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梦里一拳万劫渡

银尘陷入的是梦境，不是什么温暖如故乡的梦乡。可怜的法师男孩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在龙谷的那个点着篝火的夜晚，居然没有一个晚上真正能够放松地睡下来。

        他此刻再次梦见了雷神，不过角度诡异至极，他不是如同五年前在地宫中梦见的那样，站在远处观察着雷神和鬼神轰出那开天辟地的第一拳。而是感觉到自己站在浅水坑里，直面雷神。

        他的视野中没有鬼神，只看到和自己一样高的雷神，周围是无边的大海，雷神身边翻滚着从海上涌起的云气，云气之中电芒闪烁，每一支闪电的威力和超高压电磁激光炮的威力不相上下，就是加布罗依尔法师们的星际战舰，也不敢在这样的云团中航行。

        而此时，他感觉自己就是站在浅水坑里，水面几乎够不到膝盖。冰冷的水刺激着他的神经，如同站在一盆凉透了的洗脚水中。银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更加清晰地感觉到拥有着前所未见的强大力量。

        银尘能够感觉到一切，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他无法转头四顾，视野的正中心一直都是雷神铁青色的面容，一直是他那六只散发着浓浓杀意的黄金色眼睛。银尘看到雷神举起拳头，而他自己也本能地抬起手臂。雷神青紫色的大手几乎比一百座潘兴城都大，青色的手指粗得像雁荡山脉的主峰，高高举到和太阳穴齐平的位置，缓缓捏拳。

        雷神的动作并不快，却给银尘一种宿命般不可违抗的恐怖感觉，这是他平生第二次遇到这么恐怖的对手，第一次遇见的，是那个完全没法逃跑也没法抵抗的蚩尤。

        银尘本能地将手举到肋骨旁边，狠狠捏住，一股他无比熟悉的感觉流淌过全身，那不是最初的魔哭冥斩拳发动时的感觉，那是进入冥皇修罗体的感觉。

        银尘的周围出现大量黑色的云团，云团之中翻滚着血气，万鬼的嚎哭声和雷神那边万雷的轰鸣声似乎达成了某种共振，让脚下的冷水坑发狂一样翻腾起来。

        银尘的视线锁定了雷神尖锐而突起的鼻梁，而雷神的视线锁定了他的胸口。银尘的心狂躁地擂动起来，如同天帝敕令的战鼓。银尘能够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已经变成了22级台风，而雷神那边，飓风般的气息也朝他汇聚过去。

        “就是现在！”银尘闪过这样的念头，右手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已经先一步弹射出去，重镇地砸向雷神的脸。

        与此同时，一道紫黑色的暴风轰然到了他跟前，暴风的中心，便是雷神的拳头。

        击中对手的感觉和被击中的感觉同时传递到银尘的意识之中，却将他对拳头，体术和力量的固有观念彻底粉碎成渣滓。银尘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两人的拳头中蕴含的力量根本不是如同核弹爆发般的力量。

        那是如同月球和地球直接相撞般的，灭世级别的恐怖。

        那一拳中爆发的力量，仿佛三千万颗赫鲁晓夫级氢弹爆炸的威力。

        没有蘑菇云，没有冲击波，在最初十秒暴风般的光辐射之后，便是整个世界的终焉。

        脚下的海，化为烈火。

        海下的地面，化为爆炸的超新星。

        身边的云团，化为不断爆发的耀斑。

        周围的空气，化为日冕。

        头顶上的秦天，整个变成虚无，连时空本身也被撕碎斩断。

        雷神捂着脸，向后倒去，显然被打断鼻梁的感觉并不好受。银尘自己也感觉喉咙一甜，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显然天地裂神拳的狂威，并不比他的魔哭冥斩拳低上任何一点。

        只可惜，银尘此时喷出的那根本不是血，而是突然爆炸的炼钢炉里喷出的，几乎是炽白色的钢水。那一口血的温度，至少在两千度以上，估计远看上去更像是一团火吧。

        银尘捂着胸口后退了几步，然而马上一股要命的失重感传来，将他卷上高空，视野之中，单手捂着脸的雷神同样狼狈。

        一股他只有在改变天则的时候才领教过的，彻底超过神威的至高力量包围了他，仿佛丢垃圾一样将他扔向太空。是的，扔向太空，此时的银尘根本感觉不到丁点重力，只有越来越让他眩晕的失重感。

        银尘和雷神一起，被一股不可抗拒的无边推力推向正在急速展开的外太空，而他们曾经站立过的大地与海洋，则彻底爆发成宇宙的原点。

        宇宙大爆炸，就因为他们两位巨神互相打了一拳而发生。

        因为爆炸而快速扩张的宇宙中，还存在了一股更为高级的意志，宇宙意志，也就是罡风世界本身的意志。雷神与银尘仿佛就是这股意志延伸出来的两股意志，他们，算是宇宙的孩子吧？

