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想不到谢大人,背后如此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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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兔崽子在这事上向来是给一分颜色, 便能开染房。他若是回答了,再挑起了这人的兴致,今儿早上只怕再不能放过自己。
谢相迎浅浅勾了勾唇角, 没有言语, 只收了手继续歪在榻上。
“陛下该去做正事了。”
靠在竹椅上的人打了个哈欠, 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儿。
“见完他们,朕便拟旨把你接进宫来, 让旁人都知道你是名正言顺进来的。”
凌琅凑到他眼跟前儿,道了一句,这人说话时眼睛亮亮的, 等着谢相迎摸摸脑袋一般。
“什么好名分, 也值得拟旨让旁人知道。”
一个贵君而已,凌琅怎么献宝似的给他说。
凌琅垂了垂眸唇,低头在谢相迎眉心处亲了亲道:“不一样, 咱们不一样。帝师若是困了就再睡会儿。朕在附近设了影卫护你,你且放宽心好好歇着,午后小冯先过来陪,等办完了事朕亲自过来接你, 别忘了答应朕的事。”
凌朗的目光软的厉害,有一瞬间十分不舍得离开这地方。每一次离开, 都会发生无可挽回的事, 他已经不能再承受了。人这一世短短几十载, 他曾经失去谢相迎两次, 不能再失去这个人了。
“帝师会等我回来么?”凌琅又问了一句。
谢相迎看他始终不放心,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我没有翅膀, 不会飞的。”
他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哪里值得这样惦记。
“等朕。”
凌琅听到谢相迎的回复, 才起了身往院外去。
谢相迎看着凌琅阔步前行的背影愣了会儿神,待人走后,又抬头去看那往身上落花的树。
人困得厉害,就这么摊在竹椅上又迷糊了过去。
一直到隐隐听见叩门声,谢相迎才起了身去开门。
腿有些软,身子底下的不适在提醒他昨夜的放浪。
那门敲的急,谢相迎道了一声“来了”,加快了脚步。
木门被打开,等在门外的是提着食盒的凝云。
凝云见到谢相迎,甜甜一笑道:“冯总管有事来不了,托奴才送些吃食过来。”
“进来说话吧。”
谢相迎让凝云进门来,将她带到了屋中。
食盒里的菜摆在桌上,谢相迎看着一道道不认识的菜,问她道:“今日这饭不是红玉做的么?”
凝云道:“红玉姐姐去挑选贵君要用的衣裳料子了,这菜是从膳房拿的。”
“原来如此。”
难怪没有他爱吃的,这凌琅也不知道叮嘱叮嘱御膳房,这些个清汤寡水哪里能吃饱。
“贵君用一些吧,通幽殿还有好些要制备的,奴才这便走了。”
凝云从谢相迎身边经过,一股清淡的檀香味传来。
“唉,你这香从哪儿……”
话未说完,人便软了身子,瘫在了椅子上。
凝云回过身来,面上带了些淡淡的笑意。她走到桌畔,将食盒中藏好一盏灯放在案上……
.
脑袋昏沉,人也昏沉。
谢相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遭人暗算了,每一次都逃不脱。
回想起来每次遇难都是在凌琅走后,或许凌琅想他留在通幽殿去对的。起码在通幽殿之时,他尚且能够平安度日。
谢相迎睁眼时,眼前昏暗的厉害,远处放着两只破旧的油灯,身下是潮湿的枯草。
“醒了?”
耳畔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那音声通过潮湿阴冷的空气再进入耳中,格外让人不舒服。
铁栏外是漆黑一片,除了能听见声音,谢相迎看不到人。
“你是什么人。”谢相迎问了一句。
不远处坐在凳子上的人冷冷笑了几声,道:“我是什么人你不必知道,重要的是,你再也回不去了。”
“我?”
