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末世第二十一天

朋友也没睡着,  正翻了个身想和江平生说话，就发现江平生砰的一声爬了起来就往外跑。

        “你干哈？上厕所吗？”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

        江平生从房子里跑了出来,  撞上了外面在巡逻的其他成员，把他们几个给吓了一跳。

        “嚯！大晚上的你往外跑什么，吓了我一跳。”

        江平生其实不想说话，但还是控制着情绪敷衍了一句：“白天的时候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那里，我去附近看看。”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命都不要了……”他小声的念叨了一句，但还是没有阻止江平生。

        在末世这种环境里,  很多人的情绪都是很容易就会崩溃的，一些基地刚刚成型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斗殴而死，强、奸，抢劫,  虐杀，什么样的恶事都会发生。

        人真的是坚强而脆弱的矛盾体，明明活着从满是怪物的城市里逃了出来，到达了暂时算安全的地方,  却会在某一个深夜突然自杀。

        所以在末世当中的人啊，往往都有一些奇怪的执念或癖好,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自己的，他们才不会阻止别人去送死。

        “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江平生念叨了一句,  然后就朝着白日里那个方向一路狂奔。

        他边跑脑子里边回想着遇到那个怪物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  她好像在驱赶他，想让他快点离开危险的地方。

        第二次遇到的时候，他又遇到了危险,  然后她疯了一样的想要扑上来救他。

        江平生像是自虐一样，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放着虫子扑上来救他的样子。

        她用悲哀的目光注视着他，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开心。

        她似乎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吞吃怪物的可怕样子，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放弃了掩饰。

        他离开的时候回头看她，她也在看他。

        浑身伤痕累累，模样甚至有些恐怖的她，在那一瞬间身上散发着的，却是温柔和快乐的气息。

        回去吧，回到人类的社会中去，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去。

        江平生一边跑，一边流泪，很快就把眼镜都给糊住了，他只能摘了眼镜擦一擦再戴回去，过一会儿又被泪水模糊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感性，又很温柔的人，此刻完全被自己的发现击溃了，他四处寻找着妹妹，最后发现妹妹其实就在他的身边，但是他认不出来。

        江平生无法想象妹妹变成眼前这个样子的时候，心情有多痛苦，她肯定很委屈，很难过很害怕。

        那么他或许就是压倒妹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自称深爱着妹妹的哥哥，都没有认出妹妹来，又怎么能苛求别人会发现江恬拥有温柔的内里？这是哥哥天大的失职，不能被原谅。

        江平生快被自己的脑补弄崩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能力在此刻很好用，让江平生没有被任何怪物发现，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就平平安安的抵达了目的地。

        白天里战斗的所有怪物都已经消失了，地上只剩下了一些残骸，和一些过来捡漏的低级怪物。

        领主的一星半点残骸，对于低级怪物来说也是值得争抢的存在，它们互相攻击着，打赢了的那个就拖着带伤的身躯，连败者的尸体带地上的残骸一起吃了。

        江恬过得或许就是这样的生活。

        江平生往这边跑的时候其实就意识到了，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妹妹或许早就已经离开了，正找个地方养伤，一边委屈一边哭哭，一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他只是不肯面对现实而已。

        青年蹲在地上，摘了眼镜哭的像个孩子，他无数次的后悔过，懊恼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妹妹，让妹妹去做实验体。

        他当时就不应该保持什么家长的宽容，尊重小孩子自己的选择，他就应该强硬一点，过分一点，哪怕妹妹会生气也没关系，阻止她这个选择。

        但没有一刻，那种懊恼和后悔像现在这般，让他绝望的心脏都在抽搐。

        如果妹妹没有去做实验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变成怪物。

        那么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他们还是会温馨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哪怕末日后的生活会过得很艰辛，每一天都为了一口吃的筋疲力尽。

        但是……但是只要兄妹相互扶持着，他们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连进食的怪物们也逐渐散开，对这里失去了兴趣，只有江平生，还迟迟不肯离开。

        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在附近转了一圈，甚至硬着头皮，不在乎会被怪物发现这件事，大声的喊：“恬恬！你有在这里吗恬恬？”

        “跟我回家吧……”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是克制过后仍旧没有控制住自己，像绷紧的弦仍旧被撩动一样的颤抖：“我……我是说，我们最初的家。”

        “只有你跟我，好吗？”

