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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琴人星宇


陈逸尘和陈来福第二天在他们的肥皂海水池里面泡了整整一天,才终于将身上的炭黑色洗掉,以至于那一段时间,南莞上空所飘荡着的肥皂泡都是黑色的。

        陈来福仍然对发电机的改造感兴趣,陈逸尘对孙木林胸口的那抹黑却绝口不提。

        很久以后,人们早已经淡忘掉第一台发电机进入南莞时候发生的事情,忘记了孙木林曾经在龟背壳上面占卜,只记得那一年龙王现身,驱散了困扰南莞许久的阴霾。

        直到1999年,孙木林再次施展夜幕诅咒术,将千百年来孙家的遮天换日之术淋漓尽致地施展出来,让彼时已经是华夏最大的海港城市南莞市陷入无边的黑暗的时候,才想起曾经在南莞的村公所身上,也出现过这一幕。

        但此时村公所重见天日,梁改召开了隆重的落成典礼,并且请来了永业镇上唯一的一名琴人——一名吉他手,前来表演助兴。

        南莞人民没有见过吉他手,更加没有听过吉他的声音,南莞村千百年来只有一种音乐,那就是贝壳风铃声。

        当然,贝壳风铃的声音并不是不能演奏的,最擅长解开渔网结的刘永杰,就是吹贝壳号的一把好手。

        他能够用不同的贝壳吹出大海、飓风、阳光、海鸥、银鹭、蟋蟀以及女人叫床的声音。

        刘永杰应用最多的的便是这最后一项,整个南莞的年轻的未成家的青年,都喜欢刘永杰演绎这精彩的声音。

        但是当这位其貌不扬的吉他手拨动琴弦的时候,整个南莞都安静了下来。

        站在陈逸尘旁边的陈来福正拿龙虾须挖耳屎,听到吉他声音后,动作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是用眼睛在听声音,他轻轻地碰了碰陈逸尘:

        “你听,你听,这是世间最好听的声音了!”

        陈逸尘也没有见过吉他,他那个时代,早就没有这种浪费珍贵树木材料的乐器,所有的音乐都是电子合成的,虽然音色听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现在面对面听到这吉他的和弦,还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撼。

        这名吉他手名叫甄星宇。当甄星宇的修长而白贽的手指扫过吉他琴弦的时候,琴声悠扬,夹杂着海水的声音,树SH燕子的声音,跟陈逸尘从一尘不染的耳机里面听到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才是原汁原味的音乐,这才是大自然与音乐的最美结合!

        陈逸尘陶醉其中,他仿佛怀春的少女一般,抱着陈来福的粗糙的双手,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曲谈罢,南莞人民彻底坠入了这美妙的海洋深渊当中,迟迟不愿清醒过来。

        知道梁改粗狂的声音响起。梁改知道如果他不打断甄星宇的弹奏,不打破南莞的宁静,这一群人将会直到明天清醒不过来。梁改说:

        “外面充满着浪漫和奇妙。”

        又说道:

        “现在我们的村公所已经落成了,这是一个欢喜的日子,也意味着,我们很快就能够同外面的世界接轨了。”

        甄星宇也并不是永业镇上的人,他听得到南海话,但不会讲南海话,只能用琴声来代表讲话。一旁的诗人良策负责翻译。

        这两个人,一个是诗人,一个是琴人,语言彼此不同,今日也是第一次相见,但是却感觉是多年的好友似的。

        甄星宇弹一段音符,诗人良策就在一旁侧耳倾听,然后用南海话翻译给南莞的人们听。

        每次诗人良策翻译完,甄星宇就会兴奋地点点头,表示良策翻译得很好,翻译得没有问题。

        这让诗人良策更加兴奋,他对南莞的人们说:

        “你们有什么话要跟琴人甄星宇讲的,就讲给我听,我给你们转述。”

        南莞人民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为诗人良策鼓舞。这时候琴人甄星宇不知为何,有点着急,快速地弹了一串音符:

        “dosolalare!”