谢相迎的话及时打住了。
“还要多谢你从竟胜带回来的小贱人。”
男子抬腿踹了身侧的人一脚,一个熟悉的人滚入谢相迎的视线。
姜献渔。
这人是数年前与他一同被救回来的乌徕国太子,不是被安置在北城么,怎么会被人抓去。
“你……”
“对不住,我……”
姜献渔满面血污,他回望身后人,整个人抖的厉害。
谢相迎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镇定道:“凌琅晚间要去竹篱,倘若他知道我不在,会察觉出来的。”
“不会的,会有人替你做贵君,去侍奉凌琅。”
那人的音声很兴奋,仿佛在期待什么。
“什么意思。”
谢相迎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代替他。
“给他瞧瞧吧。”
坐在暗处的男子道了一声,姜献渔颤抖着,将手中的镜子递进牢中。
在沾着灰尘与血污的铜镜上,谢相迎见到了一张脸。这张脸很年轻,凤眸流转难得的俏致,但很可惜这张脸不是他的。
谢相迎怔怔看着铜镜里的人,一双眉紧紧蹙在一起,他好似在何处见过这张脸。
是苏沅,当日将他推下藏书阁的那个侍者。
这张脸是苏沅的!
“这不是我。”
“当然不是你,这身子的主人是我托人调.教出来的,只可惜再怎么精心,都比不过你那一副身子。所以。”
“你换了我的身子。”
谢相迎扔了手中的镜子,抓着铁栏,质问那躲在暗处的人。
“是又如何,別指望凌琅来救你了,这会儿马车到了竹篱,已经接了新贵君往宫中去了。你说红绡帐暖,他会不会认出来新贵君不是你呢。”
“他会认出来的。”
谢相迎定定道了一句,凌琅能从容郡王的身子里认出他,如今也一定能认出来今日上马车的不是他。
“你的习性我那细作已然洞察,又是同一副身子,你就如此肯定么。”
那人笑的厉害,他看着牢中的人,如在看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他不信凌琅会执着于这个人,凌氏一脉,绝不会有这样的人。
“对不住,是他逼我的……”姜献渔还在道歉,他无意害人,可若是不照做,便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竟胜国盛行巫蛊之术,姜姬会的,姜献渔未必不会。谢相迎没有想到这招魂术,可将两个人的生魂调换,他如今到了苏沅体内,那自己体内的人会是苏沅吗。
谢相迎心下沉的厉害,这是他前所未遇之困境。除了凌琅,谁又会轻易相信这样离奇的事。
“在这人之前我可是折损了十数个探子。后来一想,何必呢,与其精心培养,不如直接用你的身子。”
那人见谢相迎神色如旧,问他道:“你如此淡然,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不喜欢谢相迎这泰然自定的模样,从谢相迎站在庆元殿献宝那一日,他就觉得这人身上莫名其妙的自信碍眼的很。
谢相迎抬眸看着在暗处的人,笃定道,“留着我的性命始终是祸端,我若是你,找到那震碎魂魄的方法,直接把魂魄震碎了,一了百了。既然没有赶尽杀绝,便是尚且需要我为你做事。”
“你那蠢笨的性子中,到也有那么点小聪明。怎么样,愿不愿意帮我?”
