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苏漾上一次感到如此窒息，还是上辈子听到妈妈出车祸的时候。就算回到了过去，依旧有不同的悲剧在上演。

        挂了电话之后她便疯了一样地回卧室，粗鲁地打开衣柜，根本没了思考，胡乱地将衣服塞进行李箱，手背不小心刮到尖角也不管，只疼得想哭。

        听到动静，黎慎也跟了过来，见她状态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苏漾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眉头紧皱，双眼也因为睁得太勉强而布满了红血丝。她痛苦地说：“江如烟她怀孕了。”

        黎慎呼吸一滞，他当然知道江如烟怀孕意味着什么。

        “我要回去，我要去找她”苏漾嘴里喃喃着，毫无章法地将各种东西扔进箱里，多到塞不下了，她还是固执地往里压，越发着急，泄愤地砸掉手里的瓶罐。

        “苏漾你冷静一点。”黎慎向她伸手，却被用力拍掉。

        苏漾指着自己的胸口，荒唐至极地对他说：“我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妈打了两次胎，都是因为程滨！你叫我怎么冷静啊？！”

        黎慎顿在原地，他清楚地看到了苏漾眼底的绝望，也是在这时候他才终于体会到，苏漾有比他想象中更深的执念。

        苏漾极度自责，连敲了好几下自己的头，一面说着：“我怎么会这么傻明知道程滨就是妈妈身边最大的威胁，我居然还让他替我照顾妈妈，我怎么这么傻！我的错全是我的错”

        给她当头一棒的不止这些，更多的是她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阻止，却全都错过了。如果她每个星期回去一次，就一定能发现，一定能阻止。

        为什么不回去？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贪恋安逸现状，犹如温水中的青蛙不知危机何在。还不是因为她掉以轻心，对真正重要的事情怀侥幸心理。还不是因为她，妄想活出自己的生命

        苏漾丝毫不顾行李有多乱，手忙脚乱地拉上拉链，抹掉眼泪，神情决绝：“我要回徐市。”

        黎慎拦住她：“这个点外面一辆车都没有，火车票也没得卖，你怎么回去？你现在太冲动了苏漾，听话，明天我陪你一起去买票。”

        “不要你陪我！”苏漾无理取闹地吼道。

        她后悔产生了那份不该有的依赖，习惯黎慎的陪伴是她安于现状的根源。她被使命之外的事物所诱惑，所以堕落了。

        黎慎明知道她有多么在乎江如烟，却以无关痛痒的旁观者身份一遍遍地对她说“放心，放心”。他能放心，可她不能，永远不能。

        黎慎被苏漾过度激烈的反应惊到，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无限放低姿态：“苏漾”

        苏漾躲过他伸过来的臂膀，埋着头隐忍地说：“你让我一个人静静吧拜托了。”

        她在刻意回避自己，黎慎意识到这一点时心脏感到一阵刺痛。

        许是冲劲过去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哀，苏漾放下行李，瘫坐在地上，抱住膝盖，有气无力地说：“黎慎，你不要管我了。”

        说罢，她把头埋进臂弯里，没管黎慎走没走。

        第二天，苏漾仍旧以这个姿势醒来，蜷缩在床边，周围是杂乱的衣物和瓶瓶罐罐。

        她不知道黎慎是什么时候走的，但总归是走了。

        此时的苏漾比昨晚冷静，她好好整理了行李，把所有钱都放进了包里。但这一丁点儿的冷静也只足够她做这两件事了，她没有时间给公寓留一个好的样貌，也没有时间考虑她正生意兴隆的奶茶店。

        她上午买了票，下午就坐上了安市到徐市的绿皮火车。

        一路上她止不住自责和愧疚，现实再一次狠狠地告诉她何谓逸豫亡身。

        每当她有恃无恐地表现出快乐的时候，命运总在暗里叫她当心。人不能太猖狂，也不能太开心，否则遭报应，她就是典型的例子。

        苏漾闭上眼睛假寐，两行清泪从脸上划过。她那么努力想改变了，结果呢？

        她信任过程滨，准确地说，她轻视了程滨。轻视他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轻视他年少时良心尚存。

        妈妈打过两次胎是她亲口听妈妈说的。

        有次她和妈妈说，她做惯了姐姐，好想自己也有个哥哥姐姐。

        妈妈说，她本来可以有的，但都打掉了。

        她问，为什么？

        妈妈说，忘了。

        妈妈似乎不愿提起，答非所问。

        其实苏漾也险些无法出生，三个月的时候江如烟已经进了手术室的门，已经狠心放弃了两个宝宝，第三个宝宝她实在是舍不得，每走一步都心如刀绞，只是一念之差，最后把第三个宝宝留了下来。

