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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二章 经略2


淮北,宋州与徐州交界的邙炀山下。

        猎骑营第二正将,罗克敌也奔驰在原野上,连人带马蒸腾起来的汗水,浸透铠甲和鞍具之后,又很快被吹于。

        夏日里的骄阳和热风,如火浪般在他双耳边掠过,他觉得露在帽盔外面的头发都要就此卷扬着燃烧起来,

        就在两人马匹交错而过的瞬间,自腰部到肋下,被横握的剑刃如风般割开,血和内脏飙射而出,拖出一条鲜艳的血带。

        反手投出一只短短的细矛,正穿一名马上旗手的肩膀,而后仰斜翻在地,错身而过的那一刻,落地的旗帜却被罗克敌侧身反超起来,狠狠捅在仰蹄骑兵的马前胸上。

        浓稠的血水顺着折断的旗杆喷涌而出,随着颓然倒地的身躯而继续飘洒在风中。这时另手一只细矛已然飞出,将重新爬起的骑兵,给斜身钉杀在地上。

        这时迎头刀光再度闪起,罗克敌之扭了扭脖子让开一线,错身而过的刀面,几乎是印出罗克敌半张面目。削断了一缕发丝之后,就再也无法继续前进了,

        因为持刀之人已经被提马仰蹄,当头撞飞了起来,又被罗克敌毫不犹豫的纵马践踏过去,投出最后一只细矛,仰身向后翻倒,拖挂在马后人事不省了。

        一口气在生死须臾间,完成连环数杀的罗克敌,反持着断头的军旗,昂首冷然看着近身数骑之敌,对方稍稍勒马迟疑之后,返身飞驰而退。

        这就像是牵动了战场上某个连锁骨牌的关键节点一般,那些游斗追驰的北国骑兵们,开始纷纷努力脱离缠斗追逐,而抛下一路的伤员和落马的同伴,头也不回的奔逃而去。

        居于后方的迎击军阵之中,

        “壮哉,可吟一阕……”

        知镇抚副使,右护军统制官辛稼轩,从咫尺镜中见此此景此幕,慨然开声道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蟾突骑渡江初。”

        “燕兵夜浞银胡觯,汉箭朝飞金仆姑。”

        “且就叫,《临敌追念》好了”

        他沉容自得的如是道。

        “善也,某也来从一阕……”

        却是并驾在军前观战的陆务观,开声赞道。

        “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

        阵云高、狼烟夜举。

        朱颜青鬓,拥雕戈西戍。

        笑儒冠、自来多误。”

        他顿了顿又道

        “且叫《壮岁从戎歌》……”

        “好个笑儒冠、自来多误。”

        辛稼轩赞声颔首,却是继续做思绪如潮道,

        “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

        汉家组练十万,列舰耸高搂。

        谁道投鞭飞渡?忆昔鸣血污,风雨佛狸愁。

        二客东南名胜,万卷诗书事业,尝试与君谋。

        莫射南山虎,直觅富民侯”

        “此为《宋州军前和韵》”

        “腰间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铭。”

        陆务观持鞭应着拍子,亦是再作唱酬应和道,

        “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

        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记取江湖泊船处,卧闻新雁落寒汀。”

        “这就《邙炀驻泊歌头》便是”

        当场既有虞侯写记了下来,作为日后从征诗选的内容之一。

        毕竟,这也是他们自从入镇青州后诸事烦多,难得有一次在战场上共处和唱和的机会。

        按照置制镇抚府的成例,三军一守捉的几位正任统制官,都要轮流值守前沿一段时间的,而转任了观察使的陆务观,则要负责巡回往来各州,巡查战备防戍屯田诸事。

        因此,除了月度议事外,他们平日里几乎是错开难得碰面的。因此,这次阵前唱和,少不得要成为难得回忆和留念之一。

        这时,浑身浴血的罗克敌,也慨然引兵归来,自然有人拿着这几幅新眷写的题就,送给他看,大喜道谢之后,又被挂在了军旗上且做日常壮行。

        “又败了这一阵下来,”

        然后罗克敌,对着他们正声道

        “这些北军也该知难而退,消停上一段时日了吧……”

        “但愿如此……”

        陆务观点头道

        “眼下和北虏的大战,或是打不起来,”

        辛稼轩却没有那么乐观。

        “但只怕小股骚扰和试探性的渗透……还是不会断的”

        “因此前沿,还得更多依仗,尔等骑军的本事了……”