“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谢相迎看了伏在地上的姜献渔一眼,这人身上满是鞭痕,脸上也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他不想受尽苦楚之后,再回头。
·
通幽殿,红玉将盖着盖头的人引到榻上。
红帐被缓缓放下。
小冯看着满殿的红帐红烛,对红玉道:“原是觉得玄色尊贵,今日一看,哪有这样的颜色喜庆,陛下对谢贵君还真是用心。”
小冯不知道今日的谢相迎到底是不是原来的谢尹,但他在心下已经认定了两人便是一人,要不然,得多值得人惋惜。
红玉回眸看了小冯一眼,对他道:“你这会儿进来做什么,陛下还没进来呢。”
“也是……”小冯看了榻上的人一眼,低声道,“咱们贵君穿红色真好看。”
“别再看了,且去兴盛阁瞧瞧,陛下怎么还没回来。”
“也是。”
小冯闻言,即刻转了身往兴盛阁去。
人刚出门,就看见红衣金冠的人往正殿来。凌琅身上那睥睨之态,给那朱红的喜服,曾添了不少傲气。
“陛下!”小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凌琅身侧,称赞道,“陛下穿这身真好看。”
凌琅略略一笑,没有说话,只阔步往正殿去。
云子寒冷眼看着进入殿门的人,沉声道:“这颜色血染似的,有什么好看。”
“怎么能说这样话。”小冯伸手去捂云子寒的嘴,因着不够高,还垫了垫脚。
正殿。
红烛落下蜡泪,透过层层纱幔,凌琅能看到端坐在榻边的人。
“帝师。”
凌琅唤了一声,榻上的人没有回应他。谢相迎这人骨子里是端着的,临危受命时可迎难而上,但遇到感情一事,便坐以待毙,绝不会主动一步。
要他回应自己难如登天。
凌琅拿过一旁桌案上的玉尺,白玉做的东西将盖头的一角挑起,明亮烛火下是凌琅日思夜想的脸。
“陛下……”
榻上的人低低唤了一声,泛红的脸颊,略显不安。
朱红的盖头落在榻上,烛火下的金冠熠熠生辉。这天底下穿红色的人多不胜数,唯有谢相迎让人如此倾心。
“朕说了,不要唤‘陛下’。”
凌琅的眸子垂了一垂,他坐在榻边,目光痴痴望着眼前的人。眼下谢相迎此刻的样子,不必过多言语,已经足矣让他沉沦。
榻上的人静了片刻,柔声问道:“陛下想让臣唤您什么?”
“你昨日那一声,最合朕心意。”
“凌郎”二字,最是好听。这天底下,唯有谢相迎一人,能唤他凌郎。
苏沅愣了一愣,静默良久,他虽知道谢相迎与凌琅之间大半的事,但这种私房话却是不知晓的。
“你不说出来,我可不叫。”
“帝师害羞了。”
谢相迎此番羞赧,真是叫人爱不释手。
苏沅浅浅一笑,一双手落在凌琅胸前的衣襟上,问他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陛下还不熄灯么。”
“熄灯。”凌琅看着面前的人,故意问道,“熄了灯做什么?”
这话到不像是谢相迎能说出来的。
“还能是盖着被子聊天不成……”
苏沅低着头,脸上红的厉害,凌琅的样貌俊朗非凡,叫他心下喜欢的很。一想到可以借谢相迎这皮囊坐上凌琅的贵君,他心下便喜不自胜。谢相迎啊,谢相迎,怪只怪你这人得罪的人太多,这辈子没命去享福了。
“帝师今日,怎么这样着急。”
凌琅揉着谢相迎胸前的一缕头发,问了一句。昨夜一爪子落在他脸上,让他滚远些的人,今日怎么变了个性子。
苏沅闻言,抬眸看着面前的人道:“这贵君一位,乃是皇后之下头一位的,臣心下欢喜,自是乱了方寸……”
“哦,是么。”
凌琅的眸子垂了一垂,没再言语,眼前的是他朝思暮想之人,可心却仿佛不是。
两人正坐着,红帐外有人影缓缓而来。
“陛下。”
却是孙良玉的声音。
“禀。”凌琅冷冷道了一声。
孙良玉道:“李太尉府上的三公子李沐风,说有要事求见。”
这小子,还挺会挑时候。
凌琅看了榻上的人一眼,苏沅嘴角垂了一垂,问道:“陛下要去见那什么三公子么?”
