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顾琤亲手给他剥橘子，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么多的隔阂龃龉，晏钦一定会强忍着不喜欢的酸意吃下去。

        可是如今，已经无所谓了。

        更何况如今还受了伤，晏钦很快便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他突然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晏家父母一直觉得自己的这双儿女生错了性别。

        虽然姐弟俩只差了两岁，但晏竹在肚子里时就格外能折腾，出生时又足足有八斤重，生她时把晏母折磨得不行。

        出生后，晏家父母觉得这小丫头太能折磨人，于是给她取名为竹，希望她既能坚韧不拔，又能娴静文雅。

        结果，天不遂人愿。

        晏竹长大后爬树打架一样不落，上学时晏母被请家长请到快对学校产生生理性厌恶，差点和晏竹断绝母女关系。

        晏家父母一度以为她将来绝对考不上大学，初三的时候就已经在筹谋将来怎么疏通关系，找个好点的大学送进去。

        没想到高中晏竹却突然转了性，不仅和那帮狐朋狗友断了关系，还开始发奋学习。

        最后竟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211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晏家夫妇泪流满面，差点把通知书裱起来送到公司让全体员工传阅。

        最后还是被晏钦给拦了下来。

        再后来，晏竹便仿佛开了挂，一发不可收拾。

        大学期间展现了她惊人的经商天赋，刚毕业就进了公司。

        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

        而晏钦则和她截然相反。

        晏母怀他的时候，不仅不害喜，连胎动都没感觉到过多少次，因此无数次忧心忡忡地怀疑他是不是胎死腹中了。

        虽然后来生他的时候也十分顺利，还是顺产。

        但他生出来时只有五斤。

        刚好躺满晏父的两只手心。

        大概是先天不足，晏钦的身高体重并没有随年龄的增长而正常增长。

        一个班里他永远是最低最轻的那一个。

        直到上了初中才好了些。

        但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因为发育得慢，从来都是瘦瘦小小的一只，加上生得细白漂亮，从小到大没少被人当成过女孩儿。

        这对于一个男生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上初中后，在一群叛逆期的少年中，就显得格外“不正常。”

        更何况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在学校一直有“特权”，体育课从来不用去上，运动会也不必参加，体测更是直接合格。

        他性子好静，与班里那群整日乌乌喳喳的男生也很少来往，这就更加艰难了他的处境。

        尤其是，每个班似乎都有一个最调皮捣蛋，以欺负他人为乐的人。

        他们班的这个人，叫郑都武。

        晏钦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和他结下仇的？

        似乎是因为第一天入学的时候，晏钦去上厕所，结果在厕所门口碰见了姗姗来迟的郑都武。

        郑都武对他一见钟情。

        当即在厕所门口和他表了白。

        然后就见晏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越过他，进了男厕所。

        郑都武见了，赶忙跟进去提醒他，“你走错了，女厕所在……”

        然后下一秒就见晏钦站着解开了裤子。

        郑都武:“……”

        晏钦:“……”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终于由晏钦打破了沉默，“你要看着我上厕所？”

        郑都武依旧是一副凌乱的神情，但还是退了出去。

        晏钦从厕所出去后，见郑都武已经不在了，心情愉悦了很多。

        虽然因为男生女相，长相太过精致，加之又格外得瘦弱，已经是第n次被认错。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习惯。

        每次听到别人把他当成女孩子，心底都是压不住的火。

        本来以为这个乌龙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没想到刚进班就看见刚才那活宝抱着书包坐在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上，一副霜打的茄子的模样。

        晏钦:“……”

        这是什么狗屁缘分。

        那活宝也看见了他，瞬间瞪大了眼睛，一副遭雷劈的模样，然后把书包一扔，捂着脸趴了下去。

        其实故事到这儿也还好，不过是一场乌龙。

        但不知那活宝有什么毛病，从第二天起就跟他杠上了，逮着他一个人可劲儿得欺负。

        趁他睡着了给他用彩色的皮筋儿扎头发，嘲笑他像个女的。文艺汇演表演话剧，逼着全班人投票时在主角栏写他的名字，最后晏钦以高票被迫饰演了白雪公主。

        晏钦对于他这些苍蝇一般，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行为烦不胜烦，想尽了办法。

        告老师，请家长，甚至是打架，虽然以晏钦当时的体格，最后当然没打过他，但也确实让郑都武消停了几天。

        但也就几天而已。

        后来他更是变本加厉。

        直到那天。

        晏钦上完厕所回来了，刚一进班，就见郑都武坐在他位置旁，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晏钦见状，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但还是走了过去。

