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城

江瑜再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简陋的茅草屋顶。

        他没死？

        江瑜强撑着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按了回去。

        他转过头，看见的是宋沅面无表情的脸。

        “沅沅……”江瑜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样子。

        “闭嘴。”宋沅表情冷淡，“好好躺着。”

        江瑜看着宋沅的神色，感到好像有些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不由地乖乖闭上了嘴。

        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黑瘦的小少年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看到江瑜醒了，少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公子醒了？你娘子在这儿守了一天一夜了。”

        江瑜看向宋沅，却见她冷冷地将头撇向一边。

        江瑜摸了摸鼻子，头一回有些不知所措。

        “是你娘子找人去救你的，她手都磨破了。”小少年将药碗放在床头，“趁热把药喝了吧，虽然醒了就没大碍了，但公子受了伤，又受了寒，还是得好好养养。”

        宋沅闻言，将满是血痂的手暗自放到了身后。

        “给我看看。”江瑜神情严肃，不由分说地拉过宋沅的手，皱眉道，“你怎么……”

        那双曾经细嫩的手，是用来描眉簪花的。

        他当年没有能力保护好她，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逼得她拿起了刀枪剑戟。

        如今……又害得她……

        突然，那只手猛地伸过来，在他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江瑜抬起头，看见的是宋沅平静的神情。

        “别自以为是了。”宋沅道，“你可不是什么救世主，我也不是什么需要你护在身后的娇小姐。”

        “我可是刑部捕头，办案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江瑜低低一笑，神情释然了许多。

        那小少年见两人虽然看似不和，却彼此都牵挂着对方，不由地开口道：“你们感情真好……若是我阿姐也能嫁一个如此疼她的人就好了。”

        江瑜在宋沅的搀扶下坐起身来：“还没多谢这位小侠士的救命之恩，敢问小侠士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小少年涨红了脸，连连挥手：“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叫吴杰，是临关城的人。”

        宋沅一怔，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就是吴杰？”

        吴杰愣愣地看向她：“这位姐姐认识我？”

        宋沅和江瑜对视一眼，转头道：“我们从京城来，认识你的姐姐，你姐姐是叫吴云对吧？”

        吴杰睁大了双眼，急切地问道：“你们认识姐姐？我姐姐过的如何？她自从去了京城，只每年寄钱回来，连封信都没有……”

        看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入了京城的妓坊，也不知道姐姐如今卷入了一起凶杀案中。

        即便这个案子还有诸多的隐情，但秋筠杀害陈元是事实，等到案子全部查清之后，她想必也无法逃脱罪责。

        思及此，宋沅有些不忍，安抚道：“你姐姐过的很好……我们，我们是好友，经常来往。她嫁了个好人家，夫婿是做生意的，很疼她。她总是和我们说起你，说想要把你接过来……”

        吴杰闻言，神色放松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像是为姐姐的境遇放下了心：“我们姐弟俩相依为命，临关城出了事，我本想去京城投奔姐姐，但没想到官道被封，山上又有山匪……”

        宋沅立马追问道：“我们也是要去临关城的，临关城到底出了什么事？”

        吴杰诧异：“临关城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京城竟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宋沅和江瑜对视一眼，神情纷纷变得凝重起来。

        接下来，在吴杰口中，宋沅和江瑜听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三个月前，临关城北面的大坝突然崩塌，海水倒灌，整个临关城陷入了巨大的水涝中。

        临关城的太守名叫楚仪，当即组织人进行救援。

        好在水涝很快就退了下去，居民的住所虽然几乎被毁坏殆尽，但是好在救援及时，少有人员伤亡。

        但事情并没有在这里结束。

        楚仪很快发现，上报的涝灾消息迟迟没有回音，前来救援的物资和人员也迟迟未到。

        临关城变成了一座孤城。

        楚仪是个好官，一心为民，当即决定带一些人前往京城。

        他一心认为只是消息在路上出了状况，或者是朝廷的额救援遇上了什么事情被耽搁了。

        ——直到他发现官道被封了。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如果说官道被封只是让临关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那么这场瘟疫的到来，则是毁灭了临关城百姓的最后一点希望。

        他们开始尝试从山路出城，逃离这场劫难。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被封锁了。

        ——山匪。

        “看来我们没有料错，这群山匪没有那么简单。”江瑜沉声道。

        “有人拦下了楚仪送出去的急报，封锁了官道，又安排山匪在山上截杀那些试图出城或是进城的人。”宋沅沉吟，“这人手眼通天，只怕来头不简单。”