今日是册封贵君的日子,怎么可以留他一个人独守空房。
凌琅原是没有去见李沐风的打算,苏沅这么一问,倒是突然有了去见一见的意思。
“朝中要事,只怕,非见不可。”
凌琅目光落在眼前人的眸上,他看到那人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乖,朕忙完了,就过来。”他的手摸了摸苏沅的脑袋。
苏沅见凌琅承诺,乖巧点了点头:“臣等着陛下。”
“好。”
凌琅略略勾唇,在掀开那帐子时,听见身后的人轻轻唤了一声。
“陛下!”
苏沅起了身,三两步走上前来,钻进凌琅怀中:“陛下,会回来的吧。”
“自然。”凌琅定定看着揽着自己人,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苏沅抱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凌琅在与孙良玉一同走出殿内时,面上那点子笑意消失殆尽。
殿外皓月空明,月华凉如水,一如此刻的心。
“新婚燕尔,陛下不高兴么?”
孙良玉问了一句。凌琅平日里宝贝谢尹宝贝的很,今日怎么看着不大高兴似的。
凌琅看着孙良玉一眼,问道:“你不觉得,哪里不太对么。”
“哪里不对。”孙良玉想不出哪里不对,不过今日谢相迎的脾气倒是挺好,他想到此处,对凌琅道,“想来是今日做了贵君,人也格外温柔些。”
这天底下,哪有对凌琅不动心的人呢。
“温柔……”
凌琅琢磨着这两字,就是太温柔。谢相迎可从没有这时候,便是昨日抱着他时,口中念的也是“小王八”。
“这世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么。”凌琅沉沉了一句。
孙良玉当即道:“臣不知,不过臣知道一事,这天底下对陛下最好的人便是大人,陛下何必多疑呢。”
“你这话,是说朕的不是?”
“臣不敢。”
凌琅从前嫌这人性子硬,如今温柔了不少,居然也能被说道。这算什么,得到了便觉得没意思了么,怪不得太宗皇帝总是见一个爱一个。
凌琅见小冯敢怒不敢言,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这人不会明白的,他的相迎此刻不在这里。
“三公子呢?”凌琅突然问了一句,他神色依旧叫孙良玉看不明白。
“陛下真打算去见三公子呀,不怕大人生气么?”
“若是他,巴不得朕离开。”
凌琅的眸子沉了一沉。他抬眸望月,那月亮除了冷冷清清地挂着,给不了他任何指示。
这世上成双成对的人那样多,偏偏他与谢相迎总是聚少离多。
人拂袖往院外去,这一去一夜都不曾回来。
苏沅醒的很早,天边刚翻起鱼肚白,人便睡不下去了。通幽殿里的一切都让苏沅好奇,他真的住进宫里来了,还是皇帝的寝宫,这贵君原来可以和皇帝住在一处么,真实意外之喜。
红玉进内殿时,发现苏沅穿着昨日的衣裳坐在榻边,还有些奇怪。
她家公子向来是夜里不睡白日不起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陛下昨日回来过吗?”苏沅问了一句,凌琅答应过会回来的,君子一言九鼎,怎么能食言呢。
红玉将手中的帕子浸了热水,道:“没,陛下昨儿忙着和三公子说话,想来是有要事吧。公子问他做什么,人在宫里又不会出事。”
红玉对凌琅没什么太大的好感,只知道凌琅总欺负谢相迎。她将帕子拿过来,为苏沅敷了敷脸道:“二公子今日回家了,听说公子做了贵君,气得连饭都没吃。”
“他不喜欢?”
