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扬胜城内响起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即使远在振华城，也能十分清晰的听到。
　　杨非夜躺在床上，嘴唇乌青，脸色惨白，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喜悦的光，就像是得知爹娘要给自己买糕点的孩童。
　　这时，鬼老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杨非夜没有动，还是那副喜悦的样子，直到鬼老出声提醒吃药，他才缓缓转过头，小心翼翼问道“鬼老先生，我还能活下去吗”
　　鬼老有些好笑，怎么说也是堂堂虎师首将，怎么这般怕死。
　　心里这样想着，看向杨非夜的眼神也多了些戏谑，但鬼老心里也清楚，杨非夜不少怕死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
　　“先…先生，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杨非夜有些尴尬地问道。
　　鬼老迅速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开口道“无事，将军放心，吃了这一剂药就该好了”
　　说着，鬼老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缓缓坐起的杨非夜。
　　“就这一剂？”杨非夜的脸上满是疑惑。
　　鬼老笑了笑，开口解释道“老天爷也不想咱们杨大将军有难，想帮我们渡了这一关呢。也是多亏了樊相柳那小子，等她回来将军可得好好谢谢她”
　　杨非夜以为鬼老说的是樊相柳带队夜袭北狄军营的事，深以为然的点头。
　　之后杨非夜就接过鬼老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喝完，杨非夜的表情有些怪异，整张脸皱到了一起，吧唧吧唧嘴说道“鬼老先生，这药的味道也太奇怪了吧”
　　鬼老只是笑眯眯的站在杨非夜床边，没说话，也没走动。
　　杨非夜有些疑惑，不明白鬼老什么意思，刚想开口询问，突觉四肢百骸传来阵阵剧痛，随后那剧痛又朝着胸口蔓延，像是千万根针同时扎进肉里。
　　剧烈的疼痛让杨非夜不自觉的收缩着身体，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减轻痛苦，只一小会，杨非夜的寝衣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他有些艰难的抬头，看向面前有些模糊的人影。
　　他知道那是鬼老，他想求助，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唤着“鬼老…先生…”
　　可鬼老好像没听见，仍然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疼得快要昏过去的杨非夜。
　　紧接着，杨非夜只觉喉头一紧，吐出了一口带着腥臭气息的黑血，随后他脸上因为极度痛苦爆出的青筋消失了，眉头间高高耸起的疙瘩也消失了。
　　那口血仿佛带走了所有病痛，感受到身体上的轻松，杨非夜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颤声说道“鬼老先生，我…我好像没事了”
　　说着杨非夜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想向鬼老展示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
　　可脚一沾地，杨非夜只觉全身一软，“噗通”一声竟然跪到了鬼老面前。
　　这次鬼老十分不厚道的直接笑出了声“噗哈哈哈哈哈，杨将军，哈哈哈哈，倒也不必行这么大的礼呀，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杨非夜有些窘迫，偏全身没有一点力气，鬼老还在一个劲的狂笑，丝毫没有要帮自己的意思，最后只能尴尬的用手扶额，等待着鬼老笑完。
　　就在鬼老好不容易笑完要扶起杨非夜时，门被打开，昏睡了几天的杨明早前已经吃过药了，但由于他已经昏睡多日，身体比杨非夜还要更虚弱些。
　　不过他还是不顾军医劝阻，执意要来看杨非夜，这一来却见自家将军手捂着脸跪在地上，对面的鬼老面色红润正要扶起将军。
　　杨明第一想法当然是自家将军为报救命之恩跪谢鬼老，他几乎没有多犹豫，整个扑到了鬼老面前。
　　鬼老被吓到，手一抖，扶到一半的杨非夜又被他丢回了地上。
　　“多谢鬼老先生救命之恩”杨明跪在那里，低着头，拱着手恭恭敬敬的说道。
　　他没有看到鬼老憋的通红的脸，也没有看到自家将军那副恨不得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鬼老自然是不能拆穿杨非夜了，毕竟是将军，万一日后给自己穿小鞋可怎么办，要给面子！给面子！