        苏漾那时听到这个故事，一面替哥哥姐姐可惜，一面觉得自己能出生便是偌大的幸运了。江如烟光是为了把她带到这个世上，就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可听说和亲眼见证到底不同，苏漾不知道妈妈说的怀孕就是这个时候，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亲眼见证了事情朝着原本坎坷而悲惨的方向发展。

        她以为一切都来得及，殊不知噩耗总是突然降临的。

        抵达徐市已是晚上八点，苏漾拖着行李，敲响江如烟的房门。

        江如烟打开门见到是她，挤出一抹难看的笑，让她先进来。

        没有甜蜜的呼唤，没有拥抱，苏漾就这么直直地走进屋子，坐到沙发上。江如烟心凉了一大半，曾经最在乎她的人，也变得冷漠了，她更加自卑地认为自己就是不值得被喜欢。

        “跟我说说吧，这几个月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漾声调冰冷地可怕，她并非在指责江如烟，而是内心的愤怒和不甘只能靠压抑的外在来掩饰。

        自从苏漾去安市之后，江如烟就没了可以倾诉烦恼的对象，加之听到苏漾在安市过得那么开心，她更加无法说出肚子里的苦水，免得扫了人家的兴。

        既然苏漾都这样问了，江如烟本就敏感脆弱的伪装一下子土崩瓦解，把一直以来的难过、这些天的矛盾全都告诉了苏漾。

        但她自始至终都将错误揽在自己的头上，造成这样的局面，她也认为是自己不懂事，没有听苏漾的劝。

        苏漾倒吸一口气，打断她的眼泪，说：“你无需替程滨遮掩什么，他做了就是做了，没必要找借口。”

        她直盯盯地凝视江如烟的双眼，黑褐色的瞳孔仿佛会说话。

        “我不信你一点都不怨他。”她说。

        江如烟怔了怔。苏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第一想法竟是认同。她的确怨过程滨，但最后都替他找好了理由。

        “我”江如烟双手覆上小腹，说：“他什么都好，就是不愿娶我，就算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也认为是我在撒谎。”

        苏漾：“这也是因为工作吗？也是因为忙吗？根本是不负责任！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一定会把你的话当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苏漾更加懊恼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准许了程滨。她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反而忘记了他天生阴暗的一面。

        程滨真是装得一手无辜，就是连她都被骗了。她当初就不该软下心，对他抱有一丝希望。对付无情之人，只有比他更加无情。

        思至愤怒之处，苏漾甚至挥舞起手臂来，指向随处，仿佛那儿就站着程滨。

        “他这样的男人，自私自利，总有大段大段的歪理给自己洗脱罪名，他把你卖了你还觉得是为你好！醒醒吧江如烟！你的爱为什么不能放在值得的人身上？为什么不放在自己身上？”

        江如烟被苏漾说白了脸，她爱程滨，真的很爱，程滨给过她快乐，也给过痛苦，为了那些快乐，她可以承担痛苦。

        可是她似乎从未想过爱自己。

        这日子到底该怎么过啊

        江如烟眼泪源源不断地流，手帕已然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了。

        苏漾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于是轻轻地抱住江如烟，软下声音安慰道：“我明天陪你去约人流手术，然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那，那你会告诉程滨吗？”江如烟抽抽嗒嗒地问。她还是害怕程滨知道，她至今无法确定他的态度，所以选择了逃避。

        “他必须知道。”苏漾说。

        手术当天，苏漾亲眼看着江如烟进手术室。

        这让她想起了妈妈出车祸的时候，生死两茫茫的痛苦至今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人流手术不需要很久，半小时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生命来之不易，失去却很容易。

        江如烟尚未从麻醉中苏醒，或许是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她睡得比其他人还要久。

        苏漾在病床前握着妈妈的手，和那时一样，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后来江如烟终于恢复了意识，却和苏漾说还想睡一会儿。苏漾放下心，帮她掖好被子，便起身离开。

        她要去找程滨。在此之前，她没有和程滨打过照面，一是不想见到那张脸，二是她没法保证自己见到他后还能保持冷静。

        现在是时候让事情走回正轨了。

        程滨在服装厂的办公室见到苏漾很意外，她估计又是回来找江如烟玩的。

        只是她的表情像是要吃人，直冲冲地对着他来。

        办公室除了他俩没有别人，苏漾面无表情地站到程滨的跟前，居高临下地蔑视他。

        啪！

        程滨还没有说一个字，苏漾扬手干脆利落地扇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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