这二公子,便是谢将军的亲儿子吧。苏沅不明白,能进宫里做凌琅的贵君,分明是三生有幸,他家中的人,原是该觉得荣耀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
红玉将帕子拿下来,叹了口气,道:“想来将军心里也不痛快,公子的身份虽未点破,大家也都明白。”
这人从小是被娇养大的,死而复生,是何其幸运事。不待与家人相认,就要进这什么宫,做凌琅的奴才,叫谢府一家如何能好受。
苏沅见红玉面色悲伤,没有多说话。那人千叮咛万嘱咐,不知道的事就不要多说,谢相迎是个沉静性子,即便不开口,也不会惹人怀疑。反倒是多说多错,容易暴露。
红玉见苏沅不说话,以为他在想谢二公子的事,也就没再打扰。只起了身让小冯和凝云伺候,自己去小厨房准备早膳。
这会儿凌琅应当刚刚上朝,往日,凌琅都是下朝后和谢相迎一起用膳的,今日不知如何。
这两日前朝在商议处置王丞相和减赋的事,汪海东已经到了椒兰郡,这人的船在江上沉了底,九死一生,还挺命大。
汪海东托人上了折子,把减赋的具体办法列了一下。这些个条例说的大半是增收,少有直接减少赋税的,几个朝中并没有人有异议,凌琅便顺理成章地应允了。
凌琅细看着汪海东的折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人在盛京时还满口空话,怎么死里逃生一回,跟开了窍一样。
这件事没想明白,王丞相那边也不好办。凌琅心底下知道王瑜没什么坏心思,王皇后在外人眼中死的莫名其妙,王氏有怨怼也是应当。但若不加以惩戒,那帮老臣们只会变本加厉。左思右想,凌琅派人将丞相府围了起来,王瑜家的几个儿子都派去了军营,从最底层开始历练。至于王瑜,罚了几年俸禄,让他去王皇后的灵位前跪着思过了。
处置完这些得了空闲,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上。
孙良玉让抬步辇的人摆驾通幽殿,凌琅摆了摆手,直接让人将步辇抬去了寻芳馆。
孙良玉不明白为什么凌琅反差如此之大,明明前些日子还围在谢相迎身后嘘寒问暖,这会儿一下就抛到脑后了,这人怎么这般薄情。
心下百般猜测,面上还是要陪着笑与凌琅一同过往寻芳馆去。
三月里花开的正盛,春风拂过,满是袭人的花香。
凌琅刚进院门,就看见莲生穿着件单衣在修剪花枝。
“这些事让下人去做便是。”
莲生听见凌琅的声音,回头看着满天花雨中的人,低声道:“我原本也是个下人,哪里指使得动旁人。”
这话带着几分娇嗔。
凌琅面上带了些凉凉的笑意,没说什么。
莲生是宫里没有身份的人,是咎由自取,怪不了旁人。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惹人疼惜的反话,谢相迎生生死死那么多回,多少委屈藏在心里都不言明,这人又受了几分委屈,居然来说这样的话。
“陛下……”莲生放下手中的剪刀,走近几步扑进人怀里道,“陛下连日宠幸谢贵君,可否也将这恩宠分给奴才。”
凌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怀里的人。
“陛下。”
莲生抬起头去看凌琅,在凌琅的眸中他只见到了冷漠。
“陛下过来,只是为了看花吗。”莲生问了一句,他站直了身子后退几步,恭恭敬敬站在一边。
凌琅把自己带在身边,日日留在寻芳馆,在外人眼里是偏宠,是独宠,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顶替谢相迎站在风口浪尖的靶子而已。
凌琅的眸子垂了一垂,他看着花枝上新发的枝丫道:“人不可以回首往事,朕希望你能看明白。”
“可是……”
莲生的眉蹙了蹙,他亦知道往事不可回首看,只不过每每见到谢相迎与凌琅一处,总是心有不甘。
分明是他与凌琅相遇在先,他亦交付过柔情,为何今日的贵君不是他。那谢相迎娇纵蛮横,动不动就对凌琅冷嘲热讽,这样的人如何能侍奉凌琅。
“陛下就不怕谢尹也是旁人的一步棋吗?”
莲生不知道谢相迎是谁的棋子,但他却知道这一步下的真真是好,他叫凌琅方寸大乱,叫一个没有心的人,用血肉化了一颗真心出来。
多好的一步棋,谢尹死的那些年,凌琅除了兴盛阁和军营,哪儿都没去过,这个人就那样好吗。
“他只会是朕的棋子。”
凌琅不会再让谢相迎做旁人的棋子,他的人只要在他身侧便好。
“既如此,陛下过来做什么?”