        南莞人民见琴人弹琴了,让诗人良策翻译。诗人良策没有注意听,摆了摆手,对琴人说:

        “太快了,没听懂,没听懂!”

        琴人于是放慢了速度:

        “do,so,la,la,re!”

        南莞人民这时候也听清楚了,可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诗人良策听清楚了也听懂了,面向南莞人民,说道:

        “他说的是,我虽然不会讲南莞话,但是我能听的懂南海……”

        诗人良策这才明白,这句话是对自己讲的,尴尬地笑了笑挠着头说道:

        “哈哈,各位乡亲,琴人说他听的懂南海话,你们有话可以直接对他讲就是了!”

        南莞人民哄的一下笑了起来。

        村公所在甄星宇的吉他声中完成了落成典礼,这也就意味着村公所将正式投入使用。

        村公所设有办公人员宿舍间,梁改和梁革等人从晒渔场搬了进去,四个人一屋住了下来。

        甄星宇也打算暂时留在南莞,他深深地被南莞色彩斑斓的每一物每一景所打动。

        而正所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诗人良策竟然能听懂甄星宇的琴声,便更是甄星宇留下来的一个理由。

        南莞人民发现这个不懂讲南海话的甄星宇极其注重自己的外表,他总穿着一条紧身的牛仔裤和一件恰到好处的白衬衫,即便寒风凛冽也从不会穿过多的臃肿的衣服。

        一双清澈明亮,透着些许孩子气的眼睛。

        人们仿佛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大海。

        挺直的鼻梁、光滑的皮肤、性感的嘴唇,让整个南莞的女性为之迷恋,昔日诗人良策的地位一去不复返。

        然而诗人良策并不介意甄星宇抢去自己的风头,对早已经浪迹天涯习惯了的他来说,能够有一个人陪在自己的身边,听他念诗,看他赋歌,为他伴奏,这才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诗人良策推动了南莞村的教育事业,琴人甄星宇也用他的表演赢得了南莞人民的尊重。很快,在南莞人民特别是南莞女同志的帮助下,他们有了一间新的屋子。

        那是用最新鲜的海草和最坚硬的石头搭建成的海草房,几乎要比陈来福的皇带鱼骨头房子还要珍贵。

        诗人良策终于要搬离开李水剑的家了,李水剑的妹妹李水兰非常不舍,拿出珍藏了三年之久的断发来挽留诗人良策。

        在南莞的风俗里,女同志平常梳头洗发所掉下来的头发,是需要一根一根收集起来的,这称之为断发。断发跟头顶上的头发一样,都需要绑起来,日常同样需要抹油、梳洗、打理,然后再盘回头上,跟普通的头发同在。当一束断发积累得跟头上的那束头发同样粗细,这一束头发便会用鱼子米的泔米水来浸泡三个月然后晾干,用存在闺房的某一个角落里。

        当南莞的女同志要表白的时候,通常就会送出自己的一束断发作为定情信物。

        可惜诗人良策并不懂得李水兰的心意。

        他婉拒了李水兰的挽留,搬去跟甄星宇同住。

        良策和甄星宇非常喜欢他们的新房子,他们如兄弟一般相处,平常你谦我让,做家务的时候都是争着做,吃饭的时候都得礼让三遍。

        每当做好饭,良策便会摇头晃脑地说道:

        “星宇兄,该用餐了,请~”

        甄星宇便会轻轻地弹琴:

        “Do,Suo,Suo~”

        这当然只有良策能够听懂,意思是:“您先请~”

        两人往往得你推我让三十个回合左右,知道饭菜都凉了,方才能够动筷。

        琴人甄星宇还有一个特点,便是人琴用不分离,不管他是在吃法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还是拉屎打豆豆的时候,他的吉他,都是背在身上,拿在手里的。

        后来有一天诗人良策邀请甄星宇去海边打水漂,认为甄星宇背着吉他会不方便,便劝他把吉他放下,收在海草房最隐秘的一角。

        甄星宇仍然是礼貌地用琴声来婉拒了,他的琴声说:

        “琴便是我,我便是琴,两者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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