        郑都武这种表情肯定没什么好事儿，因此他走得小心翼翼。

        但一路上都没发现什么“危机”。

        直到他马上就要走到自己的座位时，郑都武突然站起身，把他往后一推。

        晏钦就这么不偏不倚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

        他吓了一跳，但更让他惊吓的是，凳子上不知被洒了什么，他一坐上，屁股上瞬间湿了一片。

        晏钦连忙站起身来向后看去，然后裤子上沾了一大片红墨水。

        “你！”

        晏钦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郑都武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大声招呼着其他人，“快来看！快来看！晏钦来月经了！我就说他一定是个女的！”

        “你他妈有病吧！”晏钦第一次被逼出来脏话。

        说完起身就要向外走去。

        没想到郑都武却跟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欸，你有衣服换吗？不如把这个换上。”

        说着，把衣服塞进了晏钦怀里。

        晏钦看也不看，直接扔在了地上。

        没想到这团东西一展开，他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条裙子。

        “滚！”晏钦忍无可忍，冲他吼道。

        然而郑都武却依旧不以为意，捡起地上的裙子硬塞进了他的怀里，“试一试呗，我精心挑选的，一定很适合你。那墨水洗不掉的，你要是不想光屁股就赶紧把这条裙子穿上。”

        晏钦知道这种场合被气哭只会更加难堪。

        可是他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样的侮辱，骂他又没用，打又打不过，委屈和生气简直要把他席卷。他本想忍着，但越是努力压抑，反而越忍不住不住，眼眶一点点红了。

        没想到看到这场景，郑都武却更加兴奋，拽着他的胳膊怎么也不让他走，非让他把裙子换上。

        就在晏钦脑海中甚至出现了和郑都武同归于尽的想法时，一道懒懒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小孩儿，把手松开。”

        晏钦闻言一愣，转过身来。

        此时正是初夏，阳光灿烂而热烈，透过走廊里透明的玻璃窗折射进来，在地面上映出一道道暗影。

        有两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刺眼，晏钦一时间竟没有看清他们的脸。

        只能看到他们很高，抵他三个不成问题。

        眼睛终于适应了面前的光线，晏钦也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他穿着高中部的制服，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一双长而冷的丹凤眼，配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可接近的威严。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比他略矮一些，一双桃花眼里噙满了笑意，似乎在看一出好戏。

        郑都武也是个窝里横，向来只在同龄人中称霸王，一看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人，瞬间怂了，松开了拽着晏钦的手。

        晏钦见状，立刻向后退去。

        一抬头见那男生的目光不知为何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瞬间想起屁股后面还有一大片墨迹，于是又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整个人垂着头紧紧贴在墙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正不知所措之际，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晏钦抬起头，就见那男生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把外套脱下，然后伸手递给了他。

        晏钦愣了片刻，这才伸手接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就见那人已经走到郑都武面前，从他手里抽出那件裙子，然后抬手搂住郑都武的肩，半是亲热半是胁迫地把他带到了卫生间。

        晏钦低头看着手中的外套有些发愣。

        那男生的朋友见状，还以为他不知道要干什么，解释道:“绑到腰上，先遮一遮。”

        晏钦闷闷地“嗯”了一声，犹犹豫豫把外套松松地系在了腰上，还用手轻轻拽着，生怕碰脏。

        刚弄好，便听周围突然炸起一片轰笑声。

        晏钦一抬头，就见郑都武黑着脸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上半身倒没什么变化，但下面的裤子却换成了一条白色的纱裙。

        他的长相本就硬朗，配着裙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一时间大家都笑得不能自已。

        明明是一副滑稽搞笑的画面，但晏钦看着看着，不知为何，眼眶却红了。

        他怕被人发现，忙垂下头抽了抽鼻子。

        没想到再抬起头，那个男生却已经走了过来，俯身站在他面前。

        外套给了他，因此那男生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俯身时带起微微的褶皱，别样得好看。

        他面上没了刚才的冰冷，而是冲他露出一个笑，温柔地出声哄着他，“别哭了，我替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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