        江平生紧张起来就会开始推眼镜，他努力的回忆着自己和妹妹温馨的过去，仰着头不知道是想要说服江恬，还是在说服自己。

        “爸爸妈妈留下来的房子很大，只需要简单打扫一下，就可以住下去，城市里好像有很多怪物，但是你可以保护我的对吗？我们可以在屋前屋后开辟一块菜地，种一点蔬菜吃，附近的很多超市里都有物资，搬回来也够我用很久，你可以带朋友回家来玩，嗯……如果朋友的大小能进门的话，我们就像过去——过去度过的每一天一样，怎么样？”

        江恬没有出现。

        也没有别的怪物循声而来。

        江平生站在那里，许久许久没有动弹。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离开，而是在良久之后，更大声的喊：“对不起！”

        “之前我没有认出你，你很难过吧？是我的错，原谅我吧，然后跟我回家好吗？这个世界很大，你不想回家我们去哪里都行，去你喜欢的地方好吗？你不是很喜欢海边吗？我们可以在那边找房子住，自己造一栋也可以……”

        “恬恬……”

        江平生这里待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朋友许久没有等到他回去，循着声音过来找他。

        看到江平生眼睛都哭肿了，站在那里发呆的样子，朋友还吓了一跳：“你这两天怎么了，大晚上跑出来哭干啥？”

        “没什么，来找一个人。”江平生呆呆的道。

        “现在看样子是没找到喽？既然那个人没有来，那就回去吧，后半夜还要守夜呢，你不回去眯一会儿嘛？”朋友没有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想要回去。

        江平生没说话，但是江平生知道。

        他找的那个人在，要不然的话，他在这里大喊大叫这么久，怎么一个怪物都没有吸引过来呢？

        只是不肯见他罢了，或许是不愿意见他，也或许是不希望他的生活从此变得一团糟，所以不肯来见他。

        而后者的可能性远超前者，因为那个人是江恬，是他的妹妹。

        ——

        江恬在高楼上，俯视着地面发呆，小蜘蛛旁边织了个网，里面放着没吃完的零食。

        她们就像待在一个吊床上，发发呆，吃吃零食，生活像极了咸鱼。

        江恬是一直能够看到江平生的，她将红眼小蜘蛛分布在江平生身边，时刻的监控着，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说了几句话，江恬都知道。

        嗯，这个行为听起来真变态。

        江恬翻了个身，少有的肚皮朝上，看着天空的几颗星子，继续发呆。

        就这么翻过来覆过去十几遍以后，江恬还是没忍住，爬起来给自己的树洞发了一条短信：

        ‘我今天遇见我的哥哥了’

        谢朝也不知道有多闲，每次都能秒回，深夜也是如此。

        ‘？’

        ‘我没有见他，也没有跟他相认’

        ‘为什么’

        ‘因为如果他选择了我，那么他就会失去自己的朋友，失去正常的人际交往，失去正常的生活，只围绕着我一个人，还要被别人鄙视，嫌弃，孤单单一辈子，但我知道，他必然会选择我，所以我不会见他’

        ‘可是他是你的哥哥’

        ‘正因为他是我的哥哥’

        聊天到此短暂结束，谢朝有些无法理解，这就是人类的感情吗？

        哥哥会为了妹妹放弃一切。

        妹妹会为了哥哥不放弃一切，而选择放弃一切。

        他盯着石碑当中属于自己的尸体，努力的搜索着那些他无法理解，但是人类好像觉得很有道理的话。

        试图用这些东西，来安慰自己的小笔友。

        但是江恬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她似乎只是想诉说一下，说完就坦然了起来：

        ‘他有了很好的朋友，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寻找他，也有了安稳的立身之所，这样的生活也很好’

        正在那里搜索词库的谢朝莫名其妙感觉心里堵堵的，如果是他的话，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可能是因为魔物虽然拥有情感，但一向较为极端，尤其是和人类相比，它们极端的像是疯子。

        喜欢就吞到肚子里，讨厌就撕碎了，想要就去追求，得不到就毁灭。

        魔物就是这样的存在，造就魔物的本就是这些东西，所以它们也是无法被改变的。

        于是过了很久很久，谢朝才问：

        ‘那就永远不见他吗？’

        ‘怎么会？’

        谢朝听到了江恬温软的声音发出来的轻笑，她说：

        ‘等我强大起来，就建造一个只属于我的王国，他愿意生活在里面就生活在里面，愿意生活在外面就生活在外面，他生活在里面的时候我不会让他孤独，生活在外面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负他’

        ‘所以要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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