        他们被这无敌力量的爆炸推着，以低于光速的速度朝前飞行，他们前方，那原本空无一物，连原子都不存在的无限深空之中，因为光波，因为那些比他们还快的粒子在半路上集结起来，形成了许许多多的云团，那些云团远比他们更大更重，向中心坍缩着，变化成恒星。

        银尘和雷神一起，朝着恒星的中心冲击过去，那场面太震撼，太恐怖，比起将两位活人投入火狱之中更加让人绝望，银尘尖叫起来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暗流魔盾展开了，变成一个圆球形的光罩将银尘全身包裹，雷神的身上亮起蓝色的光芒，光明神佑出现在他的身上，银尘觉得极度违和，他可不觉得雷神能从哪里学来加布罗依尔世界的魔法。

        他们被惯性和身后刮来的太阳风吹拂着朝恒星深处落去。日冕舔舐着暗流魔盾却没有对防御结界造成任何影响。银尘一头扎进耀斑之中，除了感觉到有些热以外没有别的不适感。他看到恒星内部的气体变成了仿佛快要凝固的钢铁一样粘稠又坚硬的物质，却分明知道那不是液体或者固体，而是高温高压下的非分子状态物质。他高速向里，感觉自己如同掉入雪洞之中，周围的压力以几何级数的方式增大着，可是笼罩身体的暗流魔盾岿然不动。

        核反应的光芒刺痛着他的眼睛，他不得不用手遮住双眼，靠着巨大的惯性向前，银尘已经无法确定雷神的位置了，他的周围除了无边的高压就是核爆中心的高温，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关进一座核聚变反应炉内部。

        压力慢慢减弱了，他移开手掌，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只有一片刺目的橘红，慢慢地，橘红之中出现了黑点，仿佛太阳的黑子，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些黑子飞速变大，变成一片片黑色的区域。

        耀斑爆发。

        他从耀斑之中冲击而出，雷神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地方，

        他们，居然贯穿了一整颗恒星。

        似乎无数年过去了，他们依然在漂泊。

        他们两人就架着各自的防御结界，贯穿了无数的星辰，最终在一颗巨大的恒星边上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没有前冲的能量了。

        银尘和雷神对峙着，在巨大的恒星边缘漂浮，恒星射来的光让他感觉到无比温暖，甚至可以缓慢地增强力量。

        “增强力量？这样不就可以战胜雷神了吗？力量才是战斗的根本啊！”银尘冒出这样的想法，而对面的雷神也一定这么认为，因此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主动移动位置，就这么默默漂浮在恒星旁的黑暗虚空之中。

        电光火石间，无数年过去了，他们似乎都增加了一倍的力量，可是他们依然谁也没有超过谁。

        他们想出手，再来一次拳头对拳头的对决，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变成了石头。

        甚至于他们发出的防护结界，也彻底实体化，变成了岩石的甲壳，他们两人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岩石球体。

        “该死！”银尘暗骂道，他用尽全身力量都无法让手指头移动一毫米。

        “挣脱桎梏，需要力量。”

        “构建规则，获得力量。”

        仿佛冥冥之中的某种感悟，银尘在瞬息间就明白了该如何做了。自己现在就算再怎么吸收狠恒星的力量，也只会让球体变大，甲壳便厚，根本没法让自己挣脱出来，所以，要想挣脱桎梏，必须另想办法，借助“外物的”力量。

        这个所谓的“外物”不是什么神器仙器，就是诞生在自己身体上的“世界”。

        世界之中，会孕育着生命，生命本身，如果信仰自己那么就会给自己力量，借助这样的力量，自己早晚可以超越雷神！

        银尘正这么想着，却看到雷神已经开始制定自己的规则了。

        他的规则核心就是【修炼】，仿佛种庄稼一样在自己的世界里种植各种智慧或者非智慧的生物，让这些生物修炼，由弱变强，那么给他反馈过来的力量也就积少成多了。

        毕竟修炼吸收的可不是他雷神的力量，而是从恒星光里提炼出来的力量！

        “呵。”银尘冷笑一声，并不羡慕，只有不屑：“我堂堂鬼神能和你一样吗？做梦！”

        银尘觉得自己不需要雷神那样的规则，“修炼”虽然好，但是也真够慢的，而且一点儿也不酷。

        “不要修炼的话，那么【交换】不是也很好吗？想要获得力量，就付出相应的【代价】吧！付出了【代价】之后，后悔了，还可以用别的【代价】来换回已经付出的【代价】！当然，这个是有时效性，支付宝也不可能永远赊钱给你。”