听说昨日大红喜绸铺了满殿,凌琅那样宝贝谢相迎,今日不在通幽殿哄着他的好帝师,还过来做什么。
凌琅看着莲生,唇角略略弯了一弯,道:“你是个聪明人,朕需要你做一些事。”
他抬了抬手,莲生侧耳去听。
“怎么要做这些?”
“你尽管去就是,事成之后,朕答应你,放你自由。”
“这……”
莲生的眸子垂了一垂,眼睛往凌琅那双叫人看不透的眸中去窥。
通幽殿。
站在架子前的人,正在看信鸽传来的字条。
那次清净斋被罚后,苏沅被孙良玉带到了掌灯人面前,让那掌灯人安排了逢年过节往各盛京各处王府送符纸的活计。
高门王府里那么一转,谁还想回那清冷顾忌的院子,好在有贵人提点,有这样李代桃僵的法子换他入宫来。这可算是一步登天了,贵君,这北齐他应当是第一个贵君吧,太宗皇帝的妃子那样多,还没见哪个男人被封贵君的。
只可惜这贵君的名字是谢相迎,不是苏沅。
心下正惋惜着,身后有内侍唤了一声。
苏沅将字条收入袖中,见是凌琅过来,忙抬了手行礼:“陛下……”
苏沅知道谢相迎从不主动对凌琅行跪拜礼,便只屈膝行了半礼。
凌琅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只走过去坐在坐榻上。
苏沅见凌琅不言语,开始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那人说这谢贵君是凌琅失而复得的帝师,其人极为温柔,平日里眉眼含笑从不会生气。或许,他应当对凌琅更体贴一些。
苏沅思及此处,走到凌琅身侧,与他坐在同一边问他道:“陛下好像不大高兴,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
后宫中人不能妄议朝政,谢贵君曾是凌琅的帝师,问这样的事不算逾矩。
凌琅见苏沅问这个,只道:“朕处置了王瑜,此人毕竟是朕的舅舅,朕总觉得那处分不妥。”
苏沅见凌琅为此事困扰,一颗不安的心,即刻落下来。那人当真是料事如神,那信鸽所带来的字条,指点他的正是对王瑜一事的看法。
一双手落在凌琅身上,苏沅为凌琅捏着肩膀,缓声道:“陛下既已经处置了王丞相,不如好好安抚王氏一族,封赏些荫庇子孙的虚职给他们。”
“你也觉得要好好安抚他们吗?”
苏沅点头:“法理之外尚有人情,陛下要处罚犯错的人,也应当安那些老臣们的心。王氏一族是皇后的母家,陛下若是苛责会叫天下人诟病。”
“好,朕会安排妥当的,朕的相迎,永远会为朕排忧解难。”
凌琅听这人此番言论天衣无缝,心下也明白了什么。
他将身侧的人揽了一揽,苏沅收回手,顺势窝进人怀里,抬眸看着凌琅道:“臣说过,宫中如狼探虎穴,既已入宫,便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他靠在凌琅胸膛上,一颗心跳的极快。旁人皆说凌琅冷心冷情,原来是因为这柔情都给了一人。
水一般的人,窝在怀里,凌琅伸手抬起苏沅的下巴,那样温顺乖巧的神情叫人心下恍惚。
“前日在竹篱折腾的厉害,身上可还疼?”
苏沅的眸子滞了一滞,道:“好多了。”
“只是嘴上说,朕可不知道。”
凌琅的音声低沉,苏沅听到这样摄人心魄的话,心跳不由快了许多。
“陛下……”
他低低唤了一声,整个个人陷进凌琅怀里,一双手揽住他的腰。
.
