来就不喜欢他们。

        看着外边阴沉沉的天空，暗云涌动，估计过不了一会就是山雨欲来。

        唐子衿眉梢微皱，吩咐道：“李大叔，眼看外边要下雨了，我们先找家旅店住一宿吧！”

        老李子也侧头瞟了眼暗沉的天色：“成，少爷，不过老爷在这里不远处安了处私宅，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车子一路开到了巷口，老李子下车把车门打开，指了指巷子里的某处道：“夫人、少爷，你们先进吧，就是那家，我得找个地儿停个车，这儿车子进不去。”

        唐子衿了然地颔首，将唐蓁蓁横抱在怀里，跟着叶婉一同走到深处的宅子门口。

        叶婉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个看上去伶俐无比的小厮将门打开，他先是疑惑地看了他们好几眼，方才恍然大悟，激动地喊道：“夫人、少爷！”

        叶婉倒觉得这小厮有趣极了，挑了挑秀眉，语带揶揄：“你怎么认得我们的？”

        小厮为自己的机智傻乐了会，挠了挠后脑勺笑呵呵地回道：“老爷将夫人、少爷还有小姐的照片给我们看，让我们牢牢记住你们长什么样子，不然以后不小心得罪了都不知道。嘿嘿，我叫唐棋，还是老爷给取的，以后夫人和少爷叫我小棋就好了。”

        他一吐舌头，方看到唐子衿正抱着昏迷的唐蓁蓁不由讶然，“小姐这是……”

        叶婉轻叹了声：“她还病着，你先领我们去房间吧！”

        一路穿过花圃假山，到了南苑。

        虽然名义上只是私宅，但这儿的设计依然独具匠心，除了亭台水榭丛花假山这些东方艺术性的布局外，房内的格局却是大相径庭，西式的摆钟、布艺沙发等等西洋物什不由令人耳目一新。

        等到了叶蓁蓁的房间，房内的布局更是令人为之一亮，浅紫色的纱帐从床顶垂下，地上还铺着紫罗兰色的天鹅绒地毯，衣柜里还放着当季新上架的衣裙，除了有中式的旗袍外，还有西洋的裙装。

        叶婉深知唐寅是个极其会享受的人，不管去哪儿都要有最优渥的生活条件，而与之相对的，就是他对于子女也从不吝啬，更何况蓁蓁是唐家唯一的女儿，从她一出生就注定了要受尽万千宠爱。

        看着唐子衿小心翼翼地将蓁蓁放在床上并盖好了被子，叶婉对忙着端茶送水的唐棋问道：“小棋，你认识这附近有什么好点的大夫么？蓁蓁这样病着也不是个办法。”

        唐棋皱了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正斟酌着要不要说，但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姐病情似乎越来越重的样子，才吞吞吐吐开口道：“夫人、少爷，其实……其实北苑倒是住着一位从西洋留学回来的医生，不过、不过……”

        唐子衿疾声追问：“不过什么？有什么就说出来！”

        “是，是。”唐棋忐忑地继续说道，“不过那位先生是二少爷带回来的人，据说是二少爷的朋友，现在和二少爷一同住在北苑内。”

        二少爷？

        叶婉和唐子衿自然知晓二少爷是谁，事实上，说起来，叶婉只不过是唐寅的外室，占着的也不过是唐寅喜欢她。

        叶婉从小也是出生于簮缨世家，要不是叶家没落未婚夫身死，叶婉也不会特意去勾引唐寅希望能占着他的那份喜欢让自己下半辈子好过点，叶婉是吃不了苦的人，当然当时看上唐寅也是因为唐寅还是一派纯情少男的模样。

        叶婉是唐寅的初恋，都说初恋是最难忘记的，所以即便后来唐寅迫于压力迎娶了别的女人又生下了儿子，唐寅最爱的也还是叶婉。

        他将叶婉和一对子女养在外面，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在唐家受到欺凌，而在唐寅逐渐掌权，发妻三年前病故后，唐寅终于有了实力将他们迎接回来，而给叶婉也是以正妻的身份。

        不过现下虽然看着一切都好，令叶婉担忧的也还是有那么几点：

        其一是唐家的老太婆，也就是唐寅的生母，她向来觉得是她勾走了儿子的魂，把她儿子迷得死去活来的，能喜欢她才怪呢！

        而另一个就是唐子凛，唐寅原配的儿子，听说他曾经小小年纪就把辱骂他的人活活打死，就连他的家人都没放过，残暴血腥程度可见一斑。

        这一老一小恐怕都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角儿，不过叶婉也自有她的手段来应对，思及此，叶婉勾起了一抹讽刺性的笑容。

        “……水……”

        蓦然，床上昏迷的唐蓁蓁发出了极弱的声音，尽管声音小到微乎其微，但唐子衿却一下子听到了。

        他连忙和叶婉奔至床头，待发现那微弱的声音真的是唐蓁蓁说的，不由喜上眉梢，叶婉激动地握住她的手，眼眶一热：“蓁蓁，我是妈妈呀，你快醒过来！”

        唐子衿也用棉签沾了沾水抹在唐蓁蓁干裂的唇畔上，眉目温润：“蓁蓁，你连最喜欢的哥哥也不要了吗？哥哥和妈妈还等着你呢！”

        就在叶婉和唐子衿以为唐蓁蓁还要继续昏睡下去的时候，床上的人睫毛微动，其后在二人期盼的目光下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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