        她暗暗想着一路以来的事情，不由地有些心惊了起来。

        妓坊案。

        陈元家做的是塞外的生意，不知为何得知了临关城被封的消息。

        或者更深一层，他和幕后黑手也有着某种不为人所知的联系，让他得到了临关城即将变成一座死城的消息。

        陈元心怀不轨，在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想用消息去胁迫花魁秋筠一逞色心。

        但是他没有想到，和弟弟相依为命的秋筠对弟弟的重视给了她莫大的勇气，竟然一刀将他捅死了。

        接下来是丽娘案。

        妓坊老鸨为了保下摇钱树秋筠，将罪责和证物嫁祸给了洒扫的丫头丽娘。

        丽娘也许是受了胁迫，也有可能是为了别的，在刑部的审讯中担下了罪责。

        但是还未行刑，她便死在了牢里。

        山道截杀。

        发觉异样的她和江瑜乔装打扮前往临关城，却遇到了训练有素的山匪。

        从山匪口中得知了官匪勾结的事情。

        这个幕后黑手，从塞外到京城，从山匪到刑部，竟然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子脚下，有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策划了这样一起骇人的封城事件，而外界却浑然不知。

        何等恐怖。

        若是这件事真的和当年的镇北将军府灭门案有关……他们家，怕是卷进了一个不得了的事件。

        江瑜看出了宋沅神色的不对，也略略想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沅沅，别怕，一切有我。”

        宋沅回过神来，却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将手抽了出来：“有你？你以为瞒着我调查这些危险的事情是在保护我？装作和我毫无关系是在保护我？江瑜，你未免把自己看的太伟大了，也把我看的太轻了。”

        江瑜扶额，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被翻出旧账。

        “现下城中的百姓已经死伤过半了……大家没有吃的，疫情又蔓延的很快……”说到这儿，吴杰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姐姐了。”

        “你放心。”宋沅面对吴杰，神色不由地软了下来，“我们一定想办法，让你见到姐姐。”

        “但是在此之前，能不能先带我们去见见临关城的太守，楚仪？”

        -

        由于城中瘟疫蔓延，在楚仪的计划下，那些未染病的居民大多聚集在山中，由一部分青壮年组成巡逻队，躲避山匪的袭击。

        而城中的病患则由医馆统一安置、治疗。

        除了最初的那段时间，如今瘟疫的患病者已经少了许多。

        更有许多医师正在努力地为患病者调制解药。

        宋沅两人就是被巡逻队所救。

        宋沅被引入楚仪帐篷的时候，只见一张公文桌上摞得高高的公文，和公文后面一个埋头苦干的身影。

        “尸身要派人收殓……与饮用水源隔开……”埋着头的青年面相宽厚，一双浓眉死死皱在一起，口中喃喃自语着，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了。

        “楚大人！”吴杰轻轻喊了一声，“在山中被救下的那对夫妻来了。”

        楚仪闻声抬起头，这才看见宋沅。

        “宋夫人！请坐，快请坐！”因为江为皇姓，所以他们在外都称宋姓。

        楚仪热情地搬来凳子，袖口还沾着墨渍。

        “楚大人，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宋沅道，“我和我夫君前来临关城探亲，却没想到遇到了山匪，多亏了您，不然我们夫妇就要命丧于此了。”

        楚仪看了看她身后，神情有些古怪。

        宋沅：“我夫君身子还未痊愈，所以我先来向楚大人道谢。若是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小杰，麻烦你帮客人倒杯茶来。”楚仪抬手示意吴杰。

        等到吴杰走出了帐篷，楚仪神色一变，转过身来。

        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宋小姐不用和我掩饰了，自我看到那位公子，便已经知道了你们的身份。”

        “那位是五皇子吧。”

        宋沅神色一松，她并未想在楚仪面前隐瞒身份，但毕竟是敌暗我明，谨慎些也好。如今被点明了身份，再掩藏也没什么意义。

        她点了点头：“没错，我们此次前来，正是来查探临关城的事情的。”

        楚仪大喜：“这么说，朝廷对临关城的状况已经知晓了？救援什么时候来？”

        他连珠炮似地提问，倒是让宋沅有些诧异。

        这位楚大人，确实是个恪尽职守的好官。

        “楚大人，很抱歉。”宋沅摇了摇头，“临关城的状况，朝廷一无所知。我们也是因为一起案件，才顺藤摸瓜查到这儿来的。”

        “一无所知……怎么会这样……”楚仪大受打击，瘫坐在椅子上，“那我们临关城，岂不是……”

        “楚大人！”宋沅正色道，“不要放弃。我们一定会帮你想办法，解决临关城的困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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