地牢。
身着玄衣的男子,静静看着在榻上睡得正沉的人。
“他睡了多久了?”那人问了一句。
守卫道:“昨夜到现在七八个时辰吧。”
“这人是猪么,这样能睡。”
那人说罢,用手中的扇子往铁栏上敲了敲。“梆梆”几下,谢相迎被搅了梦,蹙了蹙眉才睁开眼。
“凌琅在通幽殿和旁人缱绻,你倒是睡得着。”
那人走近了几步,谢相迎看到了穿着一身玄衣,脸上带着鬼面具的人。这人这样故弄玄虚,又对通幽殿的事了如指掌,必定是他曾经见过的。
谢相迎从榻上慢悠悠坐起来,揉着眼睛道:“我原先那身子不知被下了多少毒,好些年都没睡过安生觉。如今换了这健全身子,睡的自然是好。”
这人想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偏偏要泰然自若。
“早知道该将你这魂换狗身上。”那人咬牙警告了一句。
谢相迎闻言,只笑道:“那好感情好,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只小狗儿,什么事都不用做,岂不更安逸。”
“闭嘴。”这人见谢相迎油盐不进,也不再废话,只对他道,“王瑜那事,安抚老臣的法子,你说的不错,我另有事要问你。”
“何事?”
这人预判的还挺准,他问了自己对王氏一族的看法,没想到凌琅果真就去问那苏沅了。看来这人对凌琅挺了解,把他圈禁在这,必定是为了应付凌琅那些刁钻问题,好掩护苏沅的身份。
消息往来如此迅速,通幽殿内必定有他眼线。那日来送饭的是凝云,会是凝云么。
“你在床上,如何伺候凌琅?”
蓦地,谢相迎听到鬼面人问了一句。
“这,这怎么说……”
这种事他不会说出口的,更何况,凌琅有自己想法用不着他伺候。
“你若不说,我找几个男人与你现演一出。”
折扇将人的下巴抬起,面具后的人似是想到什么,勾了勾唇。若被凌琅知道他心爱的帝师受辱,不知该如何痛心。
“不可!”谢相迎经不住这种事,他看了那骇人的鬼面一眼,回忆了些许,道,“我什么都不用做,我不侍奉他。”
“你平日唤他什么?”那人又问。
“小王八?”
凌琅脱口而出,再就是小兔崽子。
那人沉默了片刻,一扇子丢过去,险些砸在谢相迎身上,他大抵是觉得谢相迎嘴硬,冷笑一声吩咐身侧的人道:“去找几个人过来,我不信他不说实话。”
身旁的守卫唤了一声“是”,转身而去。
谢相迎不明白,他说的是实话,这人怎么不信。
片刻后,谢相迎看着面前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忙道:“我说,你让他们离开。”
今日若当真现演一处,他得没半条命去。
“松口了,还挺知道心疼自己。”
鬼面人扬了扬手,让那守卫带着几个男人下去。
“说吧,谢大人。”
“其实……”
谢相迎蹙了蹙眉,总觉得心里别扭。鼻息间有淡淡的熏香味萦绕,谢相迎沉默了片刻,胡乱说了点叫人脸红的浪荡话来。至于这么称呼凌琅,“小王八”不信,谢相迎干脆咬牙道了一句“凌哥哥”。
鬼面人静静听着,许久才道:“想不到人前端方有礼的谢大人,背后竟如此狂浪。”
他音声带着些许嘲讽之意。
谢相迎心下没什么波澜,他是什么样的人,天知地知,凌琅知。这人真有意思,说真话没人信,反倒对这些个假话深信不疑。
谢相迎很难想象,凌琅见到苏沅用自己的身子,叫他凌哥哥会是什么反应。
有昨夜那么一遭,凌琅大抵应该发现他不见了吧,这一转身的功夫,他又不见了,这孩子心下指不定如何着急。
谢相迎见那鬼面人还不走,突然恶从胆边生。
他心一横,突然起了身拉住那人的衣带,沉声道:“你还不走,是想让我也伺候你么?”
