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许源

　　听完许如意的利弊分析，许母许父略一愣神，下意识吞咽着唾沫，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是用他们唯一的70文钱，还是用他们身上的烂衣服？

　　两个人脸白的如同裴家刚刷上的新墙，说不出话来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许母保留着一丝希望。

　　许如意也果断地摇头，辜负了对方最后的一分期待。

　　老妇神情立刻灰败起来，瘫坐在竹条椅上，握着小儿子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眼睛里慢慢从茫然变得坚定。

　　“这肯定是要给他治的。”

　　她说的斩钉截铁，拉着许父一同起身，两排牙齿哆嗦的碰在一起，好像是什么难以说出口的重大抉择：“我知道有些地方在招零工，像渔村船头那些，再加上卖菜的钱，一个月指不定能上个100文，到时候我每个月给你送点来，你看如何？”



　　许母说的小心翼翼，一颗豆大的汗水不知不觉间顺着额头淌落。

　　沉默的氛围中，时间慢慢流逝。

　　就在许父许母皆以为许如意已经拒绝的时候，她忽然道：“你们要去的话，带着小儿子不方便、不建议。可以留在我这里暂住，给不了太好的环境，最多是帮他启蒙，每天让他按时吃药。

　　再者跟着你们去那地方，万一乱的很，到时候别把孩子让人牙子给拐去了。我这些天要出门一趟，你们等他先住一两天适应，过几日再接回去，等我回来再送来。”

　　这不是许如意贸然决定，而是周雄这段时间频繁跟她提及过：已经和周招娣存好钱，姐弟俩准备出去租房子住了，最近正在收拾行李要搬出去，这才能够小儿子住进来的位置。

　　许母原本想拒绝，细细思量下又觉得许如意说的有几分道理。

　　两位老者神色几番变幻，脸庞呈现出难以辨别的复杂之色，最终同意了许如意的建议。

　　“既是如此，我们早些离开。”

　　许父看着小儿子有一分不舍得，苍老的手一寸寸抚摸过那张稚嫩的脸庞，似乎是老茧刮到了少年的脸、刺得他搞怪似的叫了一声。

　　“许源啊，你要在这里乖乖听如意姐姐的话，我们这段时间要出去给你买好吃的，知道不？”



　　许源智商大抵是三四岁的孩童，自然能听懂许父的言语。

　　他抬头瞧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默默的又低下了头，继续玩自己的手指，好像对任何的事情都不关心，表情与年龄完全不相符合。

　　许如意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仍旧毫不改色。

　　于情于理是她的弟弟，能照顾好自然最好。

　　再三一番告别后，两位老人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留下许如意和许源二人面面相觑。

　　许源葡萄似的眼睛望来，显现出几分与不符合的天真与呆傻，一步晃一下慢吞吞的走到许如意面前。

　　他从兜里拿出了一颗小小的、似乎有些黑了的糖递给人，含着水光的眸子里泛起期盼：“姐姐，这是给你的糖。你不要饿着了。”

　　不知为何，许如意一瞬间红了眼。

　　她努力克制下心底翻涌起来的情绪，蹲下身把那颗糖果紧握在手里，温暖的掌心温柔又亲切地抚摸着少年的头。

　　“现在你是在姐姐这里，一定要听话，不然…”



　　许如意故作古怪的哼哼两声，许源马上跟吓着一般，在旁边怯生生的看着人。

　　她的心一瞬间又软化了，说到：“我去给你拿两个饼子来，是好吃的。”

　　少年乖乖的答应了坐在椅子上。

　　还好许如意早上做的多，东加一点青菜、西加一点碎肉，生生凑合出一个小干饼给人填饱肚子。

　　虽然许源智商不高，幸好是个听话的，一直呆在房间内没有乱动，日常和人相处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周雄当天晚上回来收拾，正好看着小少年在帮着许如意——他坐在烧火坑旁取暖，时不时主动递上一根干燥的柴火，一个小脸盘被火烧的橙红发亮、可爱的紧。