　　“咳，起来吧，都是我应该做的”鬼老一本正经说道，心中却还在提醒自己这是将军，这是将军，要尊重，尊重！
　　另一边的樊相柳几人在离开扬胜城后开始一路奔逃。
　　五十里说长不长，说短也短不到哪里，此时几人才堪堪跑出十几里，但后面的追兵却越来越近了。
　　“我说小将军，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啊，让北狄人动这么大火的追出来”跟着白奎木一起来的人里有个大话唠，叫白十一，这白十一在被追杀的过程中还不忘叨叨几句。
　　樊相柳有些头疼，没有理他。
　　背后的北狄人来势汹汹，不断有箭羽、石块从身边擦过。
　　“这样下去不行，还有多少火药？全部给我，叶青，带人继续跑”樊相柳当机立断，没给其他人太多的反应时间，便揣着仅剩的三包火药，转身朝着北狄人的方向奔去。
　　“樊相柳！”白奎木怒吼着想要抓住樊相柳，却被他身边的白一架走。
　　白十一看着朝反方向冲去的樊相柳，话唠属性迸发，摇头叹道“这兄弟能打是够能打，猛也是真猛，就是感觉脑子不太好，这会回去不得被剁成肉馅”
　　他的声音不小，叶青等人听到后纷纷朝他丢眼刀，一副要扑上来咬他的样子，白十一也意识到了不妥，急忙笑嘻嘻的圆场。
　　与众人背道而驰的樊相柳凭借娇小的身形迅速藏到了路边的树上。
　　为了方便逃命，樊相柳早已经将北狄军装脱下，一身夜行衣在今夜这样昏沉的环境中更加便利。
　　树下很快走过一大批北狄士兵，朝着叶青等人的方向快速追赶着，樊相柳盯着树下的人，心中默默倒数，随后点燃一包火药，朝着北狄部队丢去。
　　火药的飞行路线不短，却几乎是在落入北狄阵营的一瞬间就炸开了，那些北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彻底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这是樊相柳做雇佣兵十几年的时间里锻炼出的能力。
　　第一包火药炸伤炸死了不少北狄士兵，这让带头的北狄军官十分恼怒，直接将手里的弯刀朝着樊相柳躲藏的树林方向丢去。
　　可因为樊相柳是在北狄人背后丢的火药，天色又十分昏暗，北狄军官并不知道樊相柳的具体位置。
　　“夏国的小毛贼！你给我滚出来！卑鄙无耻的夏国人！有本事与我正面打一场！”那带头的北狄将领嘶吼着，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十分壮硕，皮肤黝黑，几乎和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
　　樊相柳没有出声，如今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她从来不会小看任何对手，即使面前这个将领看上去实在不怎么聪明。
　　过了一会，那北狄将领见没有回应，转而用一种温和的口吻说道“夏国的兄弟，我们来谈谈怎么样？
　　振华城没有未来的，据我所知，如今的振华城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染病了。你们的将军派你们夜袭，说白了就是让你们来送死的！
　　振华城的将军估计也没想到你们会成功吧。既然如此，不如加入我们北狄大军。
　　我们北狄人崇尚能力者，你们的能力值得认可，我们北狄欢迎你们的加入！”那年轻将领朝着樊相柳躲藏的方向喊到。
　　樊相柳看着那小将自言自语，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随后，她故意折断一根树枝发出了些声响，再迅速朝另一棵树略去。
　　小将自然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声音，立马指着已经没有人的那棵树喊“放箭！”
　　“咻咻咻～”不断响起的破空声预示着北狄人的大手笔。
　　可很快小将发现，自己的手下朝那棵树的方向放了有上千箭，却没有一声惨叫传来，这合理吗？
　　正要挥手叫停，却听“轰”一声，又一包火药在人群中炸开，这下小将如愿听到了惨叫，却是自己人的。
　　这次又有上百北狄将士死伤，但依然没看到何人出手，又是在哪里出手。
　　小将有些怕了，毕竟自己血统高贵，万一把小命丢在这可有些得不偿失了。
　　“撤退！都撤退！”小将吼道。
　　樊相柳知道，现在不能让北狄人撤退，否则很可能换个方向继续追击白奎木他们。
　　略略思考了一下，心中却突然生起了些恶趣味。
　　她快速爬到藏身树木的树顶，将脚与树枝绑到一起，直直站了起来，看起来就像飘在树梢上，接着林子里响起了幽幽的口哨声。
　　口哨声凄切空灵，断断续续，像是在哭诉苦难，也像是在庆祝死亡，像是来自异世界的招魂音。
　　前世唐啸时常吹这个调子，虽然樊相柳总觉得这个曲子怪异难懂，但因为唐啸喜欢，自己为了讨他欢心便也学了。
　　但唐啸却总说她吹出来的曲子只有音调，没有感情。
　　直到后来，樊相柳手上沾染的鲜血越来越多，突然懂了那所谓的感情，不过是鲜血带来的变态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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