眼前的人明显滞了一滞。
鬼面人后退几步,道了一声“恶心”,便转身往地牢外去。
眼见牢门落了锁,谢相迎挑了挑眉没再说话。这人不好男风,眼下在北齐不好男风的可太少了。
谢相迎躺回榻上,眼眸盯着破旧的墙面转了一转。方才那檀香味悠远深长,像是把人腌入味了一般,这味道好生熟悉。
北齐的贵族最爱檀香,各府上的檀香也有细微不同。凌琅宫中的带着甜香味,沈氏宫中的檀香是幽微的,这人身上的倒是很是陌生。
宫中的消息,凌琅时不时能听这鬼面人来说上几句。
也没什么太大的事,无非是凌琅带着那苏沅去踏春放纸鸢之类的事。谢相迎
谢相迎虽被关在地牢牢中不见天日,但他那快晌午才起来的生物钟告诉自己,这鬼面人来找自己的时间很随意。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晚上,几乎是凌琅那边出了什么难题,他这边就得即刻解决了。
这人的音声听起来没有太青涩,也不曾过于苍桑,顶多也就不到三十岁。
这鬼面人闲暇时间这么富裕,不用上朝的么。
上朝。
谢相迎想到此处,蓦地坐起了身突然有些羡慕。这北齐,还有三十岁左右不用上朝的世家子弟么。
人正思量着,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
牢门被打开,谢相迎看到几个家丁打扮的人进来。
“你们,做什么?”
“给谢大人换个舒坦地方。”
后脖颈一阵痛,谢相迎倒在了地上。那一掌的力道不足以让人混过去,谢相迎顺势闭上了眼睛。
那人往谢相迎脖颈上带了个细细的镣铐,另在眼上蒙了黑布。
“把他送哪儿去呀。”
“谁知道呢,听说有人要过来查人,这地方是不能放人了。”
那两个人叹了几句,谢相迎能得到的有用对话很少,但唯一能确定是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查这间地牢。
会是凌琅吗?
谢相迎心下微跳,他的袖子抖了抖,几个用枯草编的环落在地上。
那两人将谢相迎背起来,走了很远一段路。
这一路有画眉鸟和鹦哥儿的叫声,谢相迎琢磨着,自己应该是被困在哪家府中私设的地牢里。
人被扔在马车上,马车未走多远,耳畔有小贩叫卖的声音传来。
他明里暗里,让那苏沅在凌琅面前传递了不少自己想传递的东西,凌琅也不知发觉了一二没。
眼下换地方是个机会,得尽快趁乱逃走。若能到摄政王府就好了,不然走远了,便不好回来了。
谢相迎贴在马车壁上,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手和脚都被束着,一圈又一圈缠得紧密,谢相迎挣了挣并没有什么用。脖颈上的镣铐倒是没什么,简单的一圈刻着些符文,连条链子都没拴着,那鬼面人这么拷着他,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怎么他们高门贵族,都喜欢往人脖颈上套圈。
人躺在马车上,一时困锁的厉害,这一遭,真可算是插翅难飞。
谢相迎突然发觉自己几乎从来没有自救的能力,当摄政王的时候得等着卓萤来劫人,当太傅之时被几件事几句话得毒发。好不容易重生,被人绑到船上还是姜姬把他召回来的,真是惭愧。
也不知走了多远,身下的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谢相迎醒了醒神,静静听着车外的动静。
那鬼面人想让自己为他做事,必然不会带到太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放几个琅子和相迎洞房的对话
凌琅:朕可是要去见李家三公子了!
谢相迎:我也要见
凌琅:?不许见,看朕就行
谢相迎:熄灯吧
凌琅:熄了灯,做什么?
谢·眉眼含笑·从不生气·相迎:睡你妈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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