　　“这是你哪里拐来的孩子？你别做那些危险的事。”

　　周雄手里攥着竹筒，面上不可思议。

　　“瞎说什么呢？”

　　许如意白人一眼，果断站起身来拍拍手上残留留下的灰：“先去坐着吧，等会儿饭就好了。”



　　“哦。”

　　周雄闷声答，恍然想起什么，递出了手中的竹筒：“这是裴安今天新寄来的信，你看看。白天给你说过的。”

　　“是吗？”

　　许如意惊喜的望来，那双眼睛漂亮得闪着光。

　　就着灶头坐着，一边等着锅里的水烧开，一边借助着火光看裴安寄来的信件。

　　依然是简简单单的夹在竹节段里，等一寸寸摊开，上面写道：

　　又要推迟，你近日可好？可否回到家中？挂念着你，勿盼归。

　　仍旧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不过这次把男人的心思写在上面了。

　　许如意意味不明的哼哼两声，卷吧卷吧把信笺重新放入竹节筒内。

　　“裴哥说啥了？”



　　周雄凑近，脸上带着打趣。

　　他过几年就到娶亲的年纪，该懂的也没少懂，一阵挤眉弄眼。

　　许如意淡淡瞥人，扬起下巴使唤着：“一边去小孩子，去烧水洗个澡，一身汗。”

　　“不说算了”

　　周雄按下那几分好奇的心绪，背着手慢悠悠地晃到许源跟前。

　　少年的眼神里单纯又掺杂着一份敌意——就这么定定的盯着他，还有些吓人。

　　只看这一眼，周雄不敢靠近了：“这是你家那弟弟？”

　　他对许家那小孩子略有耳闻。

　　许如意点头承认：“是。你这一走，他过来住几天，说起来年岁应与你相当。”

　　“哦，这样啊！”



　　周雄半点不介意，一个跨步上去拍拍许源的肩头，拇指对向自己，充满朝气和示威：“以后，我就是你老大，谁欺负你我就去打他。”

　　他话说的铿锵有力，接着被许如意拿着棍子轻轻打了打腿。

　　“别乱说。”

　　许如意瞪他。

　　周雄挠头一笑，欢快的出了房门。

　　许源看着同龄人四处自由跑闹的背影，略有一丝羡慕。

　　“想去玩？”

　　许如意看出他的心思。

　　少年先是兴奋的点点头，再看着锅里烧得热腾的菜，又大力的摇摇头，当真是令人乖到了心里。

　　暂住这几天，许源原本在许父许母那里吵吵闹闹的，一呆在许如意身边就安静的不得了，不但调皮捣蛋跟个皮猴子一般上窜下跳，还特别招人喜欢。



　　临走了，许如意更不忘着手准备一个小巧的晴天娃娃，穿得是她平时的衣服，作为礼物送给少年。

　　她背着厚厚的行囊，揣着一些有的没的的玩意儿，随时准备登上路途。

　　许如意细细叮嘱着：“按照我之前说的方子，每日给他煎药喝下，最好再给一颗蜜枣。药苦的很，他不喜欢的。”

　　许父许母抱着怀里那一包包厚重的中药包，忙不迭的拼命点头。

　　手上的可全是给他们儿子的救命药啊！

　　许如意这才放心，满意地看向许源。

　　少年脸上有着一分焦急，手里攥着许如意送的晴天娃娃，另一只拉着人的衣角不愿意放开。

　　“姐姐…不要走…”

　　许如意惊喜看他。

　　早在那场高烧后，许源的说话能力已经大大退步，没想短短几天的治疗有了初步恢复。



　　可是裴安那边…

　　她不得不呼出一口气，握着人的手再三保证：“等姐姐回来一定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好不好？”

　　许如意说话又轻又柔，慢慢抚平少年促紧的眉头。

　　直到对方的焦虑一点点退下，最终在安抚的眼神里缓缓的闷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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