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让王驰易惊讶的事。

        他在游戏英雄阵亡的复活等待时间里，看见恶魔之镜中，杨姝进了别墅，别墅里头，全是和她长相、衣着一致的人。

        王驰易还没反应过来，裴致却猝然站了起来。他盯了恶魔之镜两秒，随后划开一道空间之门，迈步而入。

        王驰易连忙摁灭手机，拿着恶魔之镜跟上。

        从空间之门迈出来，王驰易借着昏暗路灯，看见四周种满苍翠挺拔的树木，碎石小径通往林中深处。耳畔隐隐传来瀑布飞溅的声音，王驰易回忆了一会儿，问道：“裴哥，这是真真公园？”

        “嗯。”

        夜色正稠，裴致以空间之力封住了这个公园，确保不会有普通人进入。而后，他闭上眼睛，从体内散出浓厚洇润的白雾，这些白雾如同水的波纹，一圈圈荡涤而开，覆盖住整个公园。

        王驰易望了望裴致端正挺拔的身姿，拿出手机，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裴致应该是在找幻境的入口。这种因颜真真的想象而产生的、介于真实与虚幻之中的空间，被他们称为“幻境”。每个幻境都有一扇“门”，裴致天资出众，总是能从静谧空气里，领悟规则，找到隐藏的“门。”

        但这次，一晚上过去了，裴致什么也没有找到。这个龙血树森林的“门”，被藏得很深。

        天慢慢亮了，初升的太阳把晨光洒到公园每一个角落。王驰易的手机早已玩不下去，他捧着恶魔之镜，时不时瞄上两眼，看见杨姝靠在树干上睡眠，她眉头微锁，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他可以理解。不管是谁，突然被拉入陌生世界，又经历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之后还要被邪神当作降临世间的容器，都不会睡得安稳。

        不过，预言中说，这个杨姝本就是大奸大恶之人，做了很多人神共愤的事，王驰易知道，他并不应该对她抱有同情，唯一被允许存在的情绪是可惜。

        好可惜啊，她的答题速度和裴哥一样呢，他最欣赏这种聪明又才能出众的人了。但很快，裴哥就要解决掉她了。

        王驰易正浮想联翩之际，裴致忽然轻声说：“预言可能有问题。”

        “有问题？”王驰易攥紧恶魔之镜，心脏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裴致顺着小径往公园深处走，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杨姝为什么会救下谭秋柔和她妈妈？”

        王驰易亦步亦趋跟上去，回忆着谭秋柔这个名字。

        他自然认得谭秋柔，因为颜真真是他们的同班同学，谭秋柔则是颜真真最好的朋友，总是陪在她身边。虽然他和裴致，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颜真真说过话，但颜真真毕竟那么耀眼，总是陪在她身边的女生，全校都会略知一二。

        王驰易犹豫了一下，努力用逻辑解读这件事，“她心情好，随手救了一下？裴哥，你看的那些言情小说里，有些坏人不是偶尔也会做善事？你说这叫什么来着，‘人物弧光’？”

        他当时也看见了杨姝救谭秋柔母女，但并没有多想。而且，他其实不明白，裴哥为什么要把杨姝救人的场景反复看两三遍。

        裴致在公园深处的草坪停下，抬手召回公园内所有白雾。他瞥了王驰易一眼，“人物弧光通常是在故事后期揭露的，而且和我们没什么关系。驰易，你觉得，那些和杨姝长得一模一样的，是什么人？”

        裴致的语气很淡，与其说他是在和王驰易说话，不如说他是在和自己对白。被他召唤回来的白雾聚拢在这片小小的草坪上，一扇树洞一样的“门”，闪烁了两下，不情不愿地在他们面前显现而出。

        “是生灵之体？”王驰易迟疑片刻，回答道。

        “那你觉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生灵之体呢？”裴致把修长手指搭在“门”上，淡淡地问。

        王驰易愣了一下。

        本来，他也没想明白，那个和杨姝长相一模一样的是什么人。但后来他在玩游戏的间隙，看见杨姝进了森林的别墅区，别墅区里睡着那么多和她长相一致的人，他慢慢猜到，这些人，都是生灵之体。

        生灵之体，是用空气中微尘捏成的“人”。也只有用生灵之体，才能像批发一样，捏出那么多一模一样的“人”。

        王驰易思索片刻，回答说：“邪神担心那个容器会出意外，所以批量制作了一大堆一模一样的？”

        “门”打不开，因为上面有一道无形屏障。裴致把手按在屏障上，“没必要多此一举。如果杨姝真的是预言中最适合邪神的容器，她现在为什么会站在那里，面临危机？”

        裴致的手指微微一用力，无形屏障“咔擦”几声，开始破碎，“门”逐渐开始摇晃。

        王驰易也茫然起来，再次举起恶魔之镜，端详镜中身影。

        裴致垂眸，同样望向镜中的杨姝。她已经醒了，跟着那些生灵之体，跑到森林深处一个开阔的广场上。一个中年男人正大发雷霆，让人去取恶魔之镜来，照出昨夜拿走隐身异能的人。

        杨姝从背包里掏出了从王驰易手上夺来的枪，大概是打算等镜子一拿出来，她就用枪把它击碎。

        裴致收回目光，打开摇晃的门。然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龙血树森林，而是一座白雾形成的长桥。这座桥延申至天边，天边是另一扇树洞之门。桥下白茫茫一片，如空无一物的旷野。