        与此同时,

        江宁,石头城的行在,随着朝见散去的钟声敲响。

        前来述任的秦学正赫然也夹杂在,刚刚完成拜揭的人群之中,只是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怎么好,甚至有些愁苦和无奈。

        如今,他已经可以改口叫做秦学士了,而不是秦学正了。因为,在觐见之中,有人在监国面前,专门提到了他的名字。

        然后被监国从拜揭的后列叫上前去,格外多问了几句话,听说他的出身资历后,又嫌他现在品秩太低,不足以体现朝廷的额重视程度,故而除去太学学正的职衔,改授端明殿编修。

        虽然是排在弘文馆、集贤院、丽正殿、翰林馆、四部院等,六馆四门诸殿院之末的端明殿;又是在各级承旨、侍读、侍讲、编修、庶吉士的倒数第二位,但也可以称得上是正儿八经的学士大人了。

        从“满地走”的京官资序,变作了正儿八经的朝臣和内班侍御资序,就算在他的同年之中,也是不多见的。

        但是这种种恩遇,都改变不了,他在授官一事上,被人坑了一把的事实。

        没错,他给授的的确确是居于岭外的北面官,同样是是道下分巡路的的重要职事,乃是监察御史里行。

        依照国朝体制,御史台下分三院,侍御史主台院,殿中侍御史主殿院,监察御史主察院。其中台院弹评朝中,殿院监劾畿内,而察院则依各道分置地方,又称道上都察院。

        但是所谓御史都察院监察一道,几乎无事不报,无所不劾。因此,需要分巡数路来监察督导官民,因此在道下又有设,

        而例如他这般,没有在谏台待过一天,属于特任简拔的官员任御史,因为资历尚浅则还需要额外加“里行”二字

        尽管如此,但地方上的御史还是属于那种,位卑权重的清望官,只要能放任过一任,就是官场中重要的资历,重新选回台谏,或是转任别道,都是一个不错的基石。

        但是,这一次秦学士就任中最大的问题是,他放任的辖区,并不在长江以南,已经平复安定下来的诸道之内,而是在遥远的淮上飞地。

        没错,他的全职就是“巡淮上东面青兖各州御史里行”。

        要是其他诸如,布政、转运、按察、采访诸使,乃至分巡河道,盐务、矿务、钱监,茶酒税,哪怕是学官学政的职位都还好说,总道是有妥协求存的余地。

        但是这个分巡道的御史里行,却无疑是各无事不包,也无事不牵涉,明摆是个格外讨人嫌,容易招惹麻烦的角色

        特别对方早已经是,睚眦必报的名声在外的一方守臣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送过去一个,让对方有事没事可以找点麻烦,用来发泄的受气包而已。或者说在国朝的旨意和地方实力派的立场倾向之间,折冲调和(或曰背黑锅)的夹心饼于而。

        这样有所纷争和矛盾的时候,只要牺牲掉这个替罪羊,也可以换取某种妥协和代价,也不用太过心疼与可惜。

        如果是那种只等熬资历和堪磨的尸餐素位之辈,那倒好说,但是对于他这样,想要有所作为和成就的人来说,就无疑是一种天大的灾难和折磨了。

        他可是发了狠誓,要给娘子挣上一身风风光光的诰身,顺带报答一下长久的扶持资助,好在那些娘家人面前,好生扬眉吐气一番的。

        事实上,一听说要去淮上赴任,那几个临时结交的放官,也不免露出某种幸灾乐祸,或是同情之色了,然后就无一例外的冷淡了继续攀交的心思。

        而江宁当地,那些盘踞在城中,等待行在有所放官时,毛遂自荐作为幕属从僚,一同上任的,前官吏清客人群。一听说这位秦老爷是在淮上贵就,顿然也做了鸟兽散,显然是不看好他的去处了。

        倒是那些陪酒的女伎,却是颇有些主动迎合的心思,甚至不乏愿意拿出私房钱倒贴随他上任,做一个临时的如夫人也好的娇娥。只可惜,他却没有这个心情和寻思了。

        但是,国朝的任命,可不是那么好逃避的,限期之内就需赴任,就算其中生病了,也的病死在任上才行。不然于他,或是与他的家人,都是极大的罪责株连。

        因此,秦学士在江宁城里,“莫愁妖娆”“玄武妩媚”的两湖风月中,继续买醉蹉跎了好几天后,还是不免在奏进院派人催促和护送下,收拾少得可怜的一点行囊,踏上了北去的海鹄快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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