        银尘思索着，很快找到了适合自己风格的规则：【交换】，或者更进一步说是【等价交换】。让自身世界中的生物为了力量支付代价，实际上就是设计一条天则，将一种能量无损转化成另外一种更好理解或者使用的能量，这个貌似比【修炼】规则简单高效多了。

        “可是用什么来支付代价呢？钱？不可能，金钱其实不产生宇宙意义上的力量，用钱的力量根本连雷神的皮肤防御都破不了，拍死。”

        “灵魂？也不行，单个的灵魂能量太低了，这要交换到什么时候去呀！”

        “矿石金属，草木水流，这些的能量太低，高能量的宝石数量太可怜了，都不好，要一种数量大又有价值的……比如，血肉？”

        “没错！”银尘稍微考量了一下，立刻就决定了：“就它了，用血肉交换力量。”

        “现在就开始制定细则了。血肉也有高下之分，所有的血肉中，人类的血肉肯定是最棒的，那么规则就以人类的血肉为标准制定，动物的血肉按比例降级就好了……不行，整个人直接作为代价交换力量的话，太浪费了，而且严重影响世界发展的速度，我可不能输给雷神啊！”

        “必须将人的血肉分割成不同的部分，按照部分来交换，至于动物的血肉，可以整个来——”

        银尘飞速思索着，和雷神比赛着制定规则的速度和完整性，他们两人，又陷入到一场新的竞争之中。

        “人的大脑，可以交换火焰，具备焚化万物的威能。”

        “人的血液，不需要献出全部，就可以交换为寒冰的领域，扑灭火焰。”

        “人的手指骨骼，可以交换为锁链的力量，束缚住鬼物，击退寒冰。”

        “人的脊椎骨，可以交换成威能巨大的圣剑，斩断锁链。”

        “人的皮肤，必须献出全部，才能交换为代价的代价，恢复曾经的献祭。”

        “人的全部肋骨，可以交换巨大的魔物，帮主人征战一方。而动物的骨骼，献出全部，可以交换为一次剧烈的骨骼爆炸，攻击一小片区域的魔物，但依据动物的种类来确定杀伤的威力。”

        “动物的大脑，可以交换为一次性的小火焰，帮助围猎另外的动物。”

        “动物的内脏，献出全部，可以交换为辨识方向的恶灵，带领人们走出迷途。”

        “而人类的内脏，献出全部，可以交换一年的五谷丰登，而下一年，则收成减半，免得伤损了大地的精气。”

        “想要获得三年幸福美满的生活么？献上你的肾脏。”

        “想要挽回已经付出的代价吗？交出你自己的，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的全身皮肤吧！”

        “这就是交换，也叫作——献祭法则！这法则引申出来的技术与传承，名为秘法，神秘莫测，两丈以内，中者无救，一丈以内，不会生效。”

        “亲属之间一旦献祭，诅咒便会降临，献祭别人的人，终究变成魔物，至于变成什么魔物，那就要看命运的安排了。”

        “献祭自己的手，在规定期限内不恢复的，将永远失去手，献祭自己的肋骨，在规定时间内不恢复的，将永远失去肋骨，献祭自己的皮肤，在规定时间内不恢复的，也将永远失去皮肤。献祭自己的脊柱，在规定时间内不恢复的，则永远变成无骨的肉虫人，献祭自己的脑，则瞬间变成无脑的僵尸，没有反悔的机会。”

        “献祭不相干的人，则不相干的人会在规定时间过后变成魔物，哪怕将他的尸体粉碎，每一片碎片也会变成细小的魔物。魔物会找地方潜伏三年，三件之后，魔物肆虐，攻击看到的任何会动的东西。”

        “魔物被杀死之时，将会得到一次被交换的机会，魔物的脑，如同人脑，魔物的血，如同人血，魔物的脏，如同人脏，【魔物的骨，如同人骨】，被献祭的魔物，会恢复成人类的形态，献祭哪一部分，哪一部分就消失掉，被献祭掉的魔物，会变成亡灵存留三日，将自身最深沉的感情，托付给还活在世上的，最在意的人。”

        “只有献祭，没有救赎，救赎的权杖，化成光芒，藏于冥界的最深处。【冥渊深处，绽放光芒】，光芒升天之日，雷神败北之时，世间万物，迎来最终救赎。——这样就可以和雷神那家伙的最终审判相对应了。”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银尘本能地说着，猛然间清醒过来。

        他抬起头，张开眼，看到了平静如水的大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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