        裴致停了一下，不急不缓地迈步而入。

        ……

        龙血树森林一望无际，占据了半片龙血树森林的别墅区，同样一眼望不到尽头。杨姝跟在那十几个女孩身后，来到森林深处的一个开阔广场。广场上有许多和她容貌相同的女孩，远远望去，这些女孩大约有两千个，多得让杨姝触目惊心。

        广场中央，是一栋比所有别墅都更高的大楼，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站在大楼前，女孩们井然有序地排成一个个方阵，就像是训练时的学生。

        刚才，中年男人冷笑着说，发现森林里来了外人，拿走了秋千上的隐身异能，他昨天巡夜时却并没有发现。

        女孩们纷纷保证，她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中年男人看起来并不太相信。他把女孩们劈头盖脸地痛骂一顿，又随手指了一个女孩，让她去大楼拿恶魔之镜。

        恶魔之镜，是能破解杨姝隐身异能的道具。

        杨姝从背包里取出枪，想要跟上去，伺机毁掉恶魔之镜。正在此时，被指到的女孩偏了下头，看向杨姝的方向。杨姝吓了一跳，以为她能看见自己，恰在此刻，一根被晨风折断的枯枝落下来，“啪嗒”一声，砸到杨姝脚边。

        女孩收回了视线。

        ……她应该只是在看树枝吧。杨姝安慰自己。

        中年男人皱眉，“还不快去？”

        那女孩便进了大楼。杨姝本想跟上去，但是其他女孩的喁喁讨论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个恶魔之镜，真能找到管理员要找的人吗？”

        “应该不能吧。只有放置了某个人的头发，恶魔之镜才能追踪这个人。拿走隐身异能的那个人，都能答出那些难题了，肯定很聪明，一定能想到要把秋千附近的头发收起来藏好吧。就算她没藏好，我也听说有些人可以易容。如果那个人变成我们的模样，再去别墅的衣帽间，取一套跟我们一样的衣服换上，藏在我们中间，管理员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来吧。”

        “嗯。也有道理。不过这白花发卡戴着可真疼呀，希望她不要戴上。”

        “嘘，小声点。”

        这两个女孩站在方阵末尾，大约是因为距离中年男子比较远，所以她们压低声音，痛快地说了一顿中年男人的坏话，话题再次转到恶魔之镜上来。

        “不过，管理员为什么不自己去拿，非要等着恶魔之镜被人拿走？”

        “他太笨，没答出题。有些异能是像道具一样外显的，答完题可以被人抢走，比如恶魔之镜。像隐身异能这种东西，答完题就自动进入答题者体内，怎么抢？管理员上次还想作弊去拿，被白雾发现了。”

        “哈哈哈，我上星期有看见他一瘸一拐地从森林里走出来，现在照你这样说，我知道，他应该是作弊被发现了。”

        两个人再次说起中年男人的坏话，说话间，那个进了大楼的女孩，已经捧着一面镜子走出来。这面镜子大约有四个成年女性的手掌那么大，镜面光滑洁净，镜中却灰蒙蒙一片，什么也没照出来。镜子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恶魔雕像，恶魔的表情害羞又邪恶。

        杨姝认得这面镜子。在书里，颜真真曾说她希望有一面镜子，可以看见男主角宋承之正在做什么。于是她手上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照出氤氲水汽，宋承之正在洗澡。颜真真脸红了，“啪”的一下把镜子倒扣在桌面上。镜子背面幻化出一个小恶魔雕像，昭示了她的心境。

        现在，他们叫它“恶魔之镜”。

        要不要现在毁掉这个镜子？杨姝握着枪，犹豫片刻，还是把枪收好，往秋千的方向跑。

        一旦她射出子弹，她所站的位置就会暴露。她不知道中年男人身上有什么异能，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采取稳妥一些的方法。

        中年男人带着所有女孩们往秋千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不停地说：

        “偷拿异能是什么下场，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她一露面，我马上就弄死她！”

        他说话很凶，声调里却有色厉内荏的焦虑。杨姝摸了摸帽子，确定自己所有头发都被塞进去了，才低头检查地面，见地上没有任何头发，她顺着龙血树干往上爬。

        微风飘扬，秋千挂在二十米高的树干上，摇摇摆摆。

        此时，中年男人也到了秋千下。他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藤蔓，放在地上，而后跪了下来，虔诚地说：“请主人赐予我力量。”

        很快，被中年男人放在地上的藤蔓仿佛受到指引，开始飞速生长。生长出的藤蔓缠绕着龙血树而上，形成一个个阶梯的形状，最终连接到秋千上。

        像极了旋转楼梯。

        中年男人沿着藤蔓形成的楼梯而上。他可能有点恐高，吓得两股颤颤，但仍然一边擦汗，一边咬牙往前走。

        杨姝想了想，干脆握住树枝，用力一跳，跳到了藤蔓台阶上。

        龙血树下，密密麻麻站着两千个女孩，她们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向藤蔓。没人知道她们看的到底是中